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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面容尽毁,也没人肯请他去做教书先生吓着孩子。无奈之下,关秀才只得去寻在京城衙门里做事的同窗,看能不能找个糊口的营生。
但还是因为长得实在吓人,都被人一一惋拒了。
没个着落,关秀才只能在茶馆里做说书先生。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又是做惯了先生的,口才了得。演义书中的故事一落到他口中,却说得丝丝入扣,叫人听得欲罢不能。不过,这老秀才自从来了茶馆之后,大约是想念去世的老妻,想念落在敌人手中为奴为婢的儿女,心情抑郁。说起书来也没多大劲头,每日只说一壶茶的书,得几文酒钱就罢手。然后沽上一角酒,卖上二两猪头肉,一个人缩在墙角喝成一堆烂泥。
“啪!”一声,关秀才的惊堂木又狠狠地拍在案上:“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正是宋时大将岳鹏举的《满江红》,话说,金兵围攻陷汴京前后,大肆烧杀掳惊,****妇女,无恶不作。除金银财物之外,他们大量俘虏宋朝官员和百姓,其中女性尤多。金人特意索要女童六百”。据《瓮中人语》及载,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七日,金兵掠巨室,火明德刘皇后家、蓝从家、孟家,沿烧数千间。斡离不掠妇女七十余人出城……”
“……被金兵押解的第一批有妇女三千四百余人,三月二十七日自青城国相寨起程,四月二十七日抵燕山,存妇女一千九百余人。一个月内就死了近一半。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但等待她们的仍是悲惨的命运。五月二十三日,赵构之母韦后、妻妃邢等宋俘终于到达金上京。六月初七,金国皇帝接见韦后等人,随后赐赵构母韦后、赵构妻子邢秉懿和姜醉媚、帝姬赵嬛嬛等十八人居住在浣衣院。其实“浣衣院”,并不主浣衣之事,实乃军妓营……”
又是一壶茶工夫过去,关秀才又说了半天。可这次,大家却不太听得懂。
终于有人大喝一声:“兀那姓关的,你说得是啥鸟书,耍我们的吧?”
“对,听不懂,不好听,你说的是鸟毛啊?”众人又是一通鼓躁,已经有人将放在几上的瓜子皮、橘子和吃剩的果子朝关先生扔去。
关先生一不小心额头上就中了几瓣橘子,汁液果然糊了一脸。却不去擦,却突然大声哭号:“听不懂就对了,听不懂就对了。前金、后金,大宋大明。这建奴还会来的,还会来的……这天下是要亡了……将来尔等的妻子老母,都要被后金建奴虏去做婢做妓。国破家亡,尔等都要做亡国奴,两脚羊……”却是声嘶力竭,长歌当哭了。
“好个蔑片相公,如此诅咒老子,诅咒我大明朝。是可忍,孰不可忍!”终于有个听客彻底爆发了,也顾不得殴打有功名的读书人罪名不笑,猛地跳上台去,狠狠地抽了关先生一记耳光:“直娘贼,后金鞑子又如何,当咱们大明朝的军队是摆设吗?”
关老先生却不躲闪,嘴角流血,只不住大笑:“打得好,打得好,崇祯九年建奴南下,我浑家被建奴一刀砍下脑袋的时候,大明朝的军队在哪里?我儿子女儿被建奴俘虏的时候,大明朝的军队在哪里?看着吧,看这吧,昨天的我就是明日的你们。你们都要做奴隶,你们都要做奴隶!”
“疯子,疯子。”那人还待要打。
一个十来岁的男子跳上去,一把将他推开,喝道:“干什么,殴打读书种子,今日定拿你去顺天府。”
这人一脸的文弱,显然也是读过几天书的。可怪的是,他身上却穿着一件鸳鸯战袄,腰上还挂着一口大刀,却是军汉打扮:“关先生,是我呀,我是刘明啊,在先生哪里读过两年书的。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见着你,先生你变成这样了。”
说完,就一把拉着关先生就朝外走。
其他茶客见这人是关先生的学生,腰上又带着刀,心中畏惧,同时闪到一边。
358。第358章 建奴南侵
老先生身子不好,被这个曾经的学生挟着走了半天,已是气喘吁吁。不片刻,就经受不住,叫道:“停下,停下。”
那个叫刘明的人这才将关先生放下,长长一揖:“学生刘明,见过关先生。听人说,先生已经被建奴俘虏,却不想今日竟然能够在京城中见着你,不胜之喜。却不知道师母她们现在何处?”
一听到刘明提自己亲人,关老先生眼睛里就沁出两点泪光:“你师母她……她已经死在鞑子手头,至于我儿子和女儿,被建奴抓了去。到如今,他们是死是活,又在辽东何处,谁也不知道。”
看老师伤心成这样,刘明也是心中凄惨,沉默半天,才问:“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就这么在茶馆里说一辈子书,做侍侯人的活儿?”
“还能怎么样,你看看我这张脸,跟个鬼似的,去别的地方,还有人肯要吗?”关先生凄凉地笑起来:“自从家园毁于战火,我权当自己已是一个活死人,混得一天算是一天罢。”
“老师。”看着关先生那张可怕的脸,刘明眼睛里也有泪水沁出来。确实,这张脸实在太恐怖了,就算先生学富五车,只怕也没人肯要他。更别说,先生的学问也属寻常,否则,准备考了一辈子科举,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秀才。
而自己,不也是混一天算一天,又如何帮得了他?
他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关先生手中,叹息一声,正要说声珍重,告辞而去。
关先生也不推辞,接了银子,突然问:“刘明,我记得你家境还算不错,怎么现在却做起了军汉?”
一听到先生问起这话,刘明一张脸涨得通红。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明朝军户身份卑微,自己好好的一个良家子却去做了军汉,叫人看到确实有些丢人。
“先生,我家不是受了兵灾吗,日子过得艰难,就想去真定府台衙门投靠一个亲戚,想寻个差事。却不想,路上遇到渤海所的宁乡军,被人抓了丁。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却从军营里逃了出来,准备回家去。刚才渴得厉害,就进茶馆来喝口水。恰好遇到先生,先生一张脸变成这样,学生也是半天才将你认出来。”
“学生怎么说也是读过几天圣人书的,竟做了卑贱军汉,叫先生失望了,惭愧,惭愧!”
其实,这话刘明却是撒谎,去真定府投靠亲戚,又被宁乡军抓丁之说乃是他胡乱编出来的。实际上,前年建奴退兵之后,他一直在京城厮混。就在一个月前,在城中遇到一个老乡,如今正在天雄军川军王允成将军麾下做书办,邀他一道过去混口饭吃。
又说,天雄军的军官们都是北直隶人氏,彼此都粘亲带故,遍地都是熟人,去了之后,也有个照应。
刘明正穷得厉害,一听是去给人抄抄写写,薪俸还不低,立即就愿意了。
可一进军营,不知道怎么的,竟被王允成看上了,被他打发去宁乡军做细作。说是让他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宁乡军是怎么训练的,部队为什么这么能打。看明白之后,才回去禀告,以便让川军照葫芦画瓢学学。
被人派去做细作,刘明自然是老大的不愿意。可王将军有令,他却不好不执行。
本以为那宁乡军和天雄军没什么区别,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反正就是混日子。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之后,胡闹弄些情报,到时候在回去禀告王允成就是了,这任务不要太简单。
去宁乡军之后,军队的人听说他识字,都是异常欢喜,立即充实进一线作战部队。
接下来的事情对刘明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宁乡军的训练实在太苦了。每日眼睛一睁,就开始走正步,练队型,背着二十多斤的包裹在野地里跑,直累得浑身像是散了架子,到天黑才能上床。
最最可怕的是,宁乡军的规矩实在太多。走路有走路的规矩,吃饭有吃饭的规矩,睡觉有睡觉的规矩,就连你洗干净的衣裳该怎么叠、放哪里都有规矩。但凡有一丝一毫出错,等待你的就是军法官花样百出的折磨。
只在那里呆了十天,刘明就经受不住,直接做了逃兵:太他娘可怕了,爷再呆下去会被整死的,爷不侍侯了。
“有什么好惭愧的。”突然间,关先生哼了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熟读《四书》《五经》又如何,遇到金奴的大刀,不一样要做人家的奴隶。依我看来,对强盗,就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对了,你所说的渤海宁乡军,是不是孙元孙太初的宁乡军?”
刘明一呆:“先生也知道孙太初将军?”
“废话,怎么会不知道。”关先生突然一脸的崇敬:“听人说,上次建奴入寇,朝廷大军畏惧金人,两个月了,竟不放一箭,任由敌人在我京畿纵横烧杀。只有宁乡军,在京南和敌人狠狠地打上一仗,斩首三百余级。”
“可惜,朝廷出了奸佞,那阉贼高起潜嫉恨孙太初,污了他的功劳,陷害忠良。高起潜这等奸贼,该杀,该杀!”说到这里,关先生狠狠地一巴掌拍在路边的栓马柱上。
刘明:“这事儿北京人都知道了呀?”
关先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贼能不成还想一手遮天,瞒住天下人的眼睛?”
说到这里,他面色难看起来,呵斥道:“刘明,刚才听你说去投了宁乡军为国效力,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老师甚是欣慰。却不想,你却做了逃兵,混帐东西,你不感到可耻吗?”
刘明没想到关先生会这么训斥自己,心中有怒气涌起。可人家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却不方便回嘴,只将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