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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活路,黄所长已答应只要不太出格,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洪塔山断定他
们出尔反尔只是为了报复镇委会和镇政府,因此这事非得由孔太平出面调解不可。
洪塔山的养殖场提供的税收占全镇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有时竟达到百
分之六十左右,而这几个客户又保证了养殖场销售额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派出所
这一招实际上是冲着孔太平的咽喉而来,孔太平身上感到一股凉嗖嗖的寒气在弥漫,
转眼之间浑身上下又有了一种火燎火烧的感觉。他朝洪塔山要了一支烟,吸了半截
让人恢复冷静。他要洪塔山严格控制此事的知情范围,对养殖场内部的人要把话说
绝,谁将此事告诉第二个人,就立即开除出场。对外部的人除了他以外,暂时谁也
不要说。而且他估计,派出所那边也不会将此事大肆渲染,甚至有可能同样严格控
制此事的知情范围。
洪塔山当即回场处理内部事宜。
孔太平一个人想了好久,才决定将此事扩大到小赵那里。他叫醒小赵并对小赵
说这事到他那里应该划上句号,包括镇长暂时都不要让他知道,孔太平带着小赵往
派出所走去。
让他们奇怪的是,派出所屋里屋外竟是一片漆黑。他们对着紧闭的大门叫了半
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孔太平心里窝起一团火又不能发泄出来,他强忍着让小赵
别再叫了,干脆回去睡觉,明早再来。
天亮后不久,洪塔山又跑来了,他告诉孔太平,五更里场里值班人员接到一个
客户家里打来的电话,那个客户的老婆因为打麻将也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家里要他
赶紧回去救人。洪塔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半醒不醒的孔太平就往外走。孔太
平生气地摆脱他,说自己总不能连脸也不要吧。他洗脸刷牙时,洪塔山一直在旁边
催促着说,我的好书记,你动作快点吧!到派出所的路上,洪塔山将自己如何在场
里作的安排,一一对孔太平作了汇报。孔太平没有挑出什么毛病,就说他是亡羊补
牢。
派出所半掩着的大门前,一只肥猪正在拉屎,热腾腾的白气升起老高。孔太平
正要吆喝,从门缝里飞出半截砖头,砸在猪身上发出肉孜孜的一声响。大肥猪一下
子窜出老远,并且像有绳子牵着一样,从门缝里拖出一个人来。三人一碰面,孔太
平发现他正好是黄所长。
黄所长拿着一把扫帚说,孔书记和洪老板一大早结伴而来,是不是向我们这些
穷公安捐赠点什么?
孔太平说,黄所长你也别叫穷,我们不会在你这儿揩油吃早饭,还是让我们进
屋去说话吧!
黄所长做一个请的手势。派出所办公室的确有些寒碜,两只破沙发上,几团黑
棉絮从窟窿里往外翻着,水泥地面上尽是大坑小坑,办公桌上油漆已经驳落了许多,
上面印着的一条毛主席语录已是残缺不全了。
洪塔山说,黄所长办公条件这样艰苦可不行,什么时候闲了到养殖场去走一走,
我送几套办公用品给你们。
黄所长说,洪老板这么慷慨,我却不敢接受,艰苦点好,免得落下个腐败的嫌
疑。
黄所长接着说,照我多年办案的经验,无论是当领导的,还是当老板的,如果
是主动登我破门槛,一定是有求于我。
孔太平说,黄所长你也别绕弯子了,我们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话说
回来,你这儿也太森严了,个个腰间都别着一把铁公鸡,好人也还怕枪走火哩。
孔太平使了个眼色,洪塔山忙说,请黄所长高抬贵手,将我那几个客人放了。
小弟我还懂得规矩,知道如何感谢你们。
黄所长正色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说我们这儿没有你们的什么客人,就是
有客人被逮住了,也会绝对按法律条文办事,要谢你们到北京去对着天安门磕几个
响头就行。
洪塔山说,黄所长别戏弄我,我们职工昨晚亲眼看见你的两个副手带人冲进客
房里,将那几个人带走的。
黄所长说,这不可能,他们做事不可能不先同我打招呼。公安不同官场和生意
场,勾心斗角互不买账。我们这儿是军令如山倒,官大一级压死人,管你没商量!
孔太平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昨晚我就亲自来过,无论怎么叫你们都不开门,
现在是第二次了,你总该给我们一个准确的信息吧!
黄所长说,我们借贵处宝地安营扎寨,哪敢得罪你们,昨晚上所里的同志都出
去巡夜去了,按规定,家属是不能管公事的,孔书记你也别见怪。我这就去替你们
查,看看是否有人搞僭越,有事没有通过我。
黄所长让他们坐一会,自己去去就来。他一走,孔太平和洪塔山就相对骂了一
声,妈的!果然,只一小会儿他就转回来了,进门就说,是抓了几个外地人,已搞
清楚了,没什么问题,刚刚放了他们。孔太平和洪塔山赶到门口一看,果然有几个
男女在往门外走,洪塔山一喜说正是他们。黄所长连声说误会误会,并将他俩一直
送出门。孔太平心里觉得奇怪,跨过大门门槛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派出所的几
个人正相对而笑。
洪塔山也没顾得上同孔太平打招呼,连同客户和公关小姐们一起,六七个人挤
进桑塔纳里,向养殖场急驰而去。
孔太平刚回到镇委会,小赵就迎上来告诉他,昨天夜里,山里的一个村子发生
了泥石流,其中一个百来人口的垸子几乎完全被毁,死了九个人,牲畜还没有准确
统计,最少也有四十多头。孔太平头皮一下子发麻了,血气阻在那儿,仿佛要涨破
头皮。他望了望初露的骄阳,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可山里就是这样,隔着一道山
梁,一边暴雨成灾,一边赤地遍野。他让小赵将昨晚扣下来的四万块钱全部拿出来,
同时大声吆喝,让镇委会在家的同志作好准备十分钟以后随他出发去救灾。镇里只
留小赵一个人上传下达,小赵将四万块现金交给他时,提议火速通知赵镇长回来。
孔太平没有同意,他只同意让赵卫东在县里作些联络,尽可能多弄一些救灾物资资
金回来。他对小赵说,你告诉赵镇长,三天之内他要是不能搞到五万块钱现金,一
万斤粮食,我跟他从此就是仇人。
十分钟以后,全镇的干部都出动了。孔太平带上老柯、孙萍和妇联主任坐上吉
普车在头里走了。路过派出所,他让小许停一下车,自己跳下去找到黄所长,要他
派两个人去帮助维护治安。黄所长听了情况后,连忙叫全所的人将自备的干粮与治
外伤的药全都拿出来交给他,然后骑上那辆旧三轮摩托,亲自往灾区赶。黄所长的
做法提醒了孔太平,他让孙萍下车返回去,协助小赵通知镇上各部门单位,轮流做
些熟食送到山里,同时动员镇上的人将自家的旧衣旧物捐献出来。
黄所长的三轮摩托拉着警报在前开道,半路上果然见到路旁的河里在涨着浊水。
被泥石流袭击过的村庄田野真是不忍目睹,半夜里从家里仓皇逃出来的人们,多数
只穿着一条裤衩。失去衣服遮护的女人们全都挤成一团躲在一处小山凹里,高高低
低的一声接一声地哭着。男人们望着面目全非的垸子,一声不吭地怔在那里。天上
还在下着雨,泥泞在男人女人那半裸的身体上流淌着。孔太平记得垸子附近有所小
学,就想将灾民转移到学校里去躲一躲,他淌过齐腰深的泥泞过去看时,才发现学
校已被毁得干干净净,就连学校操场边的一棵有八百多年树龄的银杏树,也被连根
拔起,滚到很远的一处山崖下。
孔太平他们忙了半天,救灾工作才有点头绪。中午过后,县里的领导赶来了,
赵卫东也坐着他们的车子赶回来。一见面赵卫东就说他已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了任务。
孔太平免不了要说几句客套话。但他在心里还保持着警惕,赵卫东能在半天之内完
成这些钱粮任务,可见他的潜力很大。孔太平让赵卫东仍旧回镇里去组织救灾的后
勤保障工作。这时,天已晴了。太阳一出来,气温就急剧升高。孔太平夜里没有休
息好,白天里一急一累,外加太阳一烤,早上和中午又没有好好吃东西,他正在指
挥别人搭简易棚子时,突然一阵晕眩,人一歪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
阴凉地方,早有医生上来给他推了一针葡萄糖。
孔太平醒过来不一会儿,洪塔山匆匆跑来了。孔太平以为洪塔山是来救灾的,
一搭腔才知道他还是为了那几个客户嫖妓的事。派出所名义上是将那几个人放了,
但还扣着他们的身份证,以及他们的交待材料。他们被放出来时,派出所没有一个
人对他们说什么。洪塔山推测,可能是要他们拿钱去赎回那些证词证物。
天灾人祸都处理不过来,洪塔山又拿这说不出口的事来烦他,孔太平真有点恼
火了,他生气地质问洪塔山说,你是不是还想我去给养殖场当拉皮条的干爹!洪塔
山并不示弱,他说你信任我,让我当这全镇财政顶梁柱的头头,我得对你负责,不
然企业出了问题,到头来还得你出面收场。
孔太平说,你别拿这个来要挟我,好不好!洪塔山说,我说的是实话,换了赵
镇长我还懒得这么跑腿费口舌哩。养殖场不是我的。办垮了我还正好去干个体。
洪塔山说能不能拿钱去贿赂派出所的人,他等着听孔太平的答复,有人挑担子
他才敢做,不然恐怕将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洪塔山说着转身跳进淤泥中,帮忙寻
找被掩埋的物件。
孔太平清楚自己是绝不能开口表态同意洪塔山这么做,这是原则问题。然而,
卡着养殖场脖子的几个客户,实际上也在卡着他的脖子,养殖场一垮,全镇财政一
瘫痪,自己的政治前途也就终结了。别人以为他还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