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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看下面来来去去走动的人,嘴里说着这个那个的事情,她毕竟是厂里的家属子女,熟
悉情况嘛。
老大和小倩在下面厂区马路并肩行走,男的有个好衣架,长得笔笔挺挺,脚步稳健,女
的有几分矜持,走在旁边轻轻盈盈。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爱得很深的恋人,很般配,很悦目。
罗开英在楼上走廊注意了两三天,老是见这对男女这么引人注目地过上过下。她和穆向东都
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这样成双成对地走过呢。穆向东没那个情调,而且走在一起,是个一
望而知的粗人。
她眼里看着老大和小倩走过去,嘴里对旁边站着的人说,想不到关防空洞的人还攀高枝
了,找了个干部子女。说那话,酸酸的,一副“愿人穷,恨人富”的心思。她猛然想到自己
的兄弟开全,开全从农村招工回来,一直还没有对象呢,他在轮渡公司工作,成天守在河边
,要找到一个干部子女谈何容易。轮渡公司有什么干部子女的,就是在他们这个二百来人的
机修厂,也没有几个干部子女可以求的呢。老大和小倩恋爱的事,把她提了个醒,你老大,
家庭不党不派,父母无权无势,凭什么找个干部子女,她家老公穆向东,好歹还是厂里头头
脑脑的人物,她必须把老大的对象夺过来。
罗开英回到家就对穆向东嘀咕这件事。穆向东想着文化革命他把老大整了一家伙,关了
防空洞,后来又在支援三线建设的事情上踹了他一脚,关了精神病医院。还捎带把老大读大
学的妹妹也搞了一下。真没想到,向红跟老大的妹妹是同学,还一个学习小组,向红到他家
玩,说起他们班的亦琼总不开心。张亦琼,张亦琼,老是张亦琼,这名字象是跟老大有什么
关系,一问,果然是老大的妹妹。哼,在厂里老大使我不开心,在大学,老大的妹妹使我的
妹妹也不开心,是什么灾星使我们兄妹遇上张家兄妹?决不能心慈手软放过,得帮妹妹一把
,她一定要把张亦琼打下去,一定要想法留在城市,最好的路就是留校了。他把亦琼哥哥的
事都告诉她了,在入党上卡亦琼的脖子,她就翻不了身了。要找机会下手,一定把她打下去
。穆家的人终归是穆家的人,他的妹妹干得不错,让亦琼挨批了,她留校了。这些,这些,
已经对张家兄妹做得够绝了,他老大在机修厂已是翻不起来的人了,再去端他的蒸子,夺他
的爱,他有些不忍了。他说,这样做还是有些不好,怎么去夺呢?开全还可以找嘛,又不是
找不到。
能找到也没这么好。小倩是干部家庭,错过这个机会,开全能找到干部子女?他那个样
,凶神恶煞的,我们不帮他,他能找到好的?
你们家除了你爸老实,你们姐弟和你妈都是凶神恶煞的,你看你总是对我吆三喝四的。
鬼扯什么,你只有在我面前装出一副绵羊相,你在外面对人不凶?别在那里“和尚敲木
鱼——口善心不善”。我弟弟这个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不然我抓乱头发给你打到革
委会去,你别想再提拔。
穆向东说,不要乱来,不要乱来,这忙我帮。是我的舅子嘛,还有不帮的?我只是说说
而已,你就当真以为我不帮了。
他心里对罗家人的厉害还是有些发怵的。如果这事让丈母娘知道了,他休想再进罗家的
门,让开全知道了,更不得了,搞不好他会跟他动刀子的,他才不认你是他的姐夫不姐夫的
。在农村当知青,他就是远近出名的偷鸡杀狗的人,搞得农民把他恨之入骨,可又怕他。他
手里有刀,动不动往桌上一栽,谁敢说半个“不”字。要不是他托人把他招工回来,这小子
,早晚是要杀人偿命的。你老大命不济,谈个朋友也得不到,你也就只好倒霉了。不是我不
放过你,是罗家不放过你。
穆向东这样把自己开脱了一番,轻轻地抹去了他内心深处泛起来的那丝恻隐。那丝恻隐
,是那样弥足珍贵,如果他真动了那丝恻隐,放老大一马,日后也不至于演出那一幕幕的惨
剧,令人触目惊心。
他把箱子里洗得发白的军装拿出来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是很威风的,这样去见小
倩的爸,会给他一个很可靠的印象。他很容易又进入了过去整老大的那种心理状态。把他的
蒸子端了,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小倩的老爸是局干部,自己正可以和他接近,也有个官场
里的亲戚好照应呀。
穆向东以汇报工作的名目去到局里,找到小倩的爸爸,说想去他家谈谈老大的问题。老
人一听就很警觉,有关老大,也就是说有关他女儿的幸福。他要穆向东当晚去他家。
穆向东很诚恳地以一个党员的党性说话,老大有政治问题,关押过,装过疯,思想特复
杂。作为一个党员干部家庭,找这样的女婿不可靠,影响不好,以后少不了给他们添麻烦。
小倩爸妈给吓住了,别的都好说,有政治问题就麻烦了,不仅影响他们,而且影响女儿
,以及女儿的孩子。他们对老大改变了态度,坚决反对小倩和老大好。
第一步成功了,必须趁胜追击,穆向东旋即把自己的舅子罗开全带到小倩家,推荐给小
倩爸妈做女婿。小倩爸妈居然答应了穆向东的提亲,对女儿晓以利害,找对象还得看政治成
分,否则影响三代。穆向东的成分好,是党员干部,找他的舅子放心,穆向东在厂里对她也
有个关照。
小倩不同意,继续和老大约会。为了避开罗家的纠缠,他们往大溪沟河边走,乘过江轮
渡到江对岸的刘家台码头。沿着嘉陵江,他们逆流而上,江边有一片礁石滩。那是片伸到江
中去的礁石,礁石高低不平,象座石头山,中间有一凼一凼的水,存活着一些小生物,蝌蚪
、小螃蟹、小鱼,礁石滩的水流很急,江岸是淡黄色的河沙和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老大和小
倩在那里掀开石头扳螃蟹,在礁石高处用石头和泥土筑了一个堤坝,围成一个水凼,把捞的
蝌蚪和小鱼放进里边。
他们在那里读书,聊天,打水漂漂。老大对着他心爱的姑娘,谈他实现工厂改革的方案
。小倩听着,问,能行吗?老大站在礁石滩头,任凭风吹衣角,看嘉陵江水东流,他想起了
苏轼的《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又想起毛泽东的诗句:“指
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他心里分明有些焦急和失望,已过了而立之年,他
还没有一样建树。他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小倩说,能行,只要实行民主选举,工厂的领
导班子就会大换血,我就可以拿出我的方案,和新的领导共商大计。
老大和小倩到江北约会的事,被暗中监视的穆向东报告了小倩爸爸。既然他决心要让自
己的舅子做成小倩家的女婿,那就决不能成了老大的好事。那个星期天,小倩被父母阻拦在
家,说好的,那天她去老大家看他的父母。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准她出门。
老大是在星期六快下班的时候,得到通知,星期一一早的轮船,到武汉电机厂出差,测
试安装新购买的电机。老大想和小倩告别,要她晚上从家里出来走走。接连两晚上,老大都
在小倩家外面等待,小倩没有出来。老大给小倩的工具柜里塞了一张条子:等我回来谈。
罗妈家闹嚷嚷的,人来人往,罗开全办喜事了。很多客人都是机修厂的,不是冲着罗师
傅上门祝贺,而是冲着大女婿穆向东的面子来的。这么一个送礼的好机会,谁不想借此表示
对革委会头头的舅子的祝福呢。
亦琼家关着门,母亲不愿意出去,她听说开全的新娘小倩就是老大说要带回家让她看的
未过门的媳妇。结果那个星期天她在家等了一天,小倩也没有来,“王大娘的皮蛋——变了
”。现在老大刚去出差,这个原说是张家媳妇的姑娘怎么眨眼功夫就变成了罗家媳妇了呢?
她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人怎么变得这样快哟。老大该有多伤心哟,“命中只有八合米,走
遍天下不满升”,他的命真是不好哟。
不时有人来敲张家的门,母亲去开门,是机修厂到罗家祝贺婚礼的人。他们问声母亲,
你是老大的妈妈张师母吧?
母亲疑惑,是呀,有什么事吗?
敲门人说,没事,没事,我们到罗师傅家参加婚礼,听说张师傅家也住在这层楼,就顺
便看看。打搅,打搅。
头一拨人敲门,母亲以为人家是好心,真的顺便看看她,她和父亲早就退休了,也不认
识厂里新来的人,自然别人也不认识她。看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当第二拨人敲门还
是一群她不认识的机修厂人来看看老大的爸妈,她恍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他们是好奇
,想看看张家对这门婚事的反应,看看张家妈妈是个什么样子。在厂里,谁都知道小倩原来
是和老大一起排街的呀,现在突然做了罗师傅的媳妇,张家怎么没见吭一声呢?都说张家是
一个带传奇性的家庭,老大的故事够传奇了,他的三个弟妹还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大学生,
这就更神了。说是老大的妈妈把“叫化子养儿——一辈不强二辈强”的咒语一念,她的儿女
们就马上埋头用功,比拿棍子打还有效。这个念咒语的老太婆是个什么样子呢?
母亲送走了第二拨人,再次把门关上。她靠着床头,心里一阵阵难过,她可怜她的大儿
。原来想和宁子好,宁子妈妈不同意,老大连怪话都没说一句,把它吞了。现在他找到自己
满意的对象了,又被罗家霸占了,他还不知道呢。他回来以后怎么受得了哟?
又是敲门声,母亲不想去开门了。敲门声停了一下,又响起来,很轻很轻,这回不象是
到罗家祝贺的人了。母亲用手抹抹眼角,拍拍头上的头发,起身去开门,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