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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大约需要多少时间呢?但愿这一次我不会晕船,〃丁问渔满不在乎地说着,好像他对于离开中国唯一的担心,就是会像喝醉酒一样呕吐。
丁问渔选中了去法国留学。多少年以后,丁问渔的父亲为这次将儿子赶出国去,感到深深的懊悔,但是在当时他却觉得这是治疗儿子爱情创伤的最好办法。惊奇的父亲问他为什么不去德国或者英国,他的德语已经很棒,英语也不错,如果是去英国,他的英语将得到进一步的提高,丁问渔告诉父亲,他所以要去法国,是准备开始学习一门全新的外语。只有全新的东西,才能让丁问渔全身心地投入,才能把他从爱情的沼泽中拔出来。丁问渔在语言方面绝对是个天才,多少年以后,他能够熟练掌握的外语,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惊叹不已。他的父亲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此次出国远行,会在欧洲待上十二年,然后又去美国待了五年。十七年后他回国的时候,他几乎通晓了欧洲的所有语言。因为在过去的十七年,他除了像鹦鹉学舌一样,不停地学习不同国度的语言,没干过任何一样正经事。
在国外的十六年里,彻底挣脱了枷锁的丁问渔,逐渐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浪荡子。事实上,早在出国前短短的一个多月中,丁问渔已经差不多把雨蝉给忘了,他又一次无师自通地和父亲为他聘请的法国女教师勾搭上了,年轻的法国女教师名叫玛丝琳,是上海一家洋行职员的太太,热情漂亮而且不安分。丁问渔父亲聘请玛丝琳的用意,是想让儿子去法国前,对法语能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和印象。结果丁问渔不仅出色地了解了法语,也就便了解了法国女人。
丁问渔是在俄国发生十月革命的一个星期以后,从上海乘船去法国的。一路上,不同国度的人,都在十分激动地议论十月革命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了问渔见到了一位像玛丝琳一样美丽的法国独身女郎,她们的年龄相仿佛,从背影看往往会误会成一个人。虽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在性事方面,他已经经历过两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两个不同国家的成熟女人。但是初出茅庐的丁问渔毕竟还是一个害羞的小伙子,他还不可能像后来那样厚颜无耻地和各种各样的女人调情。在丁问渔这样的年龄上,他想的更多的还是爱情,还是想爱上别人和渴望真心地被别人所爱。爱情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一个不能被践踏的神圣字眼,他坚信自己能够为一个他所真爱的女人去死。
丁问渔在船上,曾经短暂地思念过雨婵,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迷惘。漫长的海上旅行十分枯燥,船上的汽笛时不时地会长鸣一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明这条船在开着。有一天,船正迎着落日缓缓驶过去,大海被夕阳染成一片红色,那个从背影看上去像玛丝琳的法国女郎向他走过来,用并不是很熟练的英语和他打招呼。丁问渔一怔,脑子里顿时闪过一连串的怪念头,他笑着对法国女郎点了点头,突然想明白自己绝不会为了雨婵去死。并不是说他把生命看得如何重要,而是因为美丽的大海和美丽的法国女郎突然给了他全新的启迪。一切只是刚刚开始,生活的大海一往无际,他突然想明白自己已经可以毫无遗憾地忘却雨婵了。
法国女郎的名字,和大革命时期被送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的皇后的名字完全一样,丁问渔始终不曾想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名字。在海上漫长的漂流途中,丁问渔和法国女郎成了熟人,他把她的名字玛丽·安东奈特,缩简成了〃玛特〃,听上去很像中国的国骂〃妈的〃。他们之间最初的共同语是大家都有些生疏的英语,很快丁问渔便要求玛特尽量运用法语。玛特每说一句话,丁问渔就跟着学一句,刚开始这种原始的学习方法让她感到很别扭,然而终于很快就习惯了。
丁问渔对语言有一种特殊的领悟能力,也许是因为有德语和英语的基础,他的进步之快,让玛特大吃一惊。玛特对他的好学精神显然十分喜欢,她不知疲倦地教着他,使用英语的频率越来越少。有时候,丁问渔完全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但是这种错误本身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热情的玛特常常在甲板上拍手哈哈大笑,害得许多人都盯着他们看。
有一天,同船的一位中国商人偷偷地拉住丁问渔,对他的艳遇羡慕不已。他虚心地向他请教成功的秘诀,并追问他是用什么方法获得她的芳心。丁问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中国商人说这话尽管没什么恶意,可是这毕竟是对玛特的污辱,中国商人把热情活泼的玛特,看成了在上海租界从事皮肉生涯的洋妓。他果然得寸进尺地向丁问渔打听与玛特同床共枕的可行性,并无耻地表示可以付一笔中间介绍费。丁问渔怒不可遏地往中国商人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同船的外国人不知道这两位中国人为什么事发生冲突,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由于丁问渔在船上和玛特的关系密切,同船许多寂寞的男人对他都有一种难言的敌意。
玛特成了丁问渔在法国期间最真挚友好的异性朋友。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难以相信的纯洁关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只要轻轻地戳通一张薄纸,一切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丁问渔扪心自问,在他相识的异性中,玛特是介于雨婵和后来的雨媛中间,唯一能产生爱情的女人。他所以迟迟没有捅破那张薄纸,不是因为不爱,更不是因为不想,恰恰是因为太爱和太想。有时候一张薄纸,不失为人间最美好的东西。一旦捅破了这层薄纸,那些原本美好的东西便不复存在。在玛特和别人结婚之前,丁问渔常常在她的陪同下,沿着巴黎的大街小巷,没有任何目的地散步。散步不仅让丁问渔熟悉了巴黎,也让他爱上了这座充满自由精神的城市,多少年来,丁问渔和玛特关系非常特殊,他们亲密无间,又从不越雷池一步。丁问渔和玛特的丈夫米拉波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而玛特的孩子为丁问渔起的绰号是〃中国兔子〃,因为他给孩子们赠送的第一件礼物,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自从玛特有了孩子后,丁问渔从来不会空手去看望她,他给玛特送上鲜花,送米拉波一瓶酒,每个孩子一样玩具。孩子们对他所赠送的玩具总是爱不释手。
巴黎是丁问渔在欧洲逗留时的活动中心,他几乎跑遍了欧洲大陆,在所有的名牌大学听过课,发疯地学习语言。为了能尽快地掌握他所要学习的语言,他把学习的范围,从课堂上拓宽到整个社会。他像流浪汉一样到处乱窜,在车站码头上,在旅馆里,在妓院中,他学到了地道的活生生的语言,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让他根本不把大学的洋文凭和学位当回事,他在国外待了整整十七年,这十七年中,欧美有名的大学他都去注册过,但是没有一所大学,能让他安心把书读完,能等到把文凭和学位混到手。像他这样的阔公子,根本不需要洋文凭洋学位来装饰门面。
在国外期间,丁问渔广泛地结识了许多世界文化名人。这些文化名人,有的在当时还算不了什么人物,他见到过来自美国的海明威和俄国的纳博科夫,还有阿根廷的博尔赫斯,丁问渔在不同的场合,和这三个不同国籍后来却都成了著名作家的人谈过话。有趣的是,这三个文风迥然不同的人都是出生于同一年,他们都只比丁问渔大一岁,和他一样都是巴黎这座自由城市中的外国人。丁问渔还去拜访过诗人庞德,这位二十年代先锋文学运动的代表人物,对中国有着极浓厚的兴趣,他翻译过中国的唐诗和《论语》。庞德那一天兴致很好,喋喋不休对丁问渔大谈另一位杰出的诗人叶芝,因为庞德曾当过叶芝的秘书,他经常在公众场合为叶芝念诗。庞德告诉了问渔,有一次,叶芝要发表一篇文章,庞德劝他不要发表,并且很不客气他说这篇文章是篇垃圾。倔强的叶芝仍然发表了这篇文章,只不过是在文章前用小字注明:庞德说这是垃圾。丁问渔对庞德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而另一位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萨特。当时萨特还在高等师范学校读书,在一次学生的演剧活动中,萨特在舞台上扮演一位很不讨人喜欢的郎松校长,他的演技十分糟糕,但是他念的台词却非常精彩。有人告诉丁问渔,这戏就是萨特自己写的,说萨特这家伙是一个对哲学有着浓厚兴趣的天才学生。
有一段时间,画家毕加索的画室,就在丁问渔住处的前一条街上,而另一位出色的画家莫迪里阿尼死于肺病时,他的模特兼情妇因为痛苦跳河自杀,丁问渔曾亲眼见到过刚从河里捞起来的尸体。由警察守护的尸体,吸引了许多评头论足的围观者,丁问渔实在看不出那个死去的模特,有什么美丽动人之处,也不明白后来被称为天才画家的莫迪里阿尼的画,究竟妙在什么地方,他感到震惊的只是模特固执的选择。殉情实在是一个妙不可言的选择,丁问渔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是,一个男人竟然能够被人如此厚爱,如果颠倒过来,那位模特有了什么不幸,那个男人又会怎么样呢。
当牛津、剑桥、柏林、还有莱比锡大学严肃的学习空气让丁问渔感到窒息的时候,他便溜回到巴黎来呼吸自由的新鲜空气。二三十年代的巴黎是艺术家的天堂,丁问渔曾在那里邂逅过好几位来此学艺的中国人。在塞纳河畔的小酒馆里,他曾不止一次地请徐悲鸿夫妇吃过饭,请后来成为党国要人之一的张道藩和后来成为共产党元帅的陈毅喝过咖啡。大多数的中国留学生在欧洲都很穷,出手阔绰的丁问渔常常成为饥肠辘辘的留学生的衣食父母,他们在欢声笑语中,像押逃犯似的硬把他送进小酒馆,用打土豪分田地的气派,用尽他口袋里的最后一个法郎。没衣服穿的留学生甚至会扒下他的外衣,然后把自己的当票毫不犹豫地留给他。在欧洲的中国留学生无一例外地都和当铺打过交道,不会借钱过日子的中国留学生就不是留学生。苦学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