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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说了,老夫知道私恩和国事不能混为一谈!”脱脱用力挥了下胳膊,大声打断,“你想说的,老夫都懂。但是,老四,咱们回师清洗了哈麻,就能永远断绝后顾之忧了么?或者说,咱们再立一个新君,就可以一劳永逸了?新君的翅膀总会长硬的,到那时,就有无数人会给他出谋划策,教唆他去除掉老夫。老夫当年和皇上就是这样对付的伯颜,现在不过是把伯颜换成老夫罢了。”
“这。。。。。”李四瞬间无言以对。脱脱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不是糊涂,而是看问题太透彻,透彻到几乎没有人能影响他决断的地步。
“或者老夫就效仿燕贴木儿,杀一个皇帝,毒死一个皇帝,再让第三个皇上死得不明不白。但是你可知道,那些年我大元有多少蒙古人无辜惨死。三十万,往少了算都有三十万!”
摇了摇头,脱脱满脸惨然,“而整个大元帝国,连现在不服王化的四大汗国的蒙古人都算上,也只有二百五十余万而已!再这样杀下去,不用汉人造反,蒙古人自己就把自己杀干净了!”
“唉——!”李汉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只能报以一声长叹。而脱脱却好像要把自己肚子里的心事全都一次性倒干净般,继续摇着头说道,“你知道老夫最佩服谁么?老夫最佩服的是汉人的大将岳飞。当年,岳飞岂不知道自己早晚会死在赵构和秦桧两人手中。可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肯造大宋的反。不是他愚忠,而是他明白,如果他反了,大宋肯定会内战不休。而金人就会趁机南下,最后大宋国连半壁残山剩水都保不住。江南各地,不知道要有几百万人得死在女真人之手!”
“可,可是他,他不光是自己死了,还拖累儿子跟部将。”李汉卿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反驳。他虽然从血统上算是汉人,却一直在脱脱府长大,心里根本没有任何民族概念。所以,也理解不了脱脱此刻的情怀。
“可大宋又坚持了一百五十余年。若非我蒙古人受长生天庇佑,突然崛起。最后灭掉金国,一统河山的,未必不是宋人!”有一缕淡淡的失望,迅速掠过脱脱的眼睛。“他们汉人老是说,胡人无百年之运。就是因为我们这些胡人,只懂得自相残杀,却不知道还有君臣大义,还有天理伦常。算了,咱们今天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未必会懂。总之,你记住一句话,老夫宁做岳飞而死,也不会学那燕帖木儿,让自己手上沾满了族人的血。”
“这。。。。。”李汉卿轻轻打了个冷战,赶紧拱了下手,低声说道,“大人不必如此丧气,其实,其实形势远还没糟到那种地步。只是,只是我们需要多加一些小心,不能再给哈麻任何从背后捅刀子的机会。”
“怎么做,你来教我!”脱脱不想打击李汉卿的积极性,强打精神回应。
“首先,大人今后别再跟朱屠户有任何书信往来。像前段时间那种走船换将的事情,千万别来第二次!”李汉卿想了想,郑重提议。
跟红巾贼交换俘虏,是朱屠户主动提出来的,并且立刻得到了脱脱的积极响应。李汉卿当时无论如何苦劝,都不能让脱脱改变主意。而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证明,他李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朱屠户的目的根本不是换回被俘虏的徐州军众将,而是借此抹黑脱脱,离间大元君臣。
“老夫当时,也知道朱贼肯定还藏着后招!”脱脱想了想,非常耐心地跟李汉卿解释,“但老夫身为大元丞相,却不能比朱屠户一个草寇还不如。他每次抓到我大元将士,都好吃好喝地招待,然后收一笔赎身钱遣散。老夫如果坐视奈曼不花和李大眼他们几个被朱屠户抓了,却不肯拿几个贼头去交换。将士们知道后,怎么可能还甘心替朝廷卖命?!”
“还有,那个王保保。”不待李汉卿反驳,脱脱又快速补充,“老夫换回他,是为了察罕贴木儿。此人散尽家财,起兵效力朝廷。不到一年,就成了刘福通的心腹大患。这样的豪杰,老夫岂能不替皇上拉拢?若是拒绝了朱屠户的换将之议,察罕帖木儿即便不恨老夫,今后恐怕也不会再全心全意替朝廷出力了!”
“他可是月阔察儿举荐给皇上的!”李四想了想,忧心忡忡地提醒了一句。
“无论是谁举荐的他,他都是我大元朝的万户!”察罕贴木儿摇摇头,铁青着炼回应,“老四,你看着吧,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如果哪天老夫真的出事了,今后能扛起大元朝半壁江山的,肯定是这个察罕贴木儿。届时,老四,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就一定去辅佐他。这是老夫对你最后的要求!”
“丞相,丞相何出,何出此言?!事情哪会糟到那种地步。况且,如果没有了您,小四,小四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李汉卿听得鼻子一酸,眼圈立刻开始发红。整个一晚上,脱脱都像在交代后事,可见受打击之重。而身为脱脱的绝对心腹,他却眼睁睁地看着灾难一步步迫近,无能为力。这让他如何对得起鬼才之名?如何对得起脱脱多年来的知遇之恩?
“老夫说的不是戏言!是心里话!”脱脱惨笑着摇头,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他今年才刚刚四十岁,但看上去却好像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满脸沧桑。“老四,刚才周围都是外人,老夫有些话无法说给你你听。其实老夫在出兵前就知道,无论这仗打输打赢,等着老夫的,都未必是什么好结果。所以老夫只想尽全力,在皇上准备拿下老夫之前,抢先一步把朱屠户平掉。这样,老夫即便是死了,大元朝也不至于立刻就亡国。而有了这桩大功劳在手,皇上处置老夫之时,说不定也会多少念一丝当年的旧情!”
“丞相。。。。”李汉卿心中大悲,低下头去,泪如雨下。如果脱脱心里已经存了死志,作为谋士,他还能想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总不能带领一群亲兵把脱脱软禁起来,然后再假传号令,反攻大都吧?那不是唯恐脱脱死得不够踏实么?
猛然间想到反攻大都这件事,他眼前突然一亮。软禁脱脱肯定不行。可如果找人做一件黄袍子,冷不防披在脱脱身上呢?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脱脱还能将黄袍再脱下来不成?
“抓紧,帮老夫剿灭朱屠户。老夫的时间不多了,趁着皇上还没下定决心。你不了解他,老夫却跟他是总角之交。他不是恨老夫,他是恨天下权臣。等剿灭了朱屠户,老夫就将兵马全都交出去,然后避居塞外。他心里不怕了,自然就不会再想尽办法瞎折腾!”
除了让脱脱黄袍加身之外,这也许是唯一的两全之策。李汉卿咬了咬牙,轻轻点头,“小四知道,丞相尽管放心。方国珍已经答应派遣战舰,协助董抟霄跨江闪击扬州。只要我军顺利登岸,无论能不能顺利把扬州城拿下来,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人从南方给朱贼运送粮食了。届时,光是饿,也能将朱贼跟他的手下喽啰活活给饿死!”
第八章 缓急
第八章缓急
“方谷子答应出兵了?他想要什么好处?”闻听此言,脱脱的精神登时就是一振。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团病态的潮红,“答应他,只要他提的要求不太过分,你尽管先替老夫答应下来!”
“他想做江浙行省平章,咱们的人跟他讨价还价之后,以丞相之名,答应事后举荐他为行省左丞。”李汉卿犹豫了一下,笑着回应。
事实上,双方目前还在继续讨价还价之中,尚未达成任何协议。但是为了激励脱脱振作精神,他故意把好消息提前了一些。反正方国珍这个人没太大野心,只要朝廷给足了好处,不难实现这驱虎吞狼之策。
果然,听闻方国珍只求一个行省左丞,就肯出动水师对付朱屠户。脱脱的精神立刻又大幅好转。想都不想,就迫不及待地吩咐,“给他,不用再讨价还价了。行省丞相以下,任何官职都可以答应他。如果他愿意的话,待剿灭了朱贼之后,老夫甚至可以举荐他做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如今当务之急,是将他的具体出兵日期敲定下来。”
在他看来,眼下战事之所以僵持不下,主要问题便出在自己麾下缺乏一支强大的水师上。而如果方国珍肯出兵,就弥补了朝廷方面最后的短板。
“消息是今天下午刚刚送回来的。具体出兵时间,还需要跟董抟霄那边商量。毕竟方谷子的力量主要集中于水面上,真正登了岸,还得依靠董部官军。”偷偷看了看脱脱的脸色,李汉卿悄悄给自己留出足够的退路。“但最迟也就是下个月中旬的事情,只要董抟霄那边一准备好,就可以扬帆起锚!”
“嗯,你说得也对!”脱脱眼神立刻就黯淡了许多,笑了笑,有气无力地回应。
江浙行省参知政事素来骁勇善战,深得他的器重。然而此人性子狡诈如狐,从来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以前脱脱权倾朝野,此人当然唯前者马首是瞻。但如今朝廷当中形势不明,姓董的在执行军令之时,就有些拖拖拉拉了。
“据细作汇报,芝麻李伤重难愈,肯定熬不过这个夏天了!”存心给脱脱打气,李汉卿想了想,又抛出了一个利好消息。
“噢,消息确定么?”脱脱的眼神又是一亮,却很快就又恢复了黯淡。
“确定!”李汉卿故意装作很夸张的模样,手舞足蹈,“芝麻李在睢阳附近,就受了箭伤。随后又因为躲避洪水,撤进了芒砀山中,仓促之间找不到郎中和药材,导致伤口溃烂流脓。如今已经毒气攻心,纵使朱屠户那边的医馆再用心,也回天乏术了!”
“他不过是朱贼等人名义上的共主而已!”脱脱艰难地笑了笑,满脸苦涩。“如果是数月之前死了,那赵君用和彭大两个,凭着手中实力,还能跟朱屠户争上一争。如今赵君用和彭大等人手中的残兵败将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万人,芝麻李一死,朱屠户正好顺势上位。谁还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