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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招工师傅,宁子妈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她一向心气高,第一次做这种求人送
礼的事。
师傅高矮不收她的礼。说,我是工人阶级,工厂派我下乡招工,我尽力就行了,礼物不
能收。
宁子妈说,你不收,就是不想招我的女儿回来了。
师傅说,哎呀呀,你可不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把屎盆尿盆往我头上扣呀。我
把你的烟收下,抽抽毛主席吃的高级烟是个什么滋味。嘿嘿,“抽烟拉屎——前呼后涌(拥
)”。老母鸡你就抱回去,喂着它,还可以捡个蛋吃。你放心,我一定去招你的女儿,人心
都是肉长的,我也有儿女当知青呀。
宁子妈天天盼着宁子回家。宁子没有回来,是师傅闯到她家来了。进门就说,沈同志,
我是“一篮茄子,一篮豇豆——两篮(难)”,事情我办不了,我作不了主,档案上写着“
内控特务嫌疑”,厂里不敢要。我来报个信,免得你们"口袋里里装茄子——叽叽咕咕”,
还以为我“蒙着被子打屁——独吞”了。
宁子妈听了,站起身,眼睛直瞪瞪的,用手指着宁子爸爸,嘴里说,你,你……,眼一
黑,昏倒在地上。
宁子、宁子爸爸和师傅都围着宁子妈进行抢救,掐了好一会儿人中,宁子妈才醒过来。
但她一看见宁子爸爸,就大呼,特务,特务,出去,出去。
宁子爸只好退到外面去。
宁子妈疯了,成天哭叫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邻居都是单位的同事,局长也住在同宿舍楼。大家都嚷着去找局长,叫局长来看看,把
人都逼成什么样了?不解决老蓝女儿的招工是要出人命的。太寒心了,谁还有心做事?保不
准档案里也给装了什么黑材料!
局长被邻居拥到宁子家来了,宁子爸老泪纵横,哽哽咽咽说,局长,你说要台湾解放才
作结论,这个台湾要什么时候才得解放呀。我愿意第一个报名解放台湾。我和党是同心同德
的,干嘛要给我搞个“内控特嫌”,牵连我的女儿呀。
局长跺脚说,哎呀,这些事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你放心,问题会得解决的。
他去看睡在床上的宁子妈,宁子妈见了局长,一骨碌坐起来,满脸堆着笑,哑着嗓子说
,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头碰在床沿上,嘭嘭响。
宁子抱着妈,流着泪说,妈,不要这样。
宁子妈还是挣扎着,一个劲地说,我磕头,我磕头。
局长对宁子妈说,老沈,你安心养身子,我一定要把你的女儿调回来。他对屋里的邻居
说,大家都听见的,可以作证,我一定把老蓝、老沈的女儿招回来。大家都回去上班。
大招工已经过了,对口的招工单位已经满员了。局长亲自到大溪沟劳动局去交涉,搞到
一个调剂名额,宁子姐姐给特招回来了,在工厂伙食团卖饭票。宁子妈却落了个精神病根下
来,一点不能受刺激。
宁子姐姐在77年第一届高考的时候,考上四川财经学院,到成都读书去了。宁子妈妈
对她是管不了了,再说宁子姐姐的年龄也大了,宁子妈妈对她也就要放松一些。这下子在她
身边的宁子就成了她全力管束的对象。宁子常常叫苦,我完了,我成了我姐姐的替罪羊和我
妈妈的牺牲品,我是一点自由都没得了。
宁子对亦琼说,我拗不过我妈,我想到这个对象别的条件不错,就来介绍给你吧。你出
身好,不在乎家庭出身。
亦琼插嘴,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呢?
宁子说,我的出身不好,你也没有介意嘛。再说你家爸妈又不管儿女的婚姻事,都是自
己拿主意。我有时真是羡慕死你了,还是工人家庭好,象个自由战士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
么。
亦琼听宁子夸她家自由,咧着嘴笑,她有心逗宁子,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妈也不同意
这件事。
宁子说,我还不知道你的事了。就连你哪根蹄子动一下,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连准
备考研究生,也没有告诉你爸妈,见个对象你就那么听你妈的话了。
亦琼说,考研究生不一样,他们不懂是怎么回事。还没考上就象打锣一样让我妈知道,
叫她难得望。她是很想儿女多读书的。
宁子说,那当然。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我想,我们多年的好朋友,你不会介意我作的这
个介绍的。现在也难得遇到一个比较满意的,你就见一见吧,不会影响你准备考试的。对方
是老高三的,叫王全昌,在读电大,独子。父亲死了,家里就一个妈。家庭人口挺简单的。
我把你的情况都告诉介绍人了,对方表示愿意见面。都约了时间了。
亦琼连连摇头,哎呀,你怎么能这样办事呢,也不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就去和对方约
时间。
宁子说,算我求你了,我也是想为你做点事,你就答应吧。不然失约也不太好。
鹅岭公园座落在长江边,两路口通大坪的山顶上,它象是伸着长颈子的鹅头耸立在山头
。这里是市区最好的绿化带和园林局的育苗点,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小树苗。站在山上,可
以看到山崖下的长江象一条白色的丝带一样围绕着山城,稳稳地托着这只巨大的石鹅。亦琼
一早从石桥铺工厂出来,乘车到鹅岭公园站下了车。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见对象,她生怕迟到
,早早地到了。没人,她就在公园门口掏出了兜里的单词本,在那里背起来。直到有个声音
对她说,你好,你是张亦琼吧。
亦琼猛地抬头,一个穿中山服戴眼镜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忙收起单词本说,是的,很
抱歉,我没看见你。
王全昌买了门票,两人一道进了公园,走到一块大石头旁,王全昌说,就在这里坐一会
儿吧。
亦琼说,可以。
王全昌掏出一张手帕,要给亦琼垫上。亦琼忙说,不用,不用,就这样可以坐。说罢一
屁股坐到石头上。
王全昌就收起手帕,也坐在石头上。第一次见面,还不认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头,两
人都盯着对方看。亦琼有些不好意思,先自咧开嘴笑了。说,都是我朋友做的好事,我事先
一点不知道。
王全昌说,没关系,介绍人跟我说过你。
王全昌就跟亦琼讲起他的事来。都是知青出身,经历也是大同小异。当知青,当工人。
只不过王由于出身不好,老是调不出来,在农村待了八年。
亦琼听着很吃惊,八年?一个抗战都打下来了。她禁不住好奇问,你父亲究竟是什么问
题?
王全昌一下子来气了,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我父亲解放前是兵工厂的工人,发套制
服给他,要他守火药库。那么危险的工作,不是他老老实实守,国民党跑台湾,还不给炸了
?文化革命硬说他是宪兵,发制服就是证明,真是活天冤枉!把他拖出来批斗,他有心脏病
,活活给吓死了。
亦琼听了,觉得自己问得太冒失了。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王全昌说,我好恨,我恨这个社会,恨这一切!
亦琼吓一跳,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大仇恨?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劝解他,也就沉默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
后来王全昌问,你读了工农兵学员,还想考研究生?
亦琼点点头说,是。
王全昌说,还是你们出身好的好,什么都是你们的份。
亦琼说,我上大学是比你幸运,但是现在考研究生不讲成份了,什么人都可以考。
王全昌鼻子哼了一声,都是说的好听。打倒“四人帮”,我去考大学,我的成绩是全区
第一,结果重点校不要我,转到非重点校也不要我。还不是说我出身不好。
亦琼心情很沉重,她想到她的哥哥,跟王全昌同年,出身好又怎么啦,文化革命还不是
挨整,关隔离室,发配山沟沟。她不是也因抗拒下乡游街吗,上大学挨批斗吗?看来家家都
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水水。可是人还得活呀,不能总是背着历史的重负来过
日子,那不是给自己套上索子,找死罪受吗?
她选择着字眼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是要向前看,不然怎么活呀。
王说,只能是赖活呗。不说它了。
他们又随便说起别的事来,亦琼感到轻松了,也打开了话匣子。后来他们起身来,一起
在公园里走。离苏联红军烈士纪念碑不远处,有一个很陡的山丘,王全昌先爬上去了,转过
身来,伸手要拉亦琼上去。
亦琼下意识地摆摆手,嘴里说,不用,我自己能上。她这一辈子,还没有接受过男人的
帮助,也没和异性拉过手。她抓住坡上的树枝,鼓着劲自己爬上去了。
王全昌站在坡上面,很尴尬地把伸出的手缩回去了,毫无表情地看着亦琼爬。亦琼上了
坡,喘着气说,上来了,走吧。
两人一路说话,来到大门左侧的池塘回廊前,该分手了。王全昌问亦琼,你说我们还见
面吗?
亦琼说,你看呢?
王全昌说,那就见吧,下次就不用找介绍人了,我找你联系比较方便,我给你打电话到
办公室。
亦琼说,行。把办公室的电话给了他。
亦琼回到厂里,心里很愉快,这个见面也没费多少时间。吃罢晚饭,她又埋头看书。突
然想起办公室里有很多打字纸,何不给王全昌做一些做数学题的练习本?说干就干,她回宿
舍,把工具包——这是她走到哪里都带上的包——提到办公室,拿出锥子、钳子、电工刀、
榔头等,在屋里装订起练习本来。她装订本子的技术很娴熟,拿电工刀把道林纸裁来做封面
,把回型针扳伸,用榔头敲直,再用夹钳把回型针做成大的订书钉。拿锥子把叠整齐的打字
纸钻上孔,安上自制的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