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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宏捋须沉思半晌,摇头笑道:“话是正理,就是比喻太恶心了点,依贤婿之见,当今陛下何时才会觉得不能再留刘瑾了呢?”
秦堪的笑容泛着冷意:“当刘瑾因权势而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残暴,他自己一步一步往悬崖便走去的时候,差不多便是他灭亡的时候了。”
杜宏彻底冷静了:“依你之言,眼下火候未到?”
“不错。”
杜宏目光若有深意:“将来刘瑾灭亡了之后呢?贤婿何去何从?你已贵封侯爵,如今满朝文武皆云你是奸佞,你就不怕刘瑾灭亡之后,下一个会轮到你吗?”
秦堪笑道:“我和刘瑾本质上不一样,至少他干的那些蠢事,我一件都不会干……”
“然后呢?大丈夫醒掌天下权,贤婿可有抱负欲伸展?你不会真打算做个混吃混死的佞臣,守着荣华富贵终老吧?”
秦堪叹道:“我的志向,说出来你不懂……”
杜宏呆了一下,接着大怒:“胡说!老夫只听说有自己无法实现的志向,却从没听说有让人听不懂的志向!”
“岳父大人,不是小婿看不起你,你真的听不懂……”
杜宏真怒了:“你尽管说!”
秦堪叹道:“好吧,小婿先说你听得懂的,……先说大明境内,东南倭寇,北方的蒙古部落,西南的土司频频造反,内地白莲教处处煽动民心,国不富民不强兵威不盛,这些都必须要解决……”
杜宏怒道:“废话,这些老夫都懂。”
秦堪笑道:“那咱们说说国外的事?……岳父可知在很遥远的大陆西方,有一个叫意大利的国度,这个国家出了一个人才,名叫哥伦布,他是个航海家,美洲大陆正是被他所发现,和咱们大明三宝太监不同的是,他率领船队发现了美洲大陆后,并没有向当地土著宣扬自己国家所谓的宽仁之道,而是用枪炮直接征服了他们,这片新发现的大陆,成为了西方的殖民地,而这个名叫哥伦布的人才,也被他们国家的人称之为英雄,今年是正德元年,这个人差不多该病死了,实在可喜可贺……”
杜宏一脸狗看星星的茫然表情:“…………”
“既然岳父大人听得这么入迷,那小婿再说说国外的事?……如果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不关咱们大明的事,那么接下来这位就多少跟咱们大明有点关系了,还是在遥远的西方,佛朗机国如今也出了一个人才,名叫达伽马,这人也是个航海家,他率领船队从欧洲绕经非洲好望角,一直到咱们的邻国印度,从而开辟了欧洲到印度的海上航线,这条航线可不得了,不知有多少印度猴子会被循航线而来的如狼似虎的大鼻子白种人杀得血流成河,不知多少黄金和人口奴隶会被大鼻子打包装船运回自己的国家,算算日子,这位达伽马如今正好开辟了航线,佛朗机国乐疯了,正在大肆打造海船准备组团去抢东西抢人口,举国上下载歌载舞,实在羡煞旁人呐……”
杜宏茫然的老脸升起一股绿气:“…………”
秦堪满是羡慕嫉妒恨地叹息几声,接着怒其不争地摇摇头:“岳父大人,你看,人家隔着大老远的开辟航线,抢得欢天喜地举国欢腾,再看看咱们大明,周边这几个小国隔几年来进个贡就乐得跟什么似的,直以为自己真是天朝泱泱上邦了,若论上进心,别人已甩开咱们好几条街了……”
杜宏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秦堪扭过头笑看着杜宏,道:“岳父大人,刚才小婿说的这些,你懂吗?”
杜宏铁青着脸道:“这些哥什么布,什么马的……你是如何得知?”
“锦衣卫告诉我的。”
“当老夫三岁孩童么?锦衣卫的手伸得那么长?”
“那就是戴公公的东厂番子,具体是谁我忘了。”
“竖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杜宏怒道:“这跟你的抱负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小婿若掌了权,哥伦布,达伽马他们做的事情,我也想做一遍。”
秦堪说着眼中忽然浮起一种任何人都没见过的激昂之色:“你们眼里的‘天下’,和我眼里的‘天下’绝不是一回事,我胸中的天下要比你们大得多,岳父大人,刚才我说的这些你听不懂没关系,但只要记住,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这个球,才叫真正的天下!大明只不过是这个球的几十分之一而已,如今我们已经慢了一步,西方人开始探索整个天下了,我们也不能落后,我的志向,便是这个球!”
杜宏神情愈发茫然。
秦堪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激昂很无谓,基本等于对牛弹琴。
很多年没干过这种蠢事了。
是啊,这个年代的人,学问人心里只有孔孟经义,摇头晃脑研究得昏昏噩噩,官员们心里只有争权夺利,为升官为捞银子不择手段,费尽心思,谁能知道天下有多大呢?
西方的皇帝和内阁们大肆鼓励提倡民间航海家们发现新陆地,征服新陆地的同时,煌煌大明至今却仍在奉行着太祖皇帝“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一边是日新月异的科技,一边是固步自封的狂妄,数百年过后,难道还要重复西方人用坚船利炮轰开中国国门的历史吗?
这是秦堪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志向,这个志向显然很遥远,一个人完成不了,甚至一代人也完成不了,不过没关系,有了他这个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历史,一定会不一样。
杜宏踉踉跄跄走了,屋里的炕桌上只留了半杯残酒。
秦堪长叹了一声,一种不被了解的孤寂骤然袭上心头,此时此刻,总算体会到穿越者的孤独了。
执起手边的象牙玉筷,秦堪忽然轻轻敲起了杯碟,一边敲一边放声吟哦:“……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
“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吟毕,秦堪苦笑着端过半杯残酒,仰头一口饮尽,酒已冷,心也冷。
这个世界,他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最孤单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国事家事
夸父追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都是用来形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比喻。
夸父,愚公,精卫,世人总不吝给予他们极大的褒扬和敬意,然而深究起世人的内心,有几个不骂他们傻的?
秦堪似乎也当了一回愚公,而且这位愚公要移的山很不可理解,至少杜宏绝对无法理解。
秦堪知道自己面前有一座多高的山要移走。
大航海……开什么玩笑!如今权阉当道,边患重重,连大明这块江山都被折腾得有点危险了,谈何航海,谈何殖民地?别说航海了,只消他在朝堂上弱弱发出一句“开海禁”,估计都会被那些文官们骂得狗血淋头。
那些无法无天偷偷打造船只出海与日本,琉球,朝鲜交易的浙商闽商们,谁背后没有与朝中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海禁若开,这些大臣们吃什么?
现状太复杂了,时势太艰难了,秦堪的这些志向权当酒后胡言,能深深记在心里的,只有他自己。
…………
…………
刘瑾上了秦堪一回恶当,背了老大一个黑锅,最近忽然老实了。
他不能不老实,虽然满朝文武背地里叫他“立皇帝”,但大明江山仍是姓朱,而不是姓刘,杀了好几个言官已经将文官集团逼到接近爆发的边缘了,若真的激起众怒,刘公公也吃罪不起的,上次事件过后。内阁焦大学士,张彩和刘宇等人都认真劝过他,刘公公毕竟离纯爷们还有一个器官的遥远距离,实在没那个底气承担来自满朝纯爷们的怒火。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瑾低调地推行他的新政,顺便广收羽翼,再发点横财,对外廷的文官们也很少为难了,户部的钱粮,兵部的械饷。工部的民夫……一应收支呈上司礼监基本都盖印照准。甚少驳回刁难。
如今刘公公的工作重点已转移到豹房的建设上去了,内库既然不愁银子,刘瑾的工作效率也上来了,不断督促工部派遣官员画图纸。调民夫。一应工程需要的砖石泥瓦源源不断地朝皇城西苑太液池西南岸堆积。
刘瑾做人做事分得清轻重。他的轻重永远以朱厚照的重视程度为标准,豹房无疑是目前朱厚照最关注的一项工程,所以在豹房的修建上。刘瑾出工出力,可谓兢兢业业,勤恳的态度看在朱厚照眼里,于是龙颜大悦,前些日子无故贬谪杨廷和的少许不满,随着刘瑾认真的工作态度,朱厚照也终于彻底原谅了他。
不得不说,刘公公虽不是个低调的人,一旦低调起来简直不是人……是圣人。此时的刘瑾这才多少有了几分大明内相的作派。
秦堪真希望刘瑾能够永远这样低调下去,好好当他的大明内相,以三宝太监,萧敬公公为偶像,为大明王朝事业添砖加瓦,如此,偶尔干点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原谅的,毕竟在一个有挖过别人家祖坟的前科的人眼里,大家的道德水平相差并不太远。
刘公公老实了,秦堪自然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侯爷其实很忙,没无聊到那个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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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跟秦堪聊国事,岳母又找他聊家事。
家事的具体内容是关于杜嫣的,二老刚来时见侯府里徒然多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金柳,嘴上虽没说什么,脸色却很不好看。
后来杜嫣红着脸说了实情,一则秦堪与金柳相识本在她之前,二则……成亲两年了,杜嫣肚里仍不见动静,秦家就秦堪这一支飘摇的香火,说来杜嫣身为秦家主母,暗恨自己肚皮不争气的同时,委实也为秦家着急了,再说金柳自进府以来处处低眉顺目,乖巧体贴之极,也颇得杜嫣喜爱,既然妾室识本分,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