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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从这里到护城河,将近三里的距离,搭起了无数个竹制窝棚。窝棚与窝棚间,有数不清的身上穿着反膊无领地蓝布衣衫,下面穿着裤脚稍宽的黑布裤子,脚上踏着草鞋,头上还围着一层层黑布包头的男子,许多人手里还拿着刀叉……弯刀和两股叉。
沈默终于看清了,分明是一些少数民族同胞嘛!要不是城头上清晰的‘杭
字,他真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跑到西南大山里去一面高悬在空地上的旗帜,写着两行文字,其中一行看不懂,但另一行是汉文‘大明广西布政使司布壮土司兵’,这才终于放下心来道:“看来是从广西来的客兵。”
一惊一乍之下,他也没兴致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见城门已经快要关闭,沈默便让铁柱手持自己地官贴,赶紧先去将门叫住。
铁柱疾驰而去,终于在关门前的一刻,使那大门重新打开。
一行人便加快速度,鱼贯进了杭州城。
听着身后城门缓缓关闭的声音,沈默和他的亲卫们的饱受惊吓地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城门官过来给他磕头,然后起身笑道:“大人被门外的狼土兵惊到了吧?”
“狼土兵?”沈默这才有心情问道:“那是哪里地部队?”
“其实狼土兵是两支部队,一支是广西来的狼兵,一支是湘西来地土兵,因为都是土司兵,所以大伙都把他们合起来叫做‘狼土兵’。”城门官笑道:“咱们南门外驻扎的,便是广西狼兵。”
“土司军队怎么可以离开领地呢?”何心隐插言道:“这可是我大明朝严禁地。”
那城门官骄傲的笑道:“放在别人那里,自然是办不到了。
可这些兵是咱们张大帅要的,那自然另当别论了。”只有文官和高级武将才称呼总督为部堂,这些中下级的武官和一般士兵,都以大帅称之。只听那城门官满脸自豪的笑道:“张大帅可是咱们大明朝的第一重臣,万岁爷和朝廷里的大人们,都得靠咱们大帅守卫这万里海疆呢,他老人家想要什么,管它合不合规矩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默微笑着听那城门官喋喋不休,终于等到他换气的功夫,笑着插言道:“请问这位兄弟,总督大人地府邸怎么走?”
城门官虽然意犹未见,却也只好硬生生打住,向沈默指明了方向。
望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这位城门官小声嘟囓道:“这么晚了去拜见大帅,一定会吃闭门羹的。”他嫌沈默没耐性听完自己唠叨,一生气就把这句话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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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部堂的总督府设在南京,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更靠近前线的杭州城里办公,所以在杭州的办公场所也是丝毫不能马虎地。
好在杭州就是不缺配得上二品大员的豪宅,在一番绞尽脑汁之后,浙江巡抚李天宠,便将花港侧畔的卢院空出来,作为顶头上司的行辕……这里前接柳丝葱茏的苏堤,北靠层峦叠翠的西山,碧波粼粼地小南湖和西里湖,像两面镶着翡翠框架的镜子分嵌左右。乃是杭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张总督一看就喜欢上了,从此没有再挪窝。
但沈默到了这位于苏堤南段西侧的总督行辕时,只看到院墙上每隔数丈便有一个牛油灯笼在熊熊燃烧,将城墙下照得亮如白昼,一队队巡逻士兵往来如梭。
巡逻官兵远远便看见了沈默一行,呼啦一声涌上来,张弓搭箭,抽刀举铙,便将他们围了个插翅难飞。
“你们是哪里的部队,竟敢擅闯总督行辕,不要命了吗?”领队地千户看出这些人做官军打扮,倒也没有轻举妄动。
沈默让侍卫们闪开,亮出自己的一身官服,朗声道:“下官钦命浙江备倭巡察使沈默,特来拜见部堂大人,请这位大人代为通禀一声。”
那千户冷笑道:“不知道总督大人申时以后不见客吗?”
沈默摇头笑笑道:“下官第一次来,确实不知道。”
那千户挥挥手道:“先去驿馆歇着吧,等明天白天再来。”
沈默笑笑道:“身为下官,我必须先来拜过张部堂才能去驿馆下榻。”
千户不由讥笑道:“不管你是巡察还是巡检,大帅都是不会见你地,快走吧。”
“见不见是部堂大人的事。”沈默淡淡道:“这位大人能替部堂大人做主吗?”
那千户被噎住了,愤愤道:“那你就去拜门,尝尝总督府地闭门羹是不是别有滋味!”
“拜不拜是本官的事。”沈默翻身下马,整整衣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总督府地正门前,握住熟铜的门环,轻轻叩响了那道紧闭的大门。
片刻之后之后,总督府的大门,二门,仪门全部为浙江巡察大人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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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晚安……
第一七四章 当朝首牧与西施舌
守卫兵丁更加瞠目结舌的是,总督大人竟然亲自出揽着这位年青大人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拙言啊,你可让老夫久等了。
别说那些看热闹的兵丁,就连沈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颇不自在,只好摆出一脸受宠若惊,一躬到底道:“部堂大人要折杀下官了。”
张经伸手将他托起,笑道:“拙言不必如此,你是圣上钦差,当为陛下保持尊严。”
沈默只好顺从的起身,在张总督异乎寻常的热情迎接下,跟着他到了前厅门口。
离着厅门还有两三丈的距离,紧闭着的中间四扇厅门便无声的缓缓打开,一股带着馨香的暖气迎面扑来,让沈默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张经笑道:“拙言请进。”
“部堂先请。”沈默赶紧侧身相让道。
“那就一起进。”张经大笑着,拉着沈默的胳膊,并肩进了大厅之中。
只见这大厅极是轩敞,抬头迎面先看到一个青底大匾,上书‘恪恭牧’四个鎏金大字,后有一行小字:‘嘉靖三十三年九月。书赐东南总督张经’,又有‘万圣帝君之宝’的印玺,竟然是嘉靖皇帝所书。
匾额下是大紫檀雕螭案,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中间是名贵的羊绒地毯。至于一应摆设,皆是贵重莫名,无需赘述。倒是屋内四角摆着的四个熏笼,让沈默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三尺来高的青铜镂空熏笼之中,无声无息的燃烧着红彤彤的炭火,既不冒烟,又没有味,让人只感觉温暖如春,浑没有寻常炭炉那种呛人的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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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娉婷的侍女为二位大人上茶,便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明前龙井。”端起薄如蝉翼地茶盏,轻轻掀开杯盖,贪婪的嗅一下幽香四溢地味道,张部堂呵呵笑道:“拙言请用,这可是本官的珍藏哦。”
沈默依言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香茗,颔赞道:“初品时鲜醇柔和,细细啜之,馥郁若兰,喝下一口,便已经满口生津了。”便由衷赞道:“下官虽然酷爱茶道,却也从未喝过如此珍品。”
听他地赞叹自肺腑,张经竟如老顽童似的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雨前,乃是狮峰最古老的几棵茶树上生的。
就算老夫,也得可怜巴巴的向李天宠讨要,才得了这么几两,一般人来了我都不舍的拿出来。”
“我地老大人,您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啊?”所谓‘礼贤下士,必有所求’,如果沈默再装傻,那非得被张经当成傻子,于是他干脆搁下茶盏,直截了当的问道:“这里没有别人,您就跟学生我直说吧,不然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好的茶叶我也品不出味道来。”
张经闻言面色一变,闷头喝几口茶,也搁下茶盏,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当朝牧该有的气度,他叹口气道:“年轻就是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锐利。”
沈默恭声道:“大人误会了,学生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自觉才浅德薄,受不得您如此厚待。”
张经缓缓摇头,双眼如锥子般紧紧盯着沈默,沉声道:“你当得起……老夫的身家性命,我东南的抗倭大业,全在拙言你地一念之间了。”
沈默错愕,勉强笑道:“大人不是开玩笑吧?下官……”
“老夫不是开玩笑。”张经拢一拢花白的胡须,轻声道:“我拜托拙言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沈默心说我也只有那份给皇帝的报告,能入了你张部堂的法眼吧,便不敢一口一下,只是起身拱手道:“请部堂明示。”
张经见他没有像想象的那般满口答应,心中微微一沉,一咬牙,竟然也巍巍起身,笔直的腰杆微微弯下,也向沈默拱手道:“请拙言务必等老夫打完下一仗后,再向陛下呈送你的禀报。”
沈默哪敢受他的礼,赶紧侧身让开,轻声道:“最晚腊月二十四。”
“还有不到二十天吗?”张经喃喃道:“就不能再晚点吗?”
“圣旨限我年前禀报,也就是最晚腊月二十七送到。这个季节里,八百里加急要用四天,”沈默恭声道:“也就是说最晚腊月二十四日一早,下官的禀报就必须出了。”
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张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许久才微微颔道:“二十四就二十四,总不能让拙言太难做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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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双方重新落座,沈默便将他写戚继光抄地那封信,双手奉给了张部堂道:“学生路过龙山卫时,戚元敬将军正要上书部堂大人,下官便顺道给他捎过来,敬呈部堂大人。”
张经接过那书信,撕开封口,当着他的面读一遍,玩味
“想必这里面也有拙言地心血吧?”
沈默在龙山卫住了半个月多,这是谁也瞒不过的,还不如大方地承认,便点头害羞笑道:“学生向戚将军求教来着,他觉着也不全是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