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游泳。这么说她是不怕死的了。可是这是为自己捞果子不怕死,是有私心的。那么为别人呢
?
火车上的人挤得满满的,都是从重庆逃出来的。有买票的,也有没买票的。亦琼和宁子
蜷曲在车窗上面的行李架上。重庆武斗正打得厉害,宁子妈妈从北京来信,要宁子赶快离开
重庆也到北京的姨妈家去。宁子爸妈解除审查后,趁着武斗不上班,全家都跑北京了。宁子
不敢一人出门,亦琼答应送她去北京,两人去混火车,反正都在逃难。坐在位子上的一个妇
女怀中的婴儿哭得嘶声哑气的,他要喝水,可是到哪里去找水呀,别说车上锅炉房没有烧水
,就连厕所也坐满了人,冷水也没有。火车在广元的一个小站停了,临时停车,亦琼从行李
架上爬下来,拿着一个吃饭的大茶缸,从车窗翻到站台上去了。她去给婴儿打开水。站台没
有开水,有米汤,好多人在抢。亦琼挤不进去。突然所有抢米汤的人都散了,拉铃了,火车
要开了。亦琼不管那么多,还是舀了一缸,转身就跑。列车往后一耸,启动了。宁子在前面
车厢探出半个身子,拼命叫,亦琼,在这边,快跑呀。怎么跑得快呢?手里端着米汤呀。快
点快点,把米汤倒掉。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打上的,那个奶娃儿在哭呢。她把米汤高高举着
,车厢里伸出几个脑袋,五六只手,快,快把缸子递上来,把手伸上来,抓住。好几只手把
亦琼的手抓住了。里面的人拼命往上拉,亦琼使劲用脚往上跨。不行,不行,车窗伸出的脑
袋叫起来了,过洞子了,过洞子了,停住,不要动,抓紧。又有几只手来抓住亦琼了。亦琼
身子贴着车厢,两腿直直地下垂着。嗡的一声,眼前一黑,火车响起了两倍三倍的巨响,震
得耳膜痛,列车进隧道了。一股热浪冲来,浓烟直往鼻子耳朵眼睛嘴巴里钻。亦琼闭着眼睛
,死死地抓住车上的手。眼睛突然亮了,声音突然变柔和了,出洞了。车上的人把亦琼连身
子带屁股的一起倒拖了上去。亦琼爬起身来,车上的人都说好险呀,那个妇女端着米汤,连
说谢谢你了。宁子靠着座位在那里哭。
这么说来,为别人她也是不怕死的。真的不怕死吗?为什么连献血都不愿呢?还给自己
找借口,农村连吃的都没有,还要我们知青献血。你队长得表扬,我们不活了?我不给你明
抗,我回重庆有急事,躲了。看来她又是怕死的。
辅导员最后作总结性发言了,昨天晚上的小偷事件表明就是在校园也是有坏人坏事的,
同学们要有敌情观念,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脑子里要时时绷紧阶级斗争的弦,张亦琼要好
好总结自己的教训,这件事就算了。
散会了,走在后面的学习小组长老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亦琼,别往心里去,我们几
个机关来的男同学都在议论,一个女生遇上两个坏人,没有出事就是万幸了,还叫人家怎么
斗争?
亦琼一听就火了,那你们怎么不在会上主持公道,说句公正话呢?
老田一愣,嘿嘿笑了两声,你呀,就是人年轻,遇事毛躁,什么都硬碰硬,鸡蛋能碰过
石头吗?你吃亏就在这点,太耿直。你看今天开会的气候,能当场硬碰硬地跟老师、跟班委
会唱对台戏吗?我是好心,才下来跟你说说,我们是向着你的。
亦琼把头扭到一边说,谢谢你的好心,你们这些党员的斗争精神到哪里去了?口口声声
说我不敢与坏人坏事作斗争,你们敢吗?你们比我平头百姓还不如。她气昂昂地,掉头就走
了。
老田原是地委机关办公室主任,是班上做了父亲的老大哥同学。不想他这个老大哥被小
他十多岁的亦琼抢白了,他站在那里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亦琼背着一包书到图书馆找周老师还。周老师关心地问,怎么好些天不见你来呢?有什
么事吗?
亦琼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她想了想,也有点事。她把小偷事件讲了。
周老师听着,一脸的不屑,这么点事,有什么好批评的?我倒在想,你们那学习组长会
上不说,会后提醒你,是他的弱点,但是应该看到他提醒得好,幸好你没出事。我看你一个
女孩子以后再也不要晚上一人在教室看书了,万一被坏人摸到了规律,把你害了怎么办?
亦琼给听愣了,在宿舍和图书馆看书他们要说我只专不红,晚上到教室又有危险,星期
天教室又不开放,那我到哪里看书呀?不看书我又耍不来,还来读什么大学?
周老师抬头看着天花板,连连叹气,哎呀,这个大学怎么搞成这样,摆不下学生的一张
书桌。他想了一下说,总之教室晚上是不能去的,你再去,我就不借书给你了,一个女娃娃
,要学会保护自己。
亦琼听着周老师的话,感到很温暖,一个图书馆的老师还那样关心她,而她的老师同学
却只是一个劲地给她上纲上线,这人与人有多么不同呀。她说,我一定不再去教室了。
周老师说,我看你星期天可以带着书到街上区图书馆去看书,又清静又没人管你。大学
的人是不去那里的。
亦琼说,真是的,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呢?
星期天一早,亦琼就从上铺爬起来,收拾书包。她把床头的书呀本呀使劲往包里塞,把
上下床弄得吱吱响。
下铺的蓉蓉把头伸出蚊帐说,怎么,又要上街?
亦琼说,是呀,星期天嘛,轻松轻松,到街上转转,也去看看熟人。
蓉蓉说,又不回来吃午饭了。
亦琼说,不回来了,要玩就玩个痛快。
蓉蓉笑着说,你近来也爱玩了,和大家一样了。
亦琼说,是呀,还是大家都一样好。
外面在下毛毛雨,亦琼头戴一顶边沿已经破损,颜色难辨的麦秸草帽,穿着蓝色工作服
,胸前的口袋插着一支钢笔,手里提着饭盒,斜肩背着那个塞满书的军用颜色的黄书包,象
牙齿印一样的污迹把整个镶嵌的布边沿围了一个圈。她从杏院的背后走,穿过果园的小路,
头上的柑桔树枝头上结满了青青的果子,亮光光的。在市中区可是看不到这样的果树林和真
的结果子的果树的。果园的尽头是奶牛场,黑色、白色、褐色相兼的奶牛正在吃干草,不时
发出哞哞的声音。真是难得的田园风光。亦琼禁不住又要赞美这美丽的校园。可是这美丽的
景色怎么就不能净化人的心灵呢?充满野心的人把这美丽的风景都糟蹋了。
转过防空洞的山岭,她走上三叉路口,下坡到了学生食堂。她买了一两稀饭,二两馒头
,摘下草帽放在长凳上,坐在饭桌前把早饭吃了,把饭盒洗了,擦干,又到买饭窗口去买了
四两馒头,五分钱咸菜,用勺舀点咸菜到嘴里,边嚼边把饭盒盖上,装进布袋子。临走把草
帽往头上一戴,提着布袋子,一甩一甩地从学校后门出去。过街走对面山坡的小巷,巷子窄
得走两人都嫌挤,却起了一个非常大、非常响的名字:“黑龙江巷”。这是北碚区的一个特
点,街里所有的大街小巷都以全国各省市名来命名。亦琼从黑龙江巷的山顶一直下石梯坎,
来到街上。街区的建筑布局与重庆其他几个区截然不同,它象成都那样,街道分成一个个豆
腐干式的方块,只要你按照“十”字路口永远朝一个方向走,你又会回到原地。街区没有一
幢高层建筑,楼房最多不超过四层,两层的居多。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长得特别粗壮,象一
把伞一样篷开来,两边的树叶连到了一起,给整条街搭起了一个绿化篷。这样的梧桐树,完
全可以和南京市街区的法国梧桐树媲美。
沿街都是重庆小吃,小汤元、担担面、锅贴饺子、刀削面、牛肉面、小笼包子,阵阵烟
雾从临街食店里飘出。亦琼皱着鼻子吸了吸,心里想着下午回去时,一定要到菜市口去吃碗
牛肉面,她感到喉咙热起来,冒出一股辣乎乎的牛肉汤味。
区图书馆座落在北碚公园大门外的马路边,是一座精致的老式平房,嵌着深褐色的雕花
窗栏和雕花漆门,古色古香。说是图书馆,其实是个阅览室。并排三间厅房,中间是借书服
务部,两边厅房是阅览室,外边有个回廊,放着茶水。
亦琼选了一个角落,背对着门口坐下,拿出自己带来的书和笔记本,看书,作笔记。她
就伏在那里写。中午了,室内的人很少了。亦琼也就站起来伸个懒腰,提着布饭袋,到门外
走廊里,打开饭盒,拿出馒头,到茶桶去接开水,盒里的咸菜漂起来了,亦琼用勺搅动一下
,咸菜叶子一片一片张开了,一碗咸菜汤也就做成了。她啃起冷馒头,就着热汤吃起来。
吃完了,她把饭盒盖上,装进布袋,回学校再洗吧。又进到阅览室里继续看书。直到下
午5点,图书馆关门了,亦琼也就收拾书包,提着布饭袋,戴着草帽,又一摇一晃回学校了
。她把到菜市口吃牛肉面的事给忘了,走到人民会堂才想起。倒回去太远了,下个星期天来
吃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元旦节,城里同学都回家了,农村同学找老乡聚会去了,宿舍里冷冷清清。亦琼没有回
家,尽管在自己的家乡读书,亦琼平时极少回家,北碚离市区有一百里,回家来回的车费要
花两元钱。家里每月给她的零用钱才五元,笔墨纸张牙膏肥皂卫生纸都要靠它来开销了。宁
子顶替她的母亲参加工作了,她不时给亦琼一点钱,亦琼就用来买书,舍不得把钱花在车费
上。她一般是放寒暑假才回家,别的节假日都在学校过。省钱,也省时间,好看书。可是这
个元旦节,亦琼呆在宿舍,感到有种寂寞,她说不清是种什么情绪。那时还没有如今的周末
舞会、节日舞会一说,也没有满天飞的贺年卡。亦琼不想看书了,却也没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