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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的很多消息,都是由这个妹夫打听来的。
和杨文骢一样,钱谦益虽然是东林领袖,可他这人性格懦弱,轻易不肯得罪人。即便阵营不同,但与杨文骢、阮大铖、刘孔和、徐国公府的徐青君等拥福派的干将关系还算密切。
说起这种密切是建立在老钱厚脸皮的基础上,他是东林领袖,江南士林中的标杆性人物,在籍翰林学士。所谓在籍,那是因为在崇祯朝的时候,他是吏部侍郎,翰林院侍读学士。后来因为得罪了内阁的温体仁被免去了侍郎一职,但保留了翰林院学士的政治待遇。
也因为老钱的身份尊贵,再加上名望极高,他要朝杨文骢、刘孔昭等人面前凑,人家碍于面子也不好硬赶他走。一来二去,这个钱牧斋倒是朋友遍天下。
江北的战事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潞王还在路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进留都,钱谦益心中不安起来。
这个时候,柳如是让他借让杨文骢鉴定那枚汉朝玉晗的由头到杨府打探消息,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与其在家里坐着发闷,还不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有其他收获。
柳如是挽起袖子,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臂抽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羊脂白玉所雕的玉晗递过去。
钱谦益一接过手就感觉到有温润之气透指而来,定睛看去,却见正是一枚枣子大小的玉蝉,线条刚劲有力,却不失之精细,那知了伏在手心,栩栩如生,就如同要飞起一般。
“好物件,好物件。”钱谦益忍不住赞了一声:“夫人收得好东西啊,你看这刀工,蝉的翅膀左右对称,一撇一捺,如同隶书中的八字。灵动随意,潇洒从容,乃是有名的汉八刀,应该是真的。”
柳如是:“老爷也是个金石大家啊!”
钱谦益:“年少时偶有涉猎罢了。”
柳如是妙目一转,突然问:“其实,以老爷在朝野的声望,又是在籍翰林,将来无论是福藩还是潞藩登基,都有用老爷之处。其以老爷的性子,一向与人为善,即便马瑶草他们得势,也不会对你不利,老爷你又何必如此担忧?”
“话是这么说,可惜老夫一时心热,做了一件事,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说到这里,钱谦益用手摸了摸发热的额头,长叹一声:“夫人可知道福藩七不可立之事?”
柳如是:“略有耳闻,据说这个七不可立乃是出自冒辟疆之手,同老爷你却没有任何关系。”
“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钱谦益面上忧色更重:“七不可力是出自冒襄的手笔,却借老夫之口宣扬出去,老夫在士林中还是有些声望的,如此一来,福藩荒淫的名声自然瞬间传开了。”
柳如是:“妾身不明白。”
“当出朝廷议立福藩的时候,拥福派不过是扣着一个亲字。毕竟,福藩乃是神宗万历皇帝的嫡亲血脉,相比之下,南归的诸王在血缘上总归是薄了一层。所以,冒襄才用一个贤字来破福藩的亲字。”钱谦益:“至于怎么破,冒辟疆毕竟只是一个书生,高屋建瓴还成,真要具体实施却没有好的法子。倒是老夫想出许多好办法。”
“福王这人啊,说句实在话,此人平庸懦弱,没有才干是事实,行为也不尽检点,犯点过失也不能说没有,也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所以,得寻些拿得出手的罪名才能让天下人心服:比如福王偷拿过老福王的宝物,还有,这次南逃的时候,他母亲不是走散在乱军之中吗,咱们可以说是他故意丢弃了母亲,这是不孝,天理难容。这样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做天子。”
柳如是吃惊地看着丈夫,“这不是罗织罪名,通过谣言来搞垮对手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爷这手段不太清白,只怕于你名声有损。”
“夫人这话说得难听。”钱谦益道:“将来谁做天子,将直接关系到新朝廷的命运和大明中兴的前程,同时也关系到我东林本身的厉害安危,我认为,让福王受点委屈,背上个不好的名声,也算不得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不过如此一来,只怕拥福派诸人都已经记恨上老夫,将来如果有个万一……我说万一福藩登基,天子只怕要恨老夫入骨了。老夫也是一时糊涂啊……这个冒襄,没事去惹孙元做什么。”
“冒辟疆是个有情有意的男儿,此事传出去,妾身以往那些姐妹们也不知道有多羡慕小宛。换老爷,你会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吗?若是为了你的所谓的大事,怕是将妾身送出去也是愿意的吧?”
“夫人,你又来了。”钱谦益老大没趣,将玉晗一袖:“老夫这就去了。”
844。第844章 你就是个锤子
“牧老光临,舍下蓬荜生辉,不胜之喜,只不知道牧老有何见教?”杨文骢正好坐在书房里会客,见到钱谦益在这敏感时节上门,忙迎出来。
见了钱老头,他先是一楞,然后面露热情的笑容。
他心中自然明白这个钱老头是出来打探消息,特别是自己大舅子马士英的动向。心中好笑,暗道:这个老钱还真当我是好好先生,会有消息向他透露吗?我杨文骢虽然不喜欢得罪人,见人先带三分笑,可并不代表我就是个傻瓜啊。
钱谦益:“不敢,最近拙荆新得了一件汉时的玉器,老夫和她都看不出真伪,听闻龙友乃是金石大家,便拿过来请你掌掌眼。”
杨文骢素来喜欢骨董玉器,听说有好东西,便来了兴趣:“牧老乃是士林领袖,一代文宗,柳夫人有是女才子,贤夫妇经手的东西必是上品。至于掌眼一说,愧不敢当,大家一起切磋切磋,牧老快请。”
说着就急忙将钱谦益请进书房,着急地催促他快将东西拿出来。
刚一见屋,钱谦益就看到书房中有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青衿,正斜斜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到入迷。他一双靴子已经脱了,架在前面的几上,可谓是恶形恶状。
若换成其他人,这可是对钱谦益这位士林领袖大大的不敬,可这人钱牧斋偏偏不敢说什么,还有点犯怵。
此人正是南京一众勋贵之首,或者说是留都纨绔子弟之首,中山王徐达的后人,当今魏国公徐弘基之弟徐青君。
徐青君就是一个夯货,仗着祖荫,胆大妄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一但脾气上来,张口就骂,是个牛皮糖似的难缠人物。
“原来青君也在这里,真让人意外啊!”钱谦益做出一副宽厚长者模样,亲热地同他打起了招呼。
徐青君泛起眼睑,白了他一眼:“原来是牧老,我和龙友本是拥福派,到这里与他商议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同心同志,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倒是你这个东林领袖跑这里来,叫人意外啊!”
他说话相当的不客气,直呛得钱谦益面皮微微一红。偏偏这个徐青君是个奢遮人物,自己拿他也莫个奈何。
正尴尬间,杨文骢忙问:“牧老所带来的玉器呢,快给晚生开开眼。”
钱谦益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碎锦裹着的小包裹,小心解开了,里面是一个胭脂盒大小的漆器盒子。
他小心地将盒子放在桌上,然将里面的那件羊脂白玉所刻的玉晗取了出来,递给杨文骢:“龙友请掌眼。”
看到这只玉蝉,杨龙友的眼睛里就有精光一闪,接着满是喜悦的光芒。
他接了过去,不用有手指摩挲,然后上下端详,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半天:“好料,好刀工,你看这包浆,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代人的手,磨得都已经圆润了。没错,正如牧老所说,正是标准的汉八刀。而且是西汉的时期的作品,搞不好是武帝时期。”
钱谦益也是欢喜:“老夫也是这么猜测的,龙友真是大方家。”
杨文骢又道:“你看这玉蝉的造型,古意盎然,左右对称,恰好是一个八字。工匠在下刀的时候,每一刀轻重相同,貌似很小心,但却给人一种毫不经意之感。也只有汉武年,才有这种自信和从容。确是真品无疑。”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动:“牧老,能否将此物转让于我。在下手上也有不少收藏,牧老若看上哪一件,只管说话就是了。”这是要和钱谦益互通有无。
此物本是柳如是所有,钱谦益却不方便替妻子做主,有些为难:“这个,老夫颇有不便之处,还请龙友见谅。”
“这样啊……”杨文骢一脸的惋惜。
还没等他将玉晗递还钱谦玉,突然,身后就伸出一只手将那只玉蝉抢了过去。
动手的正是徐青君,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将那只玉晗在手头上下抛着:“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件假货。龙文,亏你还自诩为火眼金睛,这玩意儿假成这样,竟看不出来。不过是后人仿制赝品,值不得几两银子。”
说完,他突然猛地将玉蝉朝地上青石板上摔去。
“不要!”钱谦益和杨文骢同时喝道。
但总归是迟了一步,只见得几点火星溅起,脆生生一声响,那件玉晗碎成了两截。
“啊!”见妻子的爱物被摔坏,更因为徐青君此举实在无礼,钱谦玉低呼一声。退后两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气得颤个不停。
不过,老钱是个有修养的人,对于些须玩物和徐小公爷的羞辱却不放在心上。只微微一笑,反问:“青君说这东西是假货,老夫愿闻其详。”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感觉像是,难道我的话牧老也不相信。”徐青君似乎是懒得废话。
钱谦益不想同这种纨绔子弟纠缠下去,只淡淡道:“若这话出自龙友之口,老夫却是信的。”话中之意,你徐青君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绩,大家给你点面子罢了,好象没听说过你懂得金石之学。
就想将话题岔开,顺便打听江北消息。
“腾!”就在这个时候,徐青君突然站起来,气呼呼地立在钱谦益面前,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