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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房子-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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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二娃打针了。

    亦琼仍是不答应。整个院子的社员都被惊醒了,纷纷问队长老婆什么事,半夜三更的?
只听队长老婆说,二娃子要打针,亦琼睡着了,喊了半天门都没得声音。

    杨队长在家见亦琼老没来,也下到沟这边来叫门,嘴里说,嗬,硬是睡死了嗦!

    亦琼在被子里使劲捂住宁子的嘴巴,怕她出声。杨队长见敲不开门,两口子终于走了。


    等外面安静下来,亦琼和宁子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笑得透不过气来。亦琼连说,痛快
痛快,总算把队长收拾了。

    第二天早上,亦琼正在门口刷牙,队长老婆急急忙忙走来了,说,哎哟,亦琼呀,昨晚
叫了半天门,你硬是睡得死哟。快去给我家二娃打针吧。

    亦琼包着满嘴的牙膏,吃惊地抬起头来说,什么什么,你昨晚叫了我?我睡着了。我马
上就去给二娃打针。

    她急急忙忙拿了注射器到杨队长家。队长正坐在堂屋抽叶子烟。亦琼说,杨队长,昨晚
你半夜叫我,怎么不大声点,我一点没听见。

    杨队长白了她一眼,焉焉地说,还不大声,象打雷一样,你们年轻人也是睡得太死了。


    亦琼边给二娃打针,边说,就是就是。

    这件事后,杨队长再不跟知青过不去了。

    一天,亦琼正在地里干活,黄娘娘带信来说,你哥哥来了。哥哥来了?这真是太神奇了
!亦琼扛起锄头就往山下的知青屋跑。只见老大坐在知青屋门前喝水,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
工作服,上面沾了好些煤灰。老大身边有四大筐煤球和一个大提包。

    亦琼叫哥哥,你怎么来了?

    老大淡淡一笑,站起身,叫声大妹,没想到吧。

    亦琼说是。

    原来老大找了一辆便车,给亦琼拉煤球来。黄娘娘帮着老大,把煤球搬进堂屋亦琼的灶
前。进到屋里,老大顾不上休息,就去解提包。老大说,我给你带来一样好东西。打开提包
,是一大袋书。

    拆开那些发黄的,封面经过伪装的书籍,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托尔斯泰的《战争与
和平》就一本一本露出了真面容。喜得亦琼连声说,哇,太棒了,真是好东西呀!

    老大很兴奋,风尘仆仆的脸上放着光彩,他很得意地问,怎么样,喜欢吧?

    亦琼说,非常喜欢。

    老大说,这是我想办法换来的,料定你会喜欢。

    这些书伴随亦琼度过了农村生活的艰苦岁月。她还从别的知青手里借到一本《红楼梦》
,如获至宝,把所有的诗词都抄下来了。

    确实如老大所说,农村也时兴宣传队,基本上每个公社、每个大队都有宣传队,几乎成
了知青休闲躲懒的好去处。亦琼虽然有一架扬琴,可是她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说她会乐器,以
此参加宣传队。下乡后她练了好长时间,也只能打一点简单的曲子,这样的水平是不能参加
演出的。一个宣传队,就靠一架扬琴担任指挥的角色,这可不是滥竽充数,麻麻杂杂混得过
去的事情。她心里只怪哥哥也是想得出。真要参加宣传队不是丢人现眼吗?她没有去报名。
老老实实挖地球吧。

    进沟的大队知青都要在亦琼的知青屋歇个气,喝口水,放点东西什么的。知青老王是下
乡的高中生,也是宣传队的负责人。他路过亦琼知青屋说,你怎么不参加宣传队?

    亦琼不答,给他讲了一个寓言,一个主人要他的骆驼跳舞,骆驼说,主人,我连走路都
难看,怎么会跳舞呢?

    老王大笑,你还有点幽默嘛。

    亦琼说,我就是那只骆驼。

    老王说,不对,不对,你怎么会是骆驼呢?应该是孔雀才对。

    两人哈哈大笑。

    老王说,就算你不会跳,你也还会乐器呀,打扬琴在我们公社还没有呢。

    "真是哪壶不开,偏提那壶”亦琼最怕别人说她会打扬琴,可是现在是躲也没处躲,藏
也没处藏了。她也就“僧人面前不烧假香”,讲了扬琴是刚学的,打得不好,都是哥哥要强
迫她学的。

    老王听了,嗯嗯嗯地点着头笑。停了一会儿,他说,你有一个好哥哥,这件事你还不能
怪他。其实我们宣传队,又有谁有多大的文艺天赋呢,还不是给现实逼得走这条路的。我给
你亮底吧,我跳舞也不行,就是文化革命在学校跳了一下“忠字舞”,这谁不会呢?当时连
城里老太婆也上街跳。谁敢不跳,不跳就是对毛主席不忠呀,谁戴得起这顶大帽子?你亦琼
不会没跳过吧。

    亦琼说,跳过,象扭秧歌一样,我一点不喜欢。

    老王说,谁喜欢呀。你看我跳给你看。

    老王哼起了“戴花要戴大红花”——用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圆圈——“骑马要骑千里
马”——把两脚蹦地一下叉开,跳成弓步形,用右手在前,弯曲着做了一个拉缰的动作,左
手在后,作甩鞭打屁股的动作——“唱歌要唱跃进歌”——把两手的食指放在嘴前,头随着
手指左一摇右一晃的——“听话要听党的话”——左手握拳,右手拍胸膛,挺胸昂头。

    老王又唱又跳的怪动作,把亦琼逗得笑得直不起腰来,蹲在地上连叫,哎哟,哎哟,笑
死我了。

    老王一边喘气,一边笑,你看我就这么个跳舞水平。不过,这农村的宣传队要求不高,
主要还不是起一个宣传的政治作用,跳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组不组织宣传队是政治问题
,公社、大队也不敢不组织。这是上面的硬任务。我看你还是参加吧,大队宣传队也不是好
高的水平,打扬琴很多也是打点节奏,不会很难的。另外你爱看书,会写,就给宣传队编个
剧来演,又打扬琴又编剧,名正言顺地参加宣传队。

    亦琼说,那怎么行,我哪里写得来戏?

    老王说,你就摹仿一下那些剧本,不就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对话吗?反正工分是公
社给的,不要白不要,不去白不去。大队知青都去了,我也不能把你拉下呀。

    亦琼动心了,反正也是赶鸭子上架,她参加了宣传队。她的任务是打扬琴和写剧本。打
扬琴她对付着过了,她对编剧的热情更高,编了一个独幕剧《收获季节》,各大队还就这么
一个小戏。恰好县里要调演小戏,公社赶快把这个小戏推到县里参加汇演了。

    很平常的一个节目,却因它在一片“以粮为纲”“单打一”的抓粮食生产的呼声中,强
调栽桑养蚕,“以副养农”,“以副促机”,有反潮流的新意,被县文化馆看中了。汇演结
束后,他们把亦琼留在县文化馆,要她修改,作为县的选送节目参加重庆“庆祝《在延安文
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三十周年文艺调演大会”。亦琼去县安办看老胡,他听说亦琼编剧
本,很高兴,连说她有出息。还对办公室的人介绍亦琼。亦琼自然是高兴,她没有给老胡丢
脸。

    亦琼又一次高高在上了。第一次是游街示众,这一次,她作为原作者和知青代表,坐在
山城调演大会的主席台上发言。她一向善讲故事,在这样的大会上讲话,她是一点不怯场的


    农村生活是灰色的,可是它还有自然的绿色。看见一片金黄的麦地转眼变成青绿的秧田
,她感到大自然的神奇和创造的生机。春夏秋冬,周而复始,人生旅程起承转合,她不再畏
惧生活的坎坷与磨难。亦琼在千人大会上讲她的这种体会。

    新知青小凤赶到县城来了,通知亦琼马上回公社填招工表,是杨队长派她来的,说是不
能误了她的好事。亦琼一蹦老高,哎呀,出头的日子来了,杨队长够大公无私的!

    亦琼回到生产队,体检在第二天。可她是近视眼,0.2的视力,体检通不过,工厂是
不会要的。她晚饭也顾不上吃,怀揣招工体检证明,到公路边上向过路的货车招手,她要搭
车回重庆。

    这不比她每次从城里返回乡下,到九龙坡车渡去找车那么方便。停一长串等候过长江的
货车,亦琼挨着问,总能找到路过生产队的便车。国道沿途的知青,来来去去都搭过路的货
车,没有买过票的。

    亦琼不可能在生产队的路边拦住行驶的车。她必须到公社场上去找那种停在饭馆吃饭的
过路货车。到公社有十里路,亦琼一路小跑到公社,天已经黑了。场上没有一辆停着的货车
。亦琼汗水淋淋地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等。终于,前面公路上有车灯一闪一闪的,亦琼一跳而
起,站到公路中间,看见车逼近了,她张开双手挥舞,车在她前面一米处停了。

    司机伸出头来问,什么事?

    亦琼忙到车门前说,师傅,我是知青,想搭个车回重庆。

    司机说,我不到重庆,是到县城的。

    亦琼这才注意看了车门上的单位,是渔洞镇的车,司机没有说谎。亦琼只好说,对不起
,拦你车了。赶快退到路边去,货车开走了。

    亦琼又坐到路边石阶去,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车拦上,这可是决定她命运的关键呀。前
面又有车灯亮了,亦琼又两脚叉开,稳稳地站到路中央了。她向货车招手,车停了,

    司机伸出头来吼,让开让开,挡什么路?

    亦琼说,师傅,我想搭个车回重庆。

    司机把头缩回去,不去,不去!边说边把车发动了。亦琼忙把身子往旁边一闪,货车嗖
地一声从她身边擦过。

    这辆货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货车,它停下了,司机下车来,提个桶,要给车加水。亦琼赶
快跑上去,师傅,我帮你去提水吧。

    是个说不清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的司机,他看了一眼亦琼说,不用,你给我说在哪里有
水就行。

    亦琼把他带到小饭馆后面的蓄水池。司机提了水,打开车头盖加水。

    亦琼来到车门前,靠着昏暗的路灯,辨认车上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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