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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钱啊”杨慎名感慨地叹了声;他家资颇丰;但让他拿出千万钱的现款来;却也力所不逮。
“你要这铺子做什么?”感慨完后;杨慎名又问道。
“开个酒楼。”叶畅道。
杨慎名并不完全相信;但叶畅究竟要做什么;只要不违反大唐律令;就和他没有太多关系。有了叶畅这一万贯;他心中有了几分底气;故此点头道:“你放手施为就是;要什么支持;只管与吾说。”
他为洛阳令;手中的事情多;见灾民之事平息下来;当即回城——洛阳城中可不是他这个洛阳令最大;权贵之多;仅亚于长安。灾民这边发生的事情;他还得回去给某些人一个交待。
杨慎名离开之后;叶畅便开始勾名单——新送上来的簿册;将有本领的人一一圈出来——可惜;这些灾民中有手艺的不多;想想也必然如此;有手艺的到哪儿都可以凭手艺吃饭;剩余的当然就是只会种田的了。
二千余名灾民当中;才找出十余个工匠来;这个数字;让叶畅有些无奈。
足足一个多时辰;叶畅才将手中的事情忙玩;此时午饭时间都已经错过;叶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唉呀;害得大伙陪我挨饿了;既是如此;除了留下当值的人手;其余人等随我去酒楼。”
“好”周围顿时一片欢呼。
也有皱眉嘟嘴的;那是留下当值的人;叶畅笑嘻嘻地道:“当值的也不必担忧;我到酒楼;立刻让他们送食盒来;总不会落下你们”
诸吏员齐齐高兴起来;洛阳米贵;居之不易;能白吃一顿酒席;谁都不会嫌弃。
唯有南霁云没有笑。
南霁云一直在注意叶畅;现在他越发看不透这年轻人了。
想得头痛;他决意直截了当地相询;因此叶畅才上马;他上前牵住缰绳:“叶录事;某方才得罪了录事;为何还要荐我?”
“得罪?”叶畅笑了起来:“不过是误会罢了;有什么得罪的?”
“叶录事上午向某示好;某却冷言相对。”
“那件事情……我问你;这个伙长之职;你做得下来么?”
南霁云略一犹豫;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区区伙长;如何做不来?”
“你随在我身边;若有危险;能如同我那伴当一般;奋力护卫我么?”
“职责所在;必效死命。”
“那不就是?某荐你;第一看你有无此才能;第二看你有无此心。至于些许小隙;何足挂齿?”
叶畅说到这里;眉头扬了扬;很是好奇地问道:“南八;你既直说;某也直问;某上午确实有意示好;你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录事大闻;某闻之久矣。青龙寺中留诗;令贺少监辞官告老;此事有悖恩义之道;某甚不齿。”南霁云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贺监于阁下有举荐之恩;足下却以此报之;心术必不正……”
“住口”旁边的贾猫儿听得他越说越不象话;顿时喝斥道。
叶畅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南霁云继续说下去;南霁云斜睨了贾猫儿一眼;然后又道:“某原以为;传言或有不实之处;今日看你下令射杀灾民;便知你果然是……果然是……”
一时之间;他无法措辞;还是叶畅;给他补充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叶郎君好文辞;奈何心术;奈何心术”
这就是指着叶畅的脸骂他心术不正了。
南霁云性子向来如此;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便没打算能与叶畅和睦相处。因此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死死盯着叶畅;只待叶畅口出恶言;便推了差使。
一个区区的伙长;便想收买他;未免太瞧不起他南八堂堂男儿了。
叶畅仍然没有动怒;但脸上也没有愧色。
当初之事;他自己也知道会有不好的影响;比如说;张旭、颜真卿在那事之后;与他的往来就疏远了些;虽有书信往来;也都只谈书法;不及其余。贺知章致仕时特意去他卧龙谷中小住;在某种程度上便是表态;表明他贺知章本人并不将“夕阳无限好”之事挂在心中;从那以后;此事的影响才淡化了。
没有想到;南霁云这样草莽汉子;心里却还挂着这事。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一五零、道虽殊途亦相谋
“你与为道不同;原是想不相与谋;但我却举荐了你;这个人情;你不得不承。可是我再对你示好;你却冷言相对;由此可见;你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叶畅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南霁云顿时脸涨得通红:“这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贺公逼我参加科举;为的是让我替国效力;我荐你于杨公之前;为的也是让你替国效力;其间有何不同?”叶畅撇了一下嘴:“若说不同;无非是贺公贤名;传遍天下;某则一心胸狭隘之小人;是也不是?”
“是。”南霁云见叶畅如此坦然;也进然相应。
“呵呵……”叶畅笑了笑。
南霁云盯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传闻未必全真;某自己所言;也未必是真。”叶畅沉吟了一会儿;一开口;便让南霁云吃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接下来这段时日里;你跟随在某身边;不妨用自己眼睛去看;某究竟是何等人物。”
说完之后;叶畅挥手示意:“走;民以食为天;吃饭去”
他带着众人向城中回去;南霁云不免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就走了;难道不是要劝说半晌么?
南霁云不知道;虽然接触的时间还短;但叶畅已经很了解他的性格:此人固执已见;非言语能动者。
待叶畅一行离开了二十余丈;南霁云才回过神来;又犹豫了一会;他快步上向;追了过去。
无论如何;这是上司交待下来的任务;只要自己随时警惕;莫被叶畅这厮的狡舌所蒙蔽了就是。
他拿定主意;当下就冷眼看着;眼见叶畅一日日在洛阳城中奔走。或是拜访豪商;或是交结贵戚;每日里要赶三四个趟儿。
让南霁云吃惊的是;这般长袖下舞之中;南市的工程当真开始了。最初时叶畅还是想将灾民安置在城外;免得有扰城中百姓;但后来不知他如何做的工作;灾民们安置之所;搬到了城内。在南市北横街东头;也就是叶畅预定的那块土地上;修起了一丈高的土围墙。再在土围墙里;用木料搭建房屋;供灾民安居。
“叶录事当真了不起。”
天宝二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叶畅正式接手灾民安置仅仅十五天之后;便看到围墙立起;而灾民们的木屋;也正在搭建之中。
望着眼前这一片迅速拼搭而成的建筑;丁典事近乎叹息地道。
南霁云望了他一眼;口中不说;心里却觉得有些别扭。
“南八;你似乎不服气?”因为都随在叶畅身边的缘故;两人如今很熟;南霁云只是个区区伙长;可是众人都知叶畅甚为看重他;故此丁典事对他也很客气;以南八呼之。
“叶录事才能是有;德么……这这一块地;似乎是为他自家谋取吧。”南霁云淡淡地道。
“迂腐之见;迂腐之见”听得他这样说;丁典事顿时有些激动:“南八;你可知安置这些灾民;难在何处?”
“回乡将土地发还;便可安置;有何难哉?”南霁云不以为然。
“他们回乡斗得过乡中豪绅?”丁典事冷笑道:“你这般做;就是驱他们上死路;那些豪绅家中;哪个没有为官为吏的;哪一位长官;愿意为着这些灾民;去得罪豪绅?他们难就难在无处安置上;朝廷能济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叶录事在《灾后应争方略问对》中说得很明白;这种灾民;最为危险;初为流民;后为流寇……”
丁典事滔滔不绝说了好一会儿;却见南霁云仍是一脸不以为然;丁典事住嘴后摇头:“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若不是叶录事心怀仁德;也拿不出这些方略来……”
“仁德?某听闻他是忘恩负义睚眦必报;何谈仁德?”
“睚眦必报;以你我之无礼;叶录事可有报复?”丁典事摇头道:“至于忘恩负义之事;某亦曾有闻;只不过……南八;你觉得这些时日所见叶录事;可象是忘恩负义之辈?”
南霁云默然。
他把目光投向叶畅;只见叶畅裹着一件皮裘;正在胡床上假寐。能够十五天就将灾民安置的前置工作完成;叶畅劳心劳力;白日要在工地上指挥;夜里又要与那些贵戚豪商应酬;其实是挺累的。
如果真如丁典事所言;叶畅是在为灾民寻出路;那么他仁德恻隐;绝不象是忘恩负义之人了。
“罢了;不说叶录事为人;只说他这才华——你见这些木屋;谁能相信;这仅仅是十日间便制成?”
十日制成供两千余灾民居住的木屋;叶畅所用又是故伎。无非就是进行标准化、零件化拆解;将木屋的各个部位长、宽、厚(高)都固定下来;然后发给完全统一的标尺;让灾民们自己用工具进行加工。每一组灾民;固定加工其中一件;第一日时还生疏;废品率极高;第二日便少有废品;第三日速度上去。这样短短八日时间;便已经可以再抽人手去挖地基、沟壑;开始搭建木屋。
两日时间;二百八十间木屋便整整齐齐出现在这土围墙之中。虽然木屋还很简陋狭小;一间中要住八到十人;也显得非常拥挤;但至少让灾民们有了遮风挡雨的住所。
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来了;来了”
南霁云懒得听丁典事替叶畅吹嘘;正好那些灾民们排着队进来;他顿时叫道。
“我去唤醒叶录事。”丁典事也顾不得感慨;上前轻轻推了叶畅一把。
叶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四周;见丁典事笑脸;他坐正身躯:“丁典事;人都过来了?”
“都过来了;只等录事训丨话。”
叶畅站起身;来到木屋群之前的街上。
灾民们原先都在低声谈笑;见他站过来;便都静了。叶畅搬来一张胡床;直接站在上面;笑着道:“今日只分屋;不分新妇;你们用不着如此欢喜……”
众人都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