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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还跟着三百余众,这让刘良佐稍稍安心些,但当他发觉周钟跟在身边,被他倚为臂膀的阎应元却不在,不由得急了:“谁见着阎丽亨了,谁见着阎丽亨了?”
“没看到。”
所有人的回应都是一个样,周钟在旁忍不住道:“或许阎丽亨已经不幸了,夜间又是乱军……”
“住口!”刘良佐厉声道:“你这等腐儒都能幸免于难,何况阎丽亨!”
周钟脸色顿是一变,刘良佐前几日对他都甚为客气,周先生长周先生短的,寻他打探了极多俞国振和新襄的消息,到了现在,却变了这副嘴脸。他原本就是心高气傲,在新襄时不受重视,便觉得自己带着目的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京师时又未被拔擢于高位,对崇祯便无甚忠心,李闯来了立刻投靠;李闯撤离京师时让他留守,他又觉得未得心腹相托,给吴昌时三言两语便说动,回金陵寻找机会。转了一圈,到得现在,他依然认定自己没错,错的乃是这个世界。
“哼!”
他心中暗恨,便有离开刘良佐之意,但他这种人最不缺生存的智慧,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思流露出来。刘良佐也没有心思与他罗嗦,在喊了两声也没有听得有人说见到过阎应元,只能放弃了。
他们一路收拢溃兵,总算又有了一千余人,向着邹县便奔去。彼时逃脱途中不知方位,因此跑到了邹县之北,在经过玉皇山、九龙山之后,到了一处陵园。刘良佐此时才敢稍作喘息,见陵园中有守陵人,便召来相问:“此为何地,可有吃食?”
“此为荒王陵,乃太祖皇帝第十子鲁荒王之陵。”守陵人跪着道:“虽有吃食,却不足供千人,还请大王恕罪。”
听得他称自己大王,此地又是荒王陵,刘良佐心中便是不喜,令其奉上粮食自己吃了,便下令全军开拔。但他命令虽下,诸军士却都没有动身,一个个在林子里寻找吃的。刘良佐见此情景,也不发作,只是喝令几个亲兵牵他马来动身。
他心中明白,这里离战场并不远,另外虎卫派在外边断高杰粮道的那些游击部队,就是利用这一片山区藏身。多耽搁一会儿,对他来说都是危险的。
但那马同样饥疲交加,出了陵门便开始吃路边的草,无论刘良佐如何催促都不肯前行。刘良佐见左右相随的亲兵也只有数十人,心中凄惶,下了马道:“我与你们一起步行……”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周钟怪叫着从林子里跑出来,原来刘良佐既不喜他,左右军士自然就怠慢了,方才刘良佐吃饭,周钟同样饥渴,只能与军士一样到林中来寻找野果树叶充饥。他书生体弱,哪里能爬得成山,只在路两边上搜寻,结果看到一个人对他笑了笑,惊得他立刻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刘良佐见他这模样大惊问道。
但问话的声音尚未落,便听得一声枪响,周钟身体猛然前冲,几乎扑入他的怀中,还是他躲得快,才避开。
周钟伏在地上,并没有立刻气绝,他撑着上半身,胸前血渍很快就将衣裳全弄红了。他伸手抓着刘良佐的腿,抬头仰望,低低地说道:“救……救我……”
然后,他便双眼一翻,松手栽落。
刘良佐绝望地抬起眼,看到在林中不知多少人慢慢逼近。他拔起自己的佩刀,想要拼命,却没有那勇气。最终他掷刀于地,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饶命,饶命,我愿降,我愿为南海侯前驱!”他声嘶力竭地喊。
五九三、羁旅进退不自由(一)
“主公!”
王浩然见到俞国振时,心情非常激动。
他第一次独当一面指挥作战,虽然过程有些变化曲折,战争从他最先预想中的阵地战转变成了水淹战,但终究还是胜了,而且是一场大胜。
“正之兄,你这一次做得漂亮啊,如你下棋,临机应变之能堪称一流!”俞国振向他狠狠挑了一下大拇指。
原本俞国振以为,王浩然能坚持到他的援军赶到,那么就算完成了任务,却不曾想他赶到时,只是来打扫战场的。他自然不吝夸赞之辞,至于水淹之举导致的百姓受损,他也让王浩然全部登记下来,然后安排人负责赈济赔偿。
此事不能拖延,在俞国振看来,这与战事同等重要。
特别是夏季的淤泥和淹死的人畜,容易造成瘟疫,都必须妥善处置。王浩然听他说到这些,笑着道:“主公放心,我已经做了预案,将士们去打扫战场时,我可也没有闲着。不过,我恐怕要食言而肥一回了。”
“哦?”
“我当初说所有高杰、刘良佐部尽皆处死,只是针对他们屠戮百姓之举,那是战时,此际怕不能如此。目前统计出来的降者数量已经超过两万,我准备将这些俘虏组织起来,清淤埋尸。”
“你做得对。”俞国振想了想:“不过此前的皆诛令也不可立刻取消,这样,令四乡之民和俘虏举告,凡有屠戮百姓之举者,军官皆诛之,军士皆苦刑,余者以劳役代罪。”
整个山‘东半岛。如今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但是必须承认,现在这座工地还没有什么太大的产出,可以说。无论是修铁路也好,还是修普通道路也好,新襄在半岛上的建设。都只具备长远的战略意义,眼前的现实利益却并不多。俞国振已经接到通报,新襄体系下不少工厂、农庄,百姓开始有些怨言,觉得新襄如今切实控制的地方基础设施都不全,根本没有必要在山‘东半岛投入如此众多的人力与物力。
这是人之常情,俞国振知道完全靠压制想要消灭这种声音是不可能的,而只靠讲大道理疏导同样是画饼充饥,最重要的还是让新襄百姓知道。在山‘东这一切都有实实在在的利益。
自古以来,华夏百姓便有急公好义的传统美德,这也是构成华夏道统的核心因素之一。但急公好义是有限度的。华夏百姓总不能因为急公好义。将自己的生存权与发展权让与别的种族,特别是那些敌视华夏一惯的种族。俞国振也不想将新襄人养成宋襄公。因此他回给章篪的信中,一则强调要进行大义宣扬,支持山‘东乃是民族大义,二则也要多宣传山‘东能够给新襄带来的巨大利益。
义与利向来就该并行,舍利取义只有在实在无法两全的情况下这样选择,而且也只能是短时间的选择。
山‘东煤矿很早就进行开发了,石英石矿也极多,石墨、石膏等新襄如今正需要的矿藏储量极大。这是矿产资源,除此之外,山‘东的气候适宜棉花种植,土豆也能在这里很好地生长,因此只要交通便利,这里完全可以成为新襄体系在北方的样板。
而且天下总要归于太平之时,以山‘东为基地,新襄的物产随着道路的延伸将深入到北方的各个角落,将中原大地上的活动都激发出来,又化成无尽的财富——既有物质上的,也有精神上的。
“这一位是?”王浩然欣然领命,然后他看到被虎卫押着的阎应元,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位是阎先生阎应元,字丽亨,原是京师通州人,后在江阴隐居,却被刘良佐邀来以为谋主。”俞国振笑道:“水灌兖州之计,便是他出的,幸好你发觉得早,将计就计,否则这一战还有得打。”
“便是他淹了兖州,一时半会也休想破城,主公都应该到了这附近,坚守个两三日还是不成问题的。”王浩然笑道:“不过,这位阎先生只是在阵前看了一圈,就能想到水淹之计,倒是多谋善智之士。”
“哼!”阎应元冷哼了一声。
“看来阎先生还不是很服气啊?”王浩然性子也是激烈的,要不也不会抛弃县主仪宾的身份跑到新襄去投靠俞国振,更不会抛下闲适的科研工作非要加入虎卫了。
“若我领的兵,有虎卫一半精锐,装备相当,我必胜你。”阎应元当然不服气。
“我们主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战争从来是综合实力的较量。”王浩然傲然道:“我这边综合实力比你强,你若是不服气,很简单的事,来帮我们主公,看看同等环境之下,是你立的功多还是我立的功多!”
阎应元在那一刹那间几乎要说“好”了,他原本就容易被人激。但旋即他意识到,王浩然当着俞国振的面说出这番话,只怕是另有用意。
“哼!”他只是以一声冷哼回应。
“我准备立刻去聊城,那边李闯已经开始围城了。”俞国振道:“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正之兄,还有这位阎先生,也交给你看管,让他见见被高杰屠戮的百姓家属,认识一下他帮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差不多了就送去青岛口,先把他放在羿城吧。”
“将岸一定会唠叨,什么人都往他那儿塞。”王浩然笑嘻嘻地道。
“等一下,将岸?”阎应元原本不想搭理的,但听到这个名字,他心中一动,扬眉问道:“将岸……可是字息霜的那一位?”
俞国振有些讶然,将岸虽然在新襄内部甚为有名,但阎应元是如何知道他的字的?
“正是他,阎先生与将岸有旧?”俞国振心中一动,若是两人有交情的话,倒是方便安排了。
“崇祯九年时在京师曾见过一面……难怪,难怪,当时他便在推销据说产自交趾的狄公酒……”
阎应元不由自主想起了七年之前的事情,不曾想当时在京师相遇的那位年轻人,竟然是俞国振的手下,听俞国振与王浩然的口气,他的地位还颇高!
“哦,崇祯九年起,将岸便去了耽罗,在耽罗岛经营至今,如今他是新襄治下耽罗总督,统管朝鲜、倭国事宜。羿城便是他的治下,阎先生既然和他有旧,那就再好不过了,到那边见见故人吧。”
阎应元虽然顽固,却不是蠢货,而且此人心中华夷之辨极重,俞国振深信,他虽然忠于大明,可绝对不会忠于金陵小朝廷。当然,这个人能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