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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难受无比。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回避她的问题,她只是想试着面对小时候留在记忆里的疼痛,她只想努力去放松。想让父母亲帮帮自己,她想试着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也试着想让他们了解她内心的真实。她不知道父亲为何不愿意谈起那些事情。
母亲把一切责任都推向那个环境,那个时代。
父亲可以不用回答,但至少应该说一句抱歉的话。但父亲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承认,他还是觉得,他那时的殴打是对的,是有理由的。他不应该回避。
阿布痛苦而又无助地想,我真的想正视内心里的阴影,真的需要帮助。为何就不能够心平气和地试着交流交流?为何要逃避?
又在家里住了两天,阿布渴望父母亲能够主动和她谈谈,但他们都已经开始对她充满了警惕,他们甚至很少与她对话。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谁都不开口,连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紧张。
阿布很无奈,只好背起摄像机,又一次离开了家。
他是父亲的朋友。
父亲属虎。他也属虎,天蝎座。
爱上他后,阿布有一年多时间里几乎天天都要研究星座。星相学上说,双鱼和天蝎,是绝配。阿布的血型是B型,他的血型是O型。两者是辅助血型。阿布属马,他属虎。按中国传统相学所说,马和虎是最佳属相之配。
阿布将自己的出生日期和他的出生日期配在一起,反复地查对,无一不说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阿布喜欢这样的结论,有时看到好的,还要认认真真地抄下来,一个人躺在床上,仔细地看,浅浅地笑。笑过后,心里便有了雾一样的忧郁,因为眼前能够感受到的幸福,全都是纸上的东西,非常虚幻。
窗外是河,星光洒在河面上,偶有渔船点着灯,从河面悄然地划过。那样的夜,美好而忧伤。
他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活,是个摄影记者,曾是父亲中学时候的同学。
小时候是见过他的,那时候他也住在布衣巷。阿布十岁时,他们全家都搬走了。十五年后,又见到了他。这时,阿布已经大学毕业,做了一年多的中学老师。
再见时,全都是不一样的。
他不再是阿布记忆中的他了,小时候记住的只是一个外在的形象,就像一幅平淡无奇的画。十五年后,阿布却在那幅画里闻到了花草的香味,清水流动的声响,画布经受岁月后留下了特殊的芳香。他不再是平面的画,而是一个立体的男人。是一个二十三岁女人眼里的男人。
阿布平时中午在学校就餐,因为学校也在城市的新区,晚上便到父母亲家吃晚饭,吃了晚饭后再骑车回布衣巷。那天快放学时,阿布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她和父亲还有父亲的一位朋友在餐馆里等她,让她放学后直接去餐馆。
父亲的那位朋友就是他。姓林。
《树鬼》 无人安慰无法穿透的玻璃(4)
阿布进包厢时,他们已经开始吃了。阿布稍微有些紧张,站在那儿没有马上入座。坐在父亲旁边的林见她进去,马上站起来,给她拉开椅子,边拉椅子边说,这就是阿布?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
他的声音很好听。富有磁性、深沉温和。
阿布笑笑,靠母亲坐下。
父亲说,是以前布衣巷里的林叔叔。
阿布看着他。高个子,瘦弱,戴眼镜,穿一件枣红色的圆领羊毛衫,头发稍长,略微有些灰白,但有光泽。窗户旁边的衣服架上挂着一件黑色的中长风衣,没见父亲穿过,想必是他的。黑风衣配枣红的羊毛衫,应该不错。记忆中有他的影子,但再看他时,似乎又不是他。他就坐在她对面,朝她微笑,是纯净慈爱的目光。
阿布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痛,针一样扎过来,有揪心的感觉。她低下头去,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饿了。
菜点的很不错,肯定是母亲点的。在家时,母亲确实是个很好的厨师,她为父亲而做。父亲喜欢吃什么,她便为他做什么。阿布的口味被父亲同化了。这天的菜几乎也是按父亲的口味点的。母亲在任何时候似乎都以父亲为主,父亲是她的全部天空。她是父亲的影子,一个活着的影子。
阿布埋头吃菜。
他们一直在谈话。
阿布听着,很少开口。有父亲在,她一般都很少开口说话,她在父亲面前说话有障碍,总感觉自己表达得不对,没自信。从小就这样。
晚饭后,大家一起去父母亲家喝茶。阿布坐了不到十分钟,便起身和母亲说,想回布衣巷去了,明天还有课。
林抬头看着阿布,觉得奇怪,问:怎么还住在布衣巷。
母亲说,她固执,非要一个人住在布衣巷不可,说喜欢那里的气息,心里觉得踏实,曾强行让她搬到这边来住过,却说整夜失眠,没几天,就只好又让她搬回去了。
当阿布朝林点头告别时,林站了起来。他说他也想去布衣巷走走,看看十五年后布衣巷的夜。顺便送送阿布。
两个人是走着回去的。林推着阿布的车,阿布走在林的左侧。一路走着,也没怎么说话。都是不善言谈的人。
是初春的夜晚,还有寒意。
阿布那天穿了件青灰色的厚毛衣,一条红色的厚棉布长裙。白天刚好,但晚上走在街头,却颇有些冷。阿布看了看旁边的林,瘦弱高个儿的他穿风衣非常好看。他身上有些烟草的香味,隐约还能闻到羊毛、檀香的味道。她稍稍慢走两步,在他后面跟着,用难以满足的、好奇的目光审视他。她知道,他身上有些特殊的东西正在吸引着她,但她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有风。
林微微低下头来,轻声问阿布,冷吗?
阿布用双手抱了抱胳膊,说,是有点冷。
林沉默。街头没什么人,两个人的脚步声像一条长长的带鱼,拖在后面,又飘又沉。
又走了一段路,林脱下风衣,递给阿布。
阿布拒绝。她怕他也冷。
林说,没事的,披上吧。他边说边将风衣披在阿布身上。是绸缎面料的,轻而柔软,却很有垂感。阿布将自己套进带体温的风衣里,宽大的风衣让她产生了些怜爱自己的感觉来。身子在风衣里变小了,似乎被某些柔和温暖的东西吸住了,阿布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多久,就到布衣巷了。
《树鬼》 无人安慰无法穿透的玻璃(5)
林在布衣巷口站住。说,这里原本有棵老樟树的。
阿布说,我十一岁那年,老樟树彻底死了,后来就被人砍掉了。
林说,可惜了,那时大家经常聚在樟树底下,喝酒吹牛拉家常。
阿布笑笑。两个人往巷子深处走去。有狗叫声从巷尾处传来,一声高一声低,在静寂的夜晚,听得人倍感亲切。
林一边走一边向阿布打听巷子里那些他熟悉的住户。有的人搬走了,有的人已经老死。阿布陪着他从巷头一直走到巷尾,听他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脚步声,以及他对流逝的岁月的感叹。
一直走,风吹起那件黑色的风衣。阿布将手伸进风衣的口袋,把风衣往身上紧了紧。柔软而温馨。有淡淡的烟草味以及成熟男人身上的体香从风衣里散发出来,飘在阿布的周围。阿布心里有了些微妙的颤动,那颤动里略带了点温暖的恐惧。
以后的几年里,阿布一直想买一件和他同样的风衣。每年秋天来临的时候,阿布便会留意街上的服装店,希望能遇到一件自己想要的那种风衣。偶尔也能碰上几件款式相似的,前后买了差不多有五六件,却怎么也穿不出林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风衣给她带来的感觉……
两个人在巷尾的毛竹林前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往回走。
林说,多年来一直想回来看看,可都没成行,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拍拍这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小城,拍它的老城门、老街、老店铺、老房子,出一本摄影作品,也算是了却一件心愿。
阿布说,好呀。
林说,听你父亲说你散文写得不错,如果可以,想请你写这本作品集的文字稿,你肯定会有感觉的。
阿布说,好呀。
到巷子中间时,阿布就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停下了。四周很静,巷里的人似乎都已经睡着了,巷子里弥漫着浓厚的睡眠的气息。幽暗潮湿。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林说,明天真的有课吗?
阿布说,是的。想了想,又说,是下午的课。
林说,时间还早,我想去巷子后面的河边走走。
阿布笑笑,没说话。
林说,一起去吧。阿布正犹豫,他已经转身往河边走去。阿布便跟在他后面。
河岸上。
林说,就是这条河,总在我的梦里出现。
点着灯捕鱼的船,船从河面上悄然划过。河下游有一小村庄,祖祖辈辈都在这条河上打鱼。原本全都生活在船上,四处漂游,后来上了岸,有了那个村庄。村庄已经和城市连在了一起,村里大多数人都去工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上班了,但还有那么三四户人家,仍旧靠这条河里的鱼朴素简单地活着。
两人面河而坐。
有鸟和昆虫的叫鸣。
身后就是布衣巷。河对面有山,山不高,山顶处有座石塔。隐约能听到塔顶的风铃声。那塔是有年代有故事的。
两个人被小城特有的夜的气息包围。河面上似乎蒙着一层薄而透明的水雾,月光洒在水雾上,清冷透亮。
两个人面对着河,并不怎么说话。林身上的气味在阿布周围飘散,阿布在那样的气味里发呆,心里带了几丝隐秘的喜悦,喜悦里含着羞涩的紧张。
《树鬼》 无人安慰让人绝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