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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之人素知何满见多识广,虽然疑惑,可打更老头和他的侄女侄女婿还是退回屋去。
郭罗络氏心中疑惑,问道:“何满兄弟,你怎么叫我等进屋躲着了?”
何满摇头叹息:“此刻,咱们最好是在家中等着,别上街去。我也算是个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破城士卒最担心的是城中百姓聚在一起,再起变乱。外面的人没见识,如何识得其中好歹,还出门跪迎,这不是找死吗?方才那一队秦军已经将话说得明白了,难道大家都是聋子吗?”
打更老头这才大惊:“不成,我得叫大家都回家去。”
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又在高声喊:“来了,来了!”
何满:“来不及了。”就双手用力,在次将院门关上。
郭罗络氏早已经和妹妹搬了两条长凳子出来,立在墙根,一家人又站了上去,将脑袋从墙头探出观望。
不片刻,就见到一群步兵过来。
同昨天他们刚入城时整齐有序不动,这支大约一百来人的秦军显得非常散乱。走走停停,有说有笑,很多人肩膀上还扛着包袱。不但如此,队伍中还夹杂着不少女人,看那些女子的装束,都是旗人。正只十几二十来岁的妙龄妇女,衣着还算体面,想来是大户人家的。
这些女子都哭个不停,有的人衣衫都被士兵给扯破了。
突然间,何满感觉到身边的郭罗络氏身体一颤。
就算是再笨的人,也知道秦军开始抢掠建州人了,这些妇人想必都是他们劫掠而来的。这一套,建州人以前在攻下汉人城池的时候,干了不知道多少次。
顿时,街上跪拜的建州人都发出低低的惊呼。
何满回头看去,却见郭罗络氏已经满面煞白,身体抖个不停。
何满低叹一声,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她,想安慰上几句,却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郭罗络氏的眼泪落了下来:“何满兄弟,若我等下有什么不测,定当自裁以全名节。”
边三在旁边低声咒骂道:“丧门星,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你一个寡妇,说什么名节?”他来投奔打更老头的时侯,除了携着妻子,也顺便将大姨子一起带了过来。从辽东到北京,一路上都是他在做主。实际上,他就是一家之主。听到郭罗络氏说这话,顿觉晦气,忍不住骂起娘来。
何满盯了他一眼,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骂这些?”
边三大怒,正要再骂,可看到何满那双眼睛,心中却是惧了。何满毕竟是个老兵,一辈子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身上自然而然地就带着杀气。
哼了一声,边三将嘴巴闭上。
郭罗络氏还在流泪,但声音已经收住了。她对何满说:“何满兄弟,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你是在顾虑自己少了一条胳膊,又瘸了一条腿,不想叫我跟你吃苦。”
何满痛苦地摇了摇头:“别说了。”
郭罗络氏:“何满兄弟,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若是死了,床下靠墙角的地方藏有十来两银子,到时候你帮我处置吧!若是有可能,帮我照顾叔。”
打更老头的眼泪也落下来:“老天会保佑我们的。”
何满眼睛红了,只感觉眼泪再也包不住。
正说话间,那一百秦军过来了,喝令大家回屋,将门留着。
闪亮的刀子一挥,街上一阵大乱,所有人都跑回家去。
然后,那一队秦军就开始一户一户地清理,陆续有惨叫声和哀求声,以及棍棒抽打到人体上的声音传来。
“这是秦军在逐户要钱。”何满低声说:“以前咱们破城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如此,才能少费许多力气。”
边三松了一口气:“要钱就好要钱就好,只要不要咱们的命。”
何满:“只怕未必……”
打更老头:“快快快,咱们快下去准备一些。等下明军进来若是见不到钱,须防备他们行凶。”
边三这才吓了一条,跳下凳子,飞快冲进屋去。
何满拉住郭罗络氏,道:“快,用锅灰涂了脸,叫你妹子也同样做。还有,叫边三不要将钱都拿出来给明军,得留些。若是都给了,这一波要钱的过去,下一波再来,咱们又拿什么给人家。”
“是是是,还是何满兄弟你有经验。”郭罗络氏识得其中厉害,飞快下去布置。
忙了一气,等到秦军踹门进来。何满和全家人都已经跪在地上迎候,郭罗络氏氏和她妹妹已经用锅灰抹了脸,看起来跟灶神一般。
边三用一个盘子盛了大约五十两碎银子,高举过头。
脑袋低低地埋着,额头上的汗水如雨点一样落下。
见到钱,那群秦军很是满意,呼啸一声扑了上来。争抢之中,瓷盘摔得粉碎,边三也被撞倒在地。双手朝前一撑,撑在碎瓷片上。
手掌都划破了,鲜血淋漓,疼得惨叫不迭。
他的痛呼引起了那几个秦军的注意,当下又是提起枪杆子对着他一通猛抽,直打得边三瘫软在地这才罢手。
临离去的时候,为首那个秦军笑骂道:“你们建奴以前侵略咱们的时候不也凶蛮得很,这次报应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吧!嘿嘿,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今日就屠了你们全家!”
他说的是屠了边三全家,而不是其他,这让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说明,家中的两位女眷没有引起明军的注意。至少可以说明,何满的主意是对的。
将边三从地上扶起来,抬回屋中,灌进去一口热汤,好半天,边三才恢复过来,哭号道:“我总算是活过来了!”
却见,他嘴也破了,眼睛也肿了,身上的衣裳也破碎不堪。
看到他如此可怜,两个女人都幽幽地哭来。
听着外面怒吼的狂风,只觉得凄苦得难以忍受。
等着一百秦军过去之后,这一片街区总算恢复了平静。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却看不到半点炊烟,显然大家都没有心思做饭。
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之后,各家才陆续出来串门,打听消息。
听到的消息让大家好歹也欣慰了些,方才这群明军在挨家挨户要钱的时候倒也不苛刻,他们好象有一个底价,一人五两银。得了钱之后,也不伤人。
听说五两银子一人,边三跌足叫个不停,说自己一家老小才四人,也就是二十两银子的事情。也怪自己被吓住了,多给了三十两。
刚开始听的时候,何满还不觉得什么。可等到他说一家老小才四人,显然是不想出自己那五两银子,至于他何满的一条人命,边三根本就不在乎。
以何满以前的脾气,早就拔拳相向了。可想了想,却没有力。
他有种感觉,这事还没有结束,正如他先前所说,打发了一拨明军,还会要下一波的,不将全城的建州人收刮个精光,秦军必然不肯罢休。
这就是亡国奴啊!
悲惨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
据有人说,这内城除了秦军,还有山东军和倭奴、朝鲜营的高丽人。
这些人将内城划成四个区域,分别收钱,各自发财,各军之见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越界生发。
秦军和山东军还好些,高丽人和倭奴管辖的街里的建州人最倒霉。高丽人和倭奴可都是穷疯了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入中原的大城,眼珠子都红了。每进一户人家,不见到上百两银子就不肯离开。
还有人说,有个富户,献上千金,依旧被高丽人用乱棍打成了肉酱。在城破之前,明军早已经不知道在城中安插了多少细作,早将城中什么地方住这什么人,家底子如何摸得清楚,绘制成图表送了出去。
这下倒是方便了入城明军,按图索骥,一抢一个准。
那个富户之所以被乱棍打死,那是因为主人家曾经跟随黄台吉征讨和朝鲜,此人是前锋部队的陷阵士,立过不小的功劳。后来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有了残疾,回家养老了。
如今落到朝鲜人手头,自然没有个好。
……
这一队明军过去之后,接下来就是段很长的平静时间。
整个下午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三五骑秦军的哨兵一会儿跑过来,一会儿跑过去,喝令建州人回家去,不要在街上停留。
看模样,城中秩序好象已经恢复过来的样子。
边三和打更老头全家人都互相安慰说没事了,这次明军入城也就是这样,让大家交纳一定的买命银子之后就算是过去了。
边三又说,这北京毕竟是明朝的首都,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将来南京那边的皇帝肯定会还都的,想来他们也不愿意纵兵大掠,将这里搞得一塌糊涂。
如此说来也算是有几分道理,回想起当年建州攻占奉天,也就是沈阳之前的时候,建州已经确定将那里作为大清国未来的都城,皇帝下令进城之后不许烧房子,不许杀太多人。
否则日后收拾起来,却有许多麻烦。
听他这么解释,全家人都道,如果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至于将来如何,大家也不去想。反正不外是退还霸占了汉人的房屋和土地,自生自灭而已。
郭罗络氏强笑着说,大不了等京城戒严解除,回辽东老家,就算是在山林里做猎人,不也能活下去。
边三冷笑道:“说得轻巧,从北京到辽东何止千里万里,这么走回去,咱们身上又有多少银子,只怕走到半路上都饿死了。再说,咱们老的老、残的残,又带着妇人,怎么也快不了。”
说着就横了何满一眼,不知道怎么的,他今日看何满非常不顺眼。
何满也不说话,只低着头看着外面的雪发呆。
郭罗络氏知道妹夫这是在说何满要拖大家后腿,道:“就算回不去又如何,难道咱们不能去租种汉人的地吗?边三,我也有一把子力气,也不需要你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