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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顾眉的小脚,孙元立即倒了胃口,顿时对这场所谓的文人雅集失去了兴趣。
那人突然冷笑一声:“各位兄台的心情小生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那场文会恐怕是办不了。而且,就算做了,咱们却是去不得的。”
“什么,怎么可能,才子佳人聚首,不在中都留一场佳话却怎么可以?再说,咱们可都是凤阳城的读书种子,不少人还有功名在身,怎么就去不得?”
那书生道:“其实,顾眉这里也不过是来接侯公子而已,本没想过在凤阳逗留,也没想过办一场文会。可这事却涉及到我凤阳巡抚杨一鹏大人和守备太监杨泽多年的恩怨。”
听他提起凤阳城排名一二号的人物,书生们都安静下来。
“杨泽来我凤阳之后一向作威作福,巡抚杨大人乃是清流领袖,对于这个阉贼势成水火。只可惜,杨贼在禁中颇有势力,这么多年来,杨大人却是扳他不倒。且,杨大人和杨贼之间还有一桩深仇大恨一直没有了解,此事涉及到一个女子。”
说话间,顾横波的香车已经走远。
众书生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一听说到这人说起女人,立即来了精神。
见大家留意,这个书生更是得意,“小生有个师长如今正在杨巡抚幕中做事,昨日听他起了一段往事。说是,我凤阳的花魁韶虞人刚到中都之时,因为歌舞出众,很得杨巡抚喜爱,就有了收她入房的心思。而杨巡抚年纪虽然大了些,却是文采风流,才子配佳人,那韶虞人心中也是乐意。可就在这个时候,杨泽却杀了出来,一心要娶这个韶虞人,以至于和杨巡抚成了仇人。”
听这人提起韶伟的姐姐,孙元留了意,凝神听去。
“那韶虞人和杨巡抚本是郎有情妾有意,眼见着就要成为一对神仙眷属。可恼那杨泽手握重权,以势压人。杨巡抚乃是正直君子,虽然不惧,却也拿那杨泽没个奈何。于是,大家就僵持下去。”
众书生顿时怒了,纷纷破口大骂:“一个太监娶什么妻,定然是那杨贼有心羞辱杨巡抚,给天下正直君子一个下马威。”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阉贼能有好人?”
一时间,群情激奋,都破口大骂起守备太监杨泽。
处于从众心理,孙元也附和着骂了几句那个从未谋面的杨公公。
等大家情绪平稳了些,先前那人又接着道:“到如今,那韶虞人已是杨公公的禁脔,据说过完年就会迎娶过门。想不到我凤阳花魁竟然落到这么一个卑鄙小人手头,念之,怎不叫人叹息?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杨巡抚和杨泽争风的事情了,而是我辈读书种子与阉贼,正义和邪气之争。杨巡抚就决定请侯公子和顾眉在凤阳停留几日,以庆贺新年的形式办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那韶虞人到场献曲。当然,顾眉也会到场唱上一曲侯公子的新诗。顾横波当初本不想牵涉进杨一鹏大人和守备太监的恩怨之中,但一定要和凤阳花魁,曲艺无双的韶虞人比试一场,突然来了兴趣,就同意多在凤阳呆些日子。等那场宴会结束,才同侯方域一道离开。”
有人抽了一口冷气,惊道:“一个是凤阳花魁,一个是南曲第一。按说,一场筵席,只能有一个主角。这次杨巡抚竟然将两人都请到一起,那不是要让她们分个高下吗?”
“正是!”先前那人一拍大腿,道:“这也是杨巡抚的意思,就是要让顾眉夺了那韶虞人的花魁名头,挫挫杨泽老狗的气焰。嘿嘿……”
他冷笑一声:“杨老狗从杨一鹏大人手上夺了凤阳花魁,逢人就带着韶虞人出来炫耀,现在可好,花魁之名被顾眉夺去了,那韶虞人没有了这层光环,也不过是一个寻常青楼女子,看那杨贼还有什么可炫耀的?侯朝宗的诗词当世第一,顾横波又是南曲第一,好大阵仗,哈哈,看那韶虞人如何赢这一场?”
“是极是极!”众书生都拍手称快,连声道:“这次定然要叫那杨老狗输得灰头土脸!”
“我等也是运气,不但能够见到侯朝宗的新诗,又能听到顾横波的歌喉,最妙的是能够看到杨泽老狗吃憋!”
“可惜啊,那样的场合咱们却是去不了。”
“是啊!”众人都是一阵叹息,杨泽和杨一鹏这种大人物所办的筵席,可不是普通书生能够参加的。
“不过,就算不能参加,不能亲耳聆听南曲第一和凤阳花魁的歌喉,但宴会之后侯方域所作的新诗肯定会流传出来,我等身为凤阳士子,定然能一睹为快,却是极好的。”
“是极,是极!”听到他这么说,书生们同时点头。一想到可以第一时间读到侯朝宗的新作,都是一脸的兴奋。
先前说起这事的那个书生却叹息一声:“各位兄台忘记小弟刚才的话吗,这次宴会怕是要黄了?”
“怎么说?”大家同声急问。
“顾眉是什么人,那可是南曲第一。”那书生冷笑一声:“韶虞人也不过是凤阳花魁,又没有如侯方域这样的大名士大才子助阵,又如何比得过顾眉。这一场,肯定会输,说不好连花魁的名头也要被夺了去。所以,韶虞人就推说自己身子不适,就不参加那场宴会了。”
“可惜,可惜啊!”大家都是一阵叹息。
又说了半天话,因为扯都女人头上,说起风月,书生们兴致上来了,又三三两两站在窗起谈起了自己的风流韵事,渐渐地,说得越发不象话了,比如某某某最喜女人小脚,每次****之前,都要口含小妾玉趾,某举人喜欢姐妹花,家中养了两对双胞胎女子云云……
说的人口沫四溅,听的人眼睛放光。
孙元听得一阵摇头,如今河南、山、陕已是彻底糜烂,辽东满清如日中天,大明朝已是风雨飘扬,到正月十五,农民军就要进入凤阳。
这些书生看穿戴都是殷实人家子弟,且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人尖子。可他们整日谈论的都是风华雪月,却没看到国破家亡在即,甚至没有半点忧患意识。
那不成真要等清人的铁蹄踩上自己的尸体,李闯大刀砍下自己的头颅,才会醒悟吗?
明朝统治阶级如此,国事烂成如今这种程度也可以理解。
“平定乱世,当用刀枪,诗词歌赋却是毫无用处的。”摸了摸怀中的大马士革军刀,想到清兵南下之时的惨状,看到眼前一个个满面****的书生,孙元心中一阵厌恶。相比起他们,自己更愿意同犟驴子这样的军汉呆在一起。
就起身走出了茶舍。
刚走不了几步,他却咦地一声停下脚步:巡抚和守备太监争风,呵呵,破局在即。
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抬头看去,太阳正当空。因为凤阳城位于淮河边上。加上小冰河期的天气实在太冷,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水气。
薄雾中,那阳光却是白色的。
此刻已经是崇祯八年正月初六,距离张献忠、高迎祥进凤阳还剩九天。
50。第50章 守备太监杨泽
在凤阳,但凡是在场面上走动的官、贾,或者风流士子,没有人不知道《玉京楼》的。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是青楼,还不如说是一座高级会所。
也因此,这地方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大红灯笼高高挂,有龟公老鸨四下穿梭,殷勤接待来客。
实际上,这是一片小园林,有四五个庭院,里面皆是江南园林形制,假山、荷塘、亭台楼阁,一步一景,雅致而清净。
在《玉京楼》的最深处的一间精舍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盘膝坐在床上,坐在一张小几前。在他对面,则坐着一个黄衣女子,面前的小几上则摆放着一张古琴。
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头发散落下来,垂在肩上。
几上摊这一张有粉金碎花的小笺,精美的端砚里已经满满地磨了一池墨汁,在闪闪发着亮光。
旁边的香炉有袅袅青烟漂浮而起,清香沁人心脾,芝兰之室大约指的就是这里。
这人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面容清俊,五官端正,却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眉宇之间那一股浓重的书卷气,更为他平添了一股儒雅的风范。
他慢慢地卷起右手袖子,提了一管羊毫,蘸了墨汁,在纸上写道,“客馆寒灯泪满襟”,好一手隽永娟秀的行书。一看,就是在书道中浸淫多年的好手。
字虽清秀,可这人写起字来,每一字每与句都如同用尽了全身力气,那纸上的墨色更想要透到纸背后去一样。
写完这一行诗句,却用去了不少工夫。
待到襟字写成,他的右手却停了下来,显然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去作。
额头上也有汗水微微渗出。
“哎,诗词总归不是我擅长的。”那人叹息一声,将笔放下,摸了摸下巴。
那下巴却是光滑的看不到一根胡须。
这个时候,对面那黄衣女子一笑:“公公心乱了,不如让妾身抚琴一曲定定神。”
“确实是,杨泽心中还真有些乱了。而且,诗词一物本为心声,想当年在京城内书堂读书的时候,杨泽在诗词上也颇有些名气,可说是提笔即得。可最近几年,却是下笔艰难,已不做诗许久了。如今回想起来,当年真是少年心事都是诗。可见,诗词这种东西,年纪越大越是不能作的。此次,虞人你只怕是要败在那顾横波手下……也罢,已经有些日子没听到虞人你的曲子了,且听听。”老人忍不住叹息一声。
没错,此人就是中都守备太监杨泽。
同先前孙元在茶舍中听书生们说守备太监杨泽是个粗鲁不文的小人不同,眼前这个杨泽风度气质俱佳,举止儒雅风流,若装上假须并不比江南名士逊色。
实际上,能够做到守备太监内宫十三监一级的太监,都是人才。首先,你得在内书堂读上十年书之后,才会被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