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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数字,让众人目不暇接,而当听说有二十七万百姓被救回之后,更是一片欢呼。
他们听到的只是数字罢了,却不知道,建虏掳获四十余万百姓牲畜,至少杀死了两倍于此数的百姓。山‘东、京畿一带,城垣残破,几近崩摧,而百姓也陷入了一场空前的苦难之中。
“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那车顶上的年轻人说到这,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建虏伪皇黄台吉,见豪格之尸后,活活气死!”
“什么?”原本就是一片喧哗之中,即使此人声嘶力竭地喊,也没有多少人听清。
“静下,静下,听他说,还有什么!”
众人渐静下来,车头上的人振臂道:“黄台吉死了,是被南海伯气死的!”
哗的一下,他耳畔就是风暴一般的声音了。
这声音掀起的浪潮,穿透了玻璃窗子,进入了小楼中的李广堰耳中,她看了柳如是一眼,柳如是还是凝神提笔,用着小楷在写什么东西。
“如是妹妹倒是静得下心啊。”李广堰半是夸耀半是羡慕地道。
“跟着官人久了,什么大事都见过,就不至于太过大惊小怪。”柳如是笑了笑,双眉一挑:“其实我很想去当随军记者啊,可恨官人不许,否则我如今就在他身边了。”
李广堰浅浅一笑,外头的传闻,她当然也听说过,她甚至知道。俞国振每次来金陵。也确实是宿在柳如是房中。
只不过她也被卷入传闻里,实在……有些让她心情复杂呢。
望着英姿飒爽的柳如是,她仍然是有一半羡慕地道:“那是南海伯不舍得呢……外头怎么闹得这么响?”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使女在外道:“两位姑娘,顾先生来了!”
“战报传来了。请顾先生进来。”
很快,方才站在车厢之上的顾先生便出现在二人的面前,他一脸兴奋,挥舞着手中的纸:“柳先生,大捷,前所未有的大捷,连建虏伪帝黄台吉都气死了,南海伯已经救出了百姓!”
“忠清,你说什么?”
忠清乃是这位顾先生的字。他名绛,乃是昆山人,也属复社。只不过如今复社隐隐有分道扬镳之意。复社如今分为三派。一派是张溥、吴昌其为首,积极于功名。对于新襄提出的民族主义与实学主义两面大旗不以为然;次派则是以方以智和这顾绛为首,竭力鼓吹民族主义与实学主义,特别是顾绛,原本在复社时便与同乡归庄齐名,有归奇顾怪之称,在接受民族主义和实学主义后,便找了方以智,毛遂自荐要为柳如是弟子,自制一印“青山门徒”,一时之间也传为美谈;第三派则以陈子龙等为代表,算是中间派,面对复社日益分裂的局面,他们也甚为心痛,却无可奈何。…;
年轻的士子中这种分化就更为明显,甚至有复社中人为此反目斗殴者。
“竟然……有这般战果!”柳如是也不竟讶然。
旁边的李广堰这时忍不住合什,喃喃念道:“无量道尊,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他总算平安!”
她二人的反应,正合她们的性格,柳如是看上去娇小,实际上却刚烈坚毅,对俞国振有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认定俞国振必然能胜,但胜果还是让她惊讶。李广堰虽然也内心坚韧,可她的坚韧是小的方面,而不象柳如是,是在大的方面,因此在闻得俞国振平安后,悬着的心放下来,顿时就露出馅。
但柳如是自然不会嘲笑她,顾绛不敢嘲笑她。
“有没有说何时回来?”柳如是迫切地又问。
“那倒没有。”顾绛将手中的稿子摆在了柳如是的桌上,恋恋不舍地看了稿子一眼。
这是随军记者的战地稿子,还未经过删改润色,因此还不足以发表,往常这个活儿,都是柳如是做的,但柳如是今天却没有多少兴趣了。
“忠清,今天这稿子你改吧。”柳如是道。
“我?”
“你文名卓著,早该独当一面了。”柳如是抿笑微微一笑:“我终归是要回新襄的,那边还有不少事情,我都有……三年没回去了。”
顾绛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喃喃说了两声什么,然后拱手向柳如是行了一个大礼。
“柳先生栽培之恩,顾绛没齿难忘!”
“非我栽培你,乃是我家官人栽培你。”柳如是淡淡地说道。
顾绛退出了屋子,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出门,发觉那些围着等消息的人还没有散去,他举起手中的信报:“都回去等,今日晚六时以前,特刊必出!”
说完,他就匆匆跑到小楼边上,那里是编辑部,早有人上来,等着他的吩咐。
他的背影,落到了张溥的眼中,张溥微微叹了口气:“顾忠清自甘下贱,竟然为妇人所驱使,可惜,可惜!”
说完之后,他就放下了马车的帘子,敲了敲前面的挡板:“去周阁老公寓!”
他要面见即将上京的周延儒,要将手中的一份册子交给他。在他旁边,吴昌时目光闪动,笑未作声。
“知交半散落,旧友多凋零。来之,我们可要努力,必须与俞济民争夺士子了,再这样下去……斯文丧尽,国将不国了!”
“那是自然,周阁老复位之后便可以了。”吴昌时道。
紧紧攥着袖中小册子的张溥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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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二、死者死矣生者生(二)
大明崇祯十二年三月十六,心急似箭的周延儒到了山‘东临清,托俞国振的福,这一路上以往横行的水寇之类的早就被剿尽,就算侥幸未死的也都逃到异乡,因此此行甚为顺利——
但到了临清,他的船被拦住了。
“此乃前阁老周老爷之船,你们也敢拦?”用不着周延儒出面,自有人前来喝斥。
“前阁老?便是现阁老也得等着,无论是谁,此际都不准开船,等北面来的船先过!”
“北面来的船?”周延儒示意了一下,顿时有人上去打听。
“虎卫伤员乘船,你们说你们该不该让?”水关上人傲然道。
“虎卫伤员?一群丘八,也敢拦着老爷的船?”周延儒身旁一个亲信勃然大怒:“老爷何不一纸名刺,让他们放行?”
周延儒却摆了摆手:“不必着急,不必着急……俞济民的兵,好歹方才为国立过功,老夫让他一让,又有何妨!”
“阁老果然器量宏大,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便是阁老啊!”周围当然是谀辞如潮,周延儒捋须受用,只觉得虽然自己还未复相,可是感觉到复相后的威风了。
但旋即想起一件事情,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离开南‘京之前,张溥竟然来寻他说话,还说了好些让他极是愤怒的话语。
可他不得不听这狂生之语,哪怕他曾是其座师。原因很简单。张溥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之所以能起复,靠的完全是张溥这几年来不畏艰险四处奔波,厚着脸皮借了老大的一笔款项。
这里,周延儒便觉得,自己有必要亲眼见一见俞国振,见见名动天下的虎卫了。
他可是听说。当海河战役大胜的消息传入金陵时,围在金陵民生速报馆前的近千人是如何欣喜若狂的。他知道,这便是民心!
若是别的武将。得了这种民心,是祸不是福,比如说岳武穆。但换在俞国振身上……
周延儒挠了挠头,俞国振是天下他最看不透的人之一,也不知道咽了气的他的老对手温体仁,是否看得透他。
就在他犹豫之间,便看到一艘艘船开了过来,这些船都是自北面来,运送因伤不便的虎卫,还有百姓中的妇孺老弱,他们会被运到临清,在此转至陆路。因此。周延儒很快就看到他想看的虎卫了。
一队队士兵从船上下来,衣甲都是肮脏不堪,气宇却极至轩昂。
周延儒只看了一眼这兵,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哪里是兵,分明是一群虎狼!而且是最凶残最剽悍的虎狼!
“两万……两万!”
新襄有多少这样的兵。对张溥来说不是秘密,他在见周延儒时,为了让周延儒能正视新襄的威胁,还专门说过这两万多的虎卫,在张溥的口中,若是大明不再钳制俞国振。任俞国振从大明吸纳人口,再过几年,俞国振手中有十万兵时,便是俞国振自己没有反意,部下也会逼他造反!
更何况,俞国振根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
周延儒看了一会儿,缩回船舱之中,摇了摇头:自己只是离开朝廷中枢这么短时间,俞国振竟然拉扯出两万这般的军士!
他们在船上闲坐,周延儒心急北上,因此船上除了必要的仆僮之外就是几个亲信幕僚,无聊之下,便有人提议下棋。周延儒没有这个心思,便当了看客,可一局棋下到一半,便听得船外有人道:“这是周阁老的船么?”…;
说话的人中气很足,周延儒心突的一跳,自然有人出去看了看,然后回头道:“是个军汉!”
“唔。”周延儒点了点头,对方既然如此说,那就一定是知道他在船上,此时畏首畏尾,只是徒然惹人瞧不起罢了。
出去看的人扬声道:“正是周阁老在此,尔有何事?”
“家主人请周阁老一见。”那军汉拱手道:“还请周阁老移驾。”
“无礼!”
顿时接待的人怒了,一军汉的主人,能是什么样的人物,周延儒此次进京,即将起复,重为内阁首辅,便是山‘东巡抚要见,也得亲自来拜才对!
“家主人姓俞,讳国振。”大汉不动声色地道。
此话一出,接待之人愣住了,而船里的周延儒也是动容变色。
他想见一见俞国振,果然见到了!
“老爷,不能去!”旁边一个幕僚低声道:“俞某人如此无礼跋扈,若是老爷去了,必受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