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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宋以来,不管你有多大的权力,除非如蔡京那般弄权,欺上压下,否则,别想政令畅通,没有挚肘。
他沉吟片刻,知道此事推托不过,只得答道:“陛下有言在先,诸位到此见过各位宰执之后,即可进宫入见。”
“哦?”
自丁薄以下,诸人都是面露喜色。
却听李纲又呆着脸道:“对诸位大人的安排,政事堂也是早有成算。”
“不知诸公如何安排?”
这一下,不仅是丁!爆便是秦桧这样心中暗藏隐忧的,也情不自禁目视李纲,等着他说出下文。
李纲只觉尴尬,先是转头看一眼朱胜非与谢亮二人,这两人却是微笑转头,不肯说话。
他暗自叫苦,心道:“这平章军国事,果真不是好来由。”
当下只得强打精神,挤出笑容,说道:“诸位随二帝蒙尘久矣,政事荒疏,现今的情势亦不大了然。依我之见,暂且不必为官,担任实事的好。”
丁薄大怒,不禁起身,叫道:“李相公,我做兵相的时候,阁下不过是侍郎,现下在陛下面前得意,便说我荒疏政事?”
何粟亦道:“这成何话说,我为官数十年,曾经侍奉过四位陛下,还从来没有过这等考语!”
其余各人,也都是怒不可遏,一个个站起身来,乱哄哄吵成一团。
秦桧虽不说话,心中亦是怒极。他少年得意,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一路青云直上,向来只有被人称道的份,还没有人敢这样指责批评。
李纲一阵阵头大,此时却也不便与各人对吵。倒是堂上几个小吏,一迭声劝道:“各位大人,哪有这样在都堂里吵闹的,这成何体统。”
待各人稍稍安静,李纲忙道:“诸位不必着急,这也是我等好意。比如陛下有意改革官制,已经召集大臣数次会议,其中详情,诸位自然不知。再有,财赋、军制,皆需更改。我等天天在陛下左右,有很多细处还不大了然,以诸位刚刚南归,又如何能够清楚。”
这几句却也是实情,说的诸人尽皆默然。
却听他又道:“不仅是诸位,地方上有不熟政事,或是对当前大局并不了然的,也尽皆如此安排。”
何粟冷笑道:“我在五国城时,常常在陛下左右,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陛下南归这么点时日,想必是身边奸臣环绕,竟致如此。”
这话说的极重,李纲顿时脸上变色,厉声道:“何大人,若有凭据,尽可弹劾,我等若被见疑,自然会自请辞职。如是在这等场所,如此羞辱李某,却是不能。”
他一直和颜悦色,甚至被丁薄指责,也是并不发怒。此时如此,一时间竟是将诸人震的说不出话来。
朱胜非等人都道:“何大人太过鲁莽,李相公为人行事,岂有可指责的。”
何粟也知道自己适才说话过逾,想到眼前此人已是平章军国事,却不得不将胸口一腔恶气按将下去,拱手道:“何某失言。”
丁薄知他难堪,忙道:“不知咱们先不任官,却是做甚?”
李纲神色转将过来,先向何粟答了一礼,然后又道:“我等商议,就叫堂下学习。”
第七章 学习班(2)
“堂下学习?”
丁薄咀嚼着这个从未有过的名词,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如何反应。
李纲也不待他多想,当即又道:“诸位现在就可以去拜见陛下,城中住所,也会着人安排。休息两天过后,就可以进班学习了。”
“好,某等谢过李相公。”
各人再无话说,当下各自拱手,乱纷纷出得都堂。待他们出外之后,自有人引领,往着皇宫方向而去。
看着众人面露不满,那何粟等老臣更是摩拳擦掌,显然是要到皇帝面前,告上一状,李纲连连摇头,长声叹气。
这些明明全是皇帝的主意,当日他也请求皇帝明诏颁发天下,却不料,皇帝却将这些事全数压在了他的头上。
一想到赵桓似笑非笑,向着他道:“卿为平章军国事,这些事卿亦赞同,又何必一定要朕下诏?”
李纲只觉得皇帝讲的是歪理,一时半会,却又不知道如何辩驳。
其实事情很简单,至少在表面上,赵桓加强了相权,主动削弱了君权。事皆出于政事堂,这样等于后世的内阁负责制度,一切成绩与李纲有关,若是有了失败,自然也是千夫所指。而以赵桓的政治手腕,自然也不必担心李纲弄权。
君权相权,千百年下来,君权越来越强,相权越来越弱。汉文帝时,丞相申屠嘉不满皇帝宠爱小臣邓通,于是自丞相府发令,召见邓通,意欲杀他。
邓通知道此事,吓的屁滚尿流,连忙入宫,趴在汉文帝面前求皇帝救命。皇帝也没有办法,只得先让邓通去相府,让他好生求饶。然后自己再派人说情,救了邓通一条小命。
至武帝时,开始设立中书令等官,以内廷分薄宰相的权力。及至宋初,宰相连坐椅都被撤下,要站着与皇帝说话。
皇帝权力越来越大,没有管不到的事。而宰相权力越来越弱,这一趋势,在靖康五年的长安,却有了小小的改变。
这一改变,目前只能使担负平章军国事的李纲头疼,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虽然自己担负重责,皇帝却等若把所有的事情都放给自己来办。
比如此次处置被金人放归的官员,所有主意都是皇帝自己拿定,他不过赞襄辅助,却是由他发号施令,将责任统统扛了过来。
行人司,明明被皇帝拿在手中,却是挂靠着政事堂的名义。
而如此种种,所行的事皇帝却又事先都与他打过招呼,征得了他的同意,却教他无可拒绝,他黑锅一个接着一个的背,却也只能甘之如贻,有苦自知。
他在这边苦着老脸,赵桓却也是心烦意乱。
几个月下来,凭着以往的积累的政治经验,令他将川陕十路的政军大权牢牢掌握,改革政治制度,却只是稍变皮毛。
至于经济制度,军事制度,虽然自己心里有很多想法,暂且却是无可下手。种种事情,繁芜复杂,各种势力,缠绕纠结。
他现在最苦的,便是手头可用的人太少。
设立行人司,他已经将费伦等心腹卫士派了出去,因着他们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只能暂且做些收集情报,积累经验的小事,总得过上两年,才能大用。
开春之后,原就是要改革官制,清除冗官冗员,还未着手,却传来金人求和,放回被俘高官一事。
如此一来,却将他预定好的步骤打乱。
而新任的三司使赵开前来拜见,给他带来的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这小半年来息兵罢战,军队一样要吃饷,官员的俸禄一样不少,收取来的赋税又不能再加。而与此同时,江南各路挤济过来的物资,却是一日少过一日了。
这自然是赵构在搞鬼,川陕催促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对方也不说不给,只是采取了一个“拖”字决,却已经使得赵桓头大不已。
川陕十路,算算最多是两千万贯的收入,这其中有九成是用在军队和官员身上,他的宫室费用省到不能再省,身边除了从东京跑来的几十个宦官和宫女,别无长物。就算如此,也眼看要入不敷出。
赵开虽然是理财能臣,到底是时代局限,并不能提出什么真正有效的办法,只能反复削减冗费,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正自烦乱,一个宦官上得前来,轻声道:“官家,外头有何粟等人求见。”
“哦,到底是来了。”
赵桓勉强将思绪收回,令道:“宣他们进来。”
“是,贱臣尊旨。”
那宦官依命去了,过不多时,已将十余人带上。
何粟扑腾一声跪倒,泣道:“陛下…”
其余诸人,亦是跪地哭泣。
赵桓看着他们模样,心中一丝一毫的感动也是欠奉。
当下淡然令道:“诸卿起身,不必如此。”
待各人情绪稍稍平静,赵桓便向何粟道:“卿自五国来,父皇如何,近况可好?”
何粟答道:“太上皇先是听说陛下逃走,心中忧急,食睡难安。后来听说陛下成功逃走,太上皇又是欣喜若狂,两相交加,又受了点风寒,竟是卧房半月,方才愈好。臣返来之前,太上皇拉着臣的手道:盼吾儿早些接朕回去,卿务将此语带到。”
赵桓步下御座,盯着他眼,又问道:“太上皇还有别的话说吗?”
何粟摇头道:“别无他话。”
赵桓连连摇头,只得又坐了回去。他心中明白,赵佶必定是得了女真人的警告,不使他在赵桓与赵构兄弟之间做出决断,以使得宋朝的局势更加混乱。
当下心中失望,只得草草敷衍几句,问候了这些大臣生活起居诸事,待对答完毕,便懒洋洋道:“诸卿想必知道都堂安排,且先下去休息,过两日去重新学习政务,一待学习有成,都堂便会重新安排。”
何粟等人原本要寻他告状,眼见皇帝如此说话,心中已是凉了一半。丁薄到底不甘如此,当下壮起胆子道:“臣等为官多年,政事谙熟,哪里再学。李相公如此安排,臣等并不心服。”
赵桓原就极不喜他,见他如此,便厉声喝道:“卿熟谙政务?当日东京被围,卿无一策可报国,唯知搜罗东京百姓金银以馈敌军,还听那什么郭京胡说,以六甲神来助大宋?当真荒谬!朕被卿一误,岂可再误!若不服李相公安排,崖州便是你的好去处!”
赵桓自即位以来,还从未如此发火,就算是当日东京城破,也并没有如此切责臣下。
丁薄吓的满脸通红,双眼翻白,眼见就要晕倒过去。
赵桓拂袖而起,也不管他,只向着侍立在一边的赵开令道:“赵卿进来,朕还有话要问。”
其余诸人只得跪倒叩首,不敢再说。
赵桓正欲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