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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了无数的官员、将军、士兵、还有被当成士兵的民伕,入西安时,有几万禁军和御前班直开道,所有的百姓都跪在道路两边,或是关门闭户,不得目睹天子的容颜。
而唯有在这样不经意的场所,突然爆发出来的情感,才是天下人最真实情感的体现。
宋室毕竟尚未失去民心。
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身躯站在道路两侧,尚在童稚之年的小儿,骑在父亲的肩头,小声的询问着什么。
赵桓站在高处,一眼看去,却只是黑压压的人头,先是吵闹,后来在厢军的喝斥下,已经渐渐变的鸦雀无声。
他止住还在劝说的康承训,自己先骑上侍卫牵来的白马,翻身骑上,策马先行。
见他如此,其余几百名班直侍卫不敢怠慢,急欲跟上。赵桓稍稍摆手,命他们不要跟的太紧。
看到他如此亲民,并不畏惧,城中赶来围观的数十万百姓,却有不少感情脆弱的流下热泪。待皇帝稍近一些,便一个个山呼万岁,俯首而跪。
赵桓面露微笑,却在这一排排跪倒的人群中,缓慢而行。
康承训等人相随其后,却是捏了一手的冷汗。
待到知府衙前,围来的人群终于被隔挡开来,四周跪倒的,却全是身着官袍的官员。
康承训终松了一口大气,亲自上前扶着赵桓下马。
他禁不住埋怨道:“官家此举,也太过冒险了。”
赵桓轻轻摇头,向他道:“承训,民心可用。朕要做的事太多,唯有让人知道,朕得天下士民之心,做起事来,掣肘会小很多。”
他心中一时激动,却是忍不住向这心腹近卫首领说了实话。
民心,真是一个很难揣测的东西。
历史上的成功者,很少有不会利用民心的。而在古代中国,擅长此道的君主,却是太少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赵桓一路看来,再加上历史上对宋朝的评价,使得他对当前的局势已经渐渐有了明显的评价。下一步如何着手,已经有了一些腹案。
而在赵构未除,宋朝百年来习惯优礼士大夫的大环境下,如何更改积弊,痛下狠手,却也着实教他为难。
既然民心可用,那么就利用一下民心,将百姓捆上他自己的战车,却又何妨。
经略关陕(21)
赵桓在沿途民众的欢呼声中,进入成都府衙,打眼见到的,却是一排排跪在地上的百姓。在他们身前不久,却有数下正趴伏在地,臀部满是血迹,显然是正在被施以仗刑。
他虽来自后世,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废除肉刑的时候,虽然看的一征,却也并未说话。
知府曾时迎上前来,向他又行大礼,赵桓勉慰他几句,便向他问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打成如此模样。”
那曾时面色白皙,浑身修饰的极是整洁,亦是满脸干练之色。
听到皇帝问话,忙答道:“这些人,有的交不起赋税,有的谩骂朝廷,侮辱士绅。再有,便是贩卖私盐。”
赵桓心中沉重,眼前的这副画面,可不是他在一些黑白电影上看到过的?
所不同的,他现在已经是所谓的官僚地主阶级的总代表了。
有心要骂这曾时几句,他却也并未做错。而赞同他此举,却也有些不大对头。
只得道:“百姓也有苦楚,放了他们吧。”
却不料曾时将脸一板,答道:“陛下,臣守牧一方,自然要遵循朝廷法度,陛下虽有慈心,却也不可败坏朝廷法度。”
这样的顶撞,在宋朝官员看来,居然并不算特别的过份。不但曾时脸色如常,就是赵开等旁观的官员,也是面不改色。
赵桓微微一滞,把心里的恼怒强压下去,只微笑道:“卿言有理,既然如此,朕自内库中发出钱来,替他们交纳了赋税,如何?”
曾时拱手道:“陛下慈心,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刁风不可长,若是普天下的百姓都如此,陛下又能发出多少内桩钱?”
赵桓只得点头称是,命人将那些欠着赋税交不起的百姓送出,又命人补上他们的欠税,这才做罢。
看着那些百姓含泪去了,赵桓却也是心情沉重。
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家与官员的利益息息相通,全国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集中在百分之二三的官绅地主手里,而他们,却是不肯多缴赋税,为国解难,却仍然将沉重的负担压在百姓身上。
北宋末南宋初,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若不是民族战争转移了天下人的眼光,事态如何发展,殊难逆料。
大部的百姓被放出,却仍有部分百姓跪伏于地,没有被放出。
赵桓看他们几眼,却见都是满脸的桀骜不驯之色,一个个身形壮硕,虽然被强迫着按倒在地,却都是高抬起头,不肯服帖。
只是他们可能也想不到,皇帝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在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情时,却也带有几丝不安。
当世之时,哪怕是杀官造反,百姓却也很少有将矛头直接对准皇帝的。
赵桓因问道:“他们都是贩卖私盐的罪犯了?”
曾时答道:“正是。这些人胆大包天,十几个人啸聚一处,贩卖私盐,臣派兵将他们尽数擒了,这伙人却强项的很,并不服罪。依律,当处斩刑。”
这伙人却也当真强项,听得曾时要将他们处死,却仍然无人肯出声求饶。为首的,还脸暴青筋,显然是极为不服。
若不是皇帝在此,想必这些人要破口大骂了。
赵桓心中知道,宋律对士大夫极为宽容,却也有对小民极为严苛的一面。贩卖私盐二十斤以上的,就可以判处死刑。
只是律法无情,几个皇帝治政却还宽仁。若是不然,光庆历年间就有一万多人贩盐在二十斤以上,都杀了,却真是血流成河了。
因着此故,象这样贩卖私盐犯了死刑的,多半是刺配流放,眼前这些汉子,显然都是将脑袋提在手心的滚刀肉,处死尚且不怕,更别提刺配流放。是以曾时的话,却是吓不到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赵桓并没有被对方恶劣的态度激烈,而是神态平和,向着跪在最前的一个壮汉问话。
那壮汉头发凌乱,并没有梳理,脸腮上胡须根根暴起,面若黑炭,赵桓仔细看他,却也忍不住赞:“好一条汉子。”
那汉子原是打定了主意,杀剐随意,绝不求饶,也不说话。
只是看着赵桓坐在自己身前,笑咪咪询问姓名,却是很难再保有原本的主张。
他咳了两声,终于答道:“官家,小民姓王名荆,海州人氏。”
“喔?”
赵桓前生却也是海州人,却用海州话向他道:“那你怎么到此地贩卖起私盐来了?”
那王荆吃了一惊,差点儿跳将起来,向他道:“官家怎么会说小人的方言?”
赵桓听得乡音,心中高兴,却是又转了官话,笑道:“朕在五国时,与张叔夜日夜谈天,他在海州多年,有时带了口音,朕却是学了几句,解闷罢了。”
他原本是一时忍耐不住,那王荆却是面露喜色,叫道:“原来张大人尚在人世,咳!早知道,就不做这营生,免得给他老人家丢脸。”
张叔夜原该在北去路上死去,却不知怎地,竟是未死。赵桓知他是北宋名臣,闲时每常和他闲聊,却也受益很多。
见这些人都面露激动之色,便问道:“你们可是他的旧部?”
王荆原本的暴戾之色渐去,只时竟是露出一丝羞色,吃吃答道:“咱们原本就是强盗,横行四处,无人能制。后来在宋大哥带领下,去攻海州,却被张大人用计擒获,宋大哥和咱们便都降了。原以为为朝廷效力,还能重新搏个富贵,谁知道没过几年,张大人自身难保,安抚使不做了,到朝廷为官,却被女真人逮了去。咱们这些人,原本就不是官兵,这个当口却还有谁理,打仗也打的腻了,不如还做强盗,图个痛快的好。”
赵桓原本也不在意,待听到他所云“宋大哥”一语,却是心中一动。
忙问道:“你说的宋大哥,是叫宋江罢?”
王荆答道:“正是。原来官家也听说过他。”
曾时在一旁冷哼一声,道:“宋江啸聚三十六名大盗,横行京畿,梁山泊距离东京不过几百里路,朝廷深以为患,与方腊并称,陛下又怎会不知。”
赵桓对这个后世鼎鼎大名,甚至比他还有名的多的梁山好汉首领,极感兴趣。当即不理曾时,又问那王荆道:“那宋江现在何处,还有林冲,花荣,李逵等人,都在哪里?”
他连连搓手,心道:“如果梁山好汉们都在,招来做大将,却也不错。”
却听王荆愕然道:“宋大哥已经故世,什么林冲花荣等人,却是不曾听说过。”
赵桓连呼可惜,宋江死活,他极不关心。此人天生只会做大哥,难不成自己把位子让他?倒是林冲花荣等人,演义上都是万夫不当之勇,看来家言,终不足为信。
当下又细问其余头领下落,这才知道。那宋江原先被张叔夜招降,却又带着一些人复叛,被西军名将折可存擒获后处斩。大刀关胜,建炎二年时抗金而死,不失为一条好汉。
史进,建炎元年据兴州谋反,自称皇帝,被杀。
其余杨志、张横等人,多半与宋江无关,或是宋军下级军官,或是别部大盗,是后世强加给宋江手下。
他问完之后,虽觉可惜,却也有置身历史与现实中的奇妙感觉。
呆了半响之后,方向那王荆道:“既然你也曾从过军,这些不法的买卖,还是歇了吧。朕看你是条汉子,到泾源军中效力,做个军校,也算是正途出身。”
皇帝亲口招纳,诸盗皆是感奋,当下一一叩头应允,适才还硬着头皮的强项汉子,却有几个人忍不住嚎啕大哭。
那王荆终究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