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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敲门声,母亲不想去开门了。敲门声停了一下,又响起来,很轻很轻,这回不象是
到罗家祝贺的人了。母亲用手抹抹眼角,拍拍头上的头发,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前的是个姑
娘,她还是不认识。那姑娘小小巧巧的,穿着一件簇新的花衣裳,她象是有心事的样子,站
在门口既不说话也不进来,就把母亲看着,母亲也茫然地看着她,她知道姑娘是谁了。
好一会儿,姑娘说,你是张妈妈吧,我是小倩,我本来早就要来看你,后来情况变了,
我没有抽出身。对不起,我来晚了。老大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没有他的消息,他们老逼我,
我顶不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母亲看了她好一会儿说,我猜到你是谁了,我听老大说过你,我等过你,今天总算见到
你了。谢谢你来看我。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去吧。老大知道你办喜事也会祝福你的。去吧
。
母亲忍着眼泪笑笑。小倩也含着泪花对母亲笑笑,谢谢张妈妈的祝福。她转身到走廊那
头去了。
亦琼上得楼来,听见罗妈笑得哈哈哈的,罗妈在说什么多亏你哥哥操办这事呀,你以后
也常到我家来走动呀,我也有个大学的女婿妹儿,也光彩嘛。一个南充口音在说,姻伯妈,
你就不要送了,我二天到哥哥这里来,还会来耍的。
这声音好熟悉,亦琼觉得有些诧异,她路过罗家的门口,往里面瞟了一眼,正好和出门
来的穆向东、穆向红兄妹打个照面。穆向红也一愣,毕业两年了,这是她们第一次碰面。她
虽然从哥哥那里早把亦琼家了解了,但是没想到在嫂嫂的弟弟结婚的时候碰上亦琼了。
亦琼掉头就走过去了,就象不认识一样。她心里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红房子
碰到穆向红了。她只知道罗开英和机修厂的一个复员军人结婚了,这个复员军人是整老大的
人,但她不知道这个复员军人就是穆向红的哥哥。现在看来,什么事情都明白了,难怪在大
学的时候,穆向红两次都说到亦琼家有问题,她哥哥关押过,原来她是穆向东的妹妹。真是
什么家出什么人哟,连整人也出在一家了。
楼上的王妈拿着一个小本子,到各家登记收钱,为罗家办喜事出“份子”,一家五毛。
亦琼见到穆向红,想着过去的事,心里一直不舒服,又听母亲说,开全的新娘原来是哥哥的
对象。她想起上楼时听见罗妈对穆向红说,这件事还多亏你哥哥操办呀。原来都是罗家、穆
家在连手捣鬼,夺了哥哥的心上人。她见王妈来登记出份子,沉着脸说,不出。
母亲想了一下,这个份子还是要出,毕竟是办喜事嘛,图个吉利。她拿出五毛钱交给王
妈。王妈点着头,到下一家去了。
王妈走了,亦琼还在那里嘀咕,妈也是的,善良一辈子,也没得过罗家的好报,还出什
么份子。“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欺”,难怪罗家要在我们头上屙屎屙尿。
母亲说,善良不吃亏,耍小聪明吃大亏。妈一辈子不做可恶事,生你们四个儿女都长得
饱饱满满的,没得哪个丑的。不象有的人家尖脸猴腮,贼眉贼眼的。相随心变嘛。
亦琼给母亲说笑了,妈还很有理论吗,还夸自己生的儿女漂亮,那意思是说你自己也很
漂亮哟。你还“扣着屁股上楼——自抬自”哩。
母亲不好意思笑了,我没说我生得漂亮,妈一个扛扁挑的劳动人,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我只是说,人不做坏事,相貌都端正。心思用到正道,工作学习也好。我也不是“高粱粑
,自己夸”,你看罗家“又歪又恶,吃豆芽不掐脚脚(根须)”哪个儿女有大出息?张家不
整人不害人,你们还上大学嘛。人要积德,要善良,“变猪有猪同槽,变人打得拢堆”。再
说我今天要出份子,也不是怕罗家,要巴结她,我巴结她什么?“一根田坎烂三段,一个人
要遭三难”,烂田坎都是我各人走过来的。我是想着也该祝福一下小倩,她刚才还来看我。
“不成一家人,莫要变仇人”。
两个月以后,老大押运电机回来了,他满怀心事,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他在武汉给小
倩写的信没有任何回音。在离开重庆的时候,他没有见到她,心里总有一些不放心,他不知
道小倩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在武汉商场特意给小倩挑选了一条纱巾,她的肤色白,人年轻,
适合这种粉红色的头巾。他没有回家,带着给小倩买的纱巾,下了车,匆匆去到车工组找小
倩,她不在。别人告诉他,她在半个月前和穆向东的舅子结婚了。
老大象遭了雷击一样哑了。他回到家,望着母亲,说不出话,只用手比划,嘴里冒出一
股臭味。母亲仰着头,看着老大,用手去连拍他的肩头,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坐下
,你坐下。老大直愣愣地坐下来,他的头发又开始一把一把掉。
厂里人都传开了,老大被穆向东端了蒸子,被舅子夺了爱。调皮的小青工坐在球场坝的
看台上对老大唱:“王老五,白白活了三十五,衣服破了没人补”。
老大躺在厂里宿舍抽闷烟,一地的烟灰烟头。他心灰意冷极了,他的女友被人夺走了。
在这个世界上,这个女人是除了母亲外,唯一能够给他温情,给他自信,给他力量的女人。
他那么小心地呵护着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关爱她,没有她,他的心就不能活。可就是这样,
他还是失去了她。他成天把管理、谋略、伟人挂在嘴上,可他的恋爱,却被一个女人玩弄的
小小把戏和权术打败了。
他确实是个有智慧的人,但他只懂得象拿破仑那样指挥军队与敌人面对面地打正规战,
可他遇到的敌人不管那套正规的战术,象俄国农民一样跟拿破仑打游击战。如果拿破仑遇到
的敌人也跟他打正规战,拿破仑将是天下无敌的,他会战胜俄国的。可是俄国人跟他打游击
战,没有章法,不讲战术,拿破仑就傻眼了,在斯莫陵斯克大道惨败了。
老大成天看西方哲学、经济、管理,他的思维方式不知不觉也给西化了,他喜欢公开的
东西,喜欢拿破仑。哪怕是与情敌较量,也是要公开的好,面对面的决斗。可是他面对的是
典型的中国人,传统的中国思维方式,他的敌人躲在暗处,背后进谗言,打小报告,搞阴谋
,他根本没有看见他的敌人,还没拔出自己的枪,就被敌人命中了。西方的东西不能说不好
,但对于中国人来说,不能说都好,老大看那么多的西方的书,但他忘了看一个必读的中国
人的书,鲁迅的书。他没有看,也就不知道鲁迅讲的一种对付中国小人的战术——横站(战
),这是很可惜的。
回顾他的前半生,他的个人奋斗全都是失败。可是他还没有老哇,他才刚刚31岁。安
德列看见那棵重新发芽的橡树,就说31岁不算老,生活从31岁开始呀。老大躺在床上,
定定地看着窗外那棵长在岩壁上的黄桷树,那么小的一棵黄桷树,根都裸露在石头的表面,
青筋直暴,可是它不管自己悬在半空中,牢牢地把身子贴在石头上,拼命地把根须往堡坎缝
里钻,它悬空伸出那满是分枝的手,托着与小身子不相称的椭圆型树叶要去与遮避它的树木
、房舍、山岭争空气,争阳光。
这样的黄桷树,大大小小,满山城旮旮旯旯儿都是,不管有土没土,水多水少,都能成
活,并绿盖成荫。它是山城人的魂。以它命名的街道就有九龙坡的“黄桷坪”、南岸的“黄
桷垭”,它和山城的石梯坎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以至重庆人拥戴它为市树。老大看着这棵
黄桷树,他感到他内在的生命力也在不可压灭地要生长,要伸出手去接住外面的阳光,要吸
收新鲜空气。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我干嘛一定要留在市中区呢,黄桷树哪里不生根,不发芽
呢?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被姓穆的、姓罗的那种小人踩死,不如走出市中区,到郊区去开
辟自己的新天地,黄桷树在哪里都会长成大树的。
老大又有希望了,他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清理那些书籍。他好象觉得屋门的光被什么
影子遮住了,他抬起头来,小倩倚在门框看着他。
他站起身来,嘴里叫声小倩,平静地看着她微笑。你都好吗?
小倩点点头,好。走进屋里,摸摸床上的书。听说你要到郊区分厂去,都是我害了你。
我对不起你。
老大说,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积下的恩怨也太多了。其实我早
该走的,就是心里舍不下你。现在好了,你也有自己的家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小倩说,也是我软弱,经不起爸妈的哀求,经不起穆向东两口子的游说。我好悔哟,心
里好苦哟。她呜呜地哭起来。
老大把她揽在身前,拍着她的肩头,为她拭去眼泪。别这样折磨自己。你看我不是好好
的吗?我们都要好好地活,只是你以后要自己多长个心眼,不要受你那大伯子的利用,那人
心术不正。还有就是罗开全是个亡命徒,霸道,小时候在我们红房子都是打架出了名的。你
时时注意保护自己,不要挨他的拳头。
小倩点点头。
老大说,那就给我笑一个,我们高高兴兴地道个别。
小倩笑了,笑得那样楚楚动人,带着几分伤感,几分清纯。老大捧起她的脸,吻了她一
下。
老大决没想到这是他和小倩的永别。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市中区,厂里就传出一个震惊
的消息,小倩被她的丈夫用菜刀砍死了。那个小时候惹是生非打架,文化革命带着小虾米抄
家,下农村提着刀偷鸡杀狗,上班吊儿浪当的罗开全,竟为了说话不顺心,一时兴起,真的
把自己新婚的妻子杀了。砍得是那样咬牙切齿,小倩身上有27道刀印。一朵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