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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不相识的人。她固然认为,他们会很好地接待她,但是她故地重游并不是为了同陌
生人坐在一起交谈,而是为了在那里能够真正重温昔日的生活。因此她决定晚上去,那
时一天的劳动已经结束,人们都会呆在屋里的。
她全然没有想到,回故乡去会成为那样一桩奇妙的事情。当她坐在马车上向那个古
老的庄园驶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变得更加年轻,一会儿,她不再是一个头
发开始灰白的老人了,而是一个穿着短裙、梳着淡黄色长辫子的小姑娘了。她坐在车上
认出了沿途一座又一座的庄园,在她的脑子里似乎故居的一切依然如故。父亲、母亲和
妹妹们会站在台阶上迎接她,那位年老的女佣人会跑到厨房的窗前去看是谁回来了,奈
露、富荣娅和另外几只狗会蹦蹦跳跳地朝她跑来。
她越是接近庄园,心里越是高兴。现在已经是秋天,大忙季节快要来临,但是正因
为有许多活要干,家里的生活才不会单调和枯燥。一路上,她看见人们正忙着在创马铃
薯,她家里的人一定也在刨。他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马铃薯碾碎做成淀粉。那是一
个温暖而舒适的秋天,她想菜园子里的蔬菜不一定都已经收完,至少卷心菜还长在地里。
不知道啤酒花是否已经采完,苹果是否已经都摘下?
最好不要赶上家里大扫除,因为秋会节快要到了。秋会被当地的人们看成是一个重
大的节日,特别是在仆人们的心目中,因此秋会到来之前,到处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收拾得井井有条。如果在秋会之夜到厨房里看看,就会觉得挺有意思,擦得光亮的地板
上撒满了芳香的刺柏树枝,墙壁粉刷得雪白,墙上挂着锃亮的铜锅和铜壶。
这样悠闲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秋会节一结束,人们就要开始梳麻了。亚麻铺
在潮湿的草地上经过三伏天已经沤软。现在把麻放进那个旧的蒸汽浴室里,点燃那个火
炉子进行烘烤。等麻烘得干燥到一定程度后,人们就在某一天把邻近的妇女们都招呼到
一起,她们坐在蒸汽浴室前,把麻秆敲碎,然后用打麻器打麻,去掉干麻秆,抽出又细
又白的麻。妇女们干活的时候,浑身落满了灰尘,成了灰人。她们的头发上和衣服上也
都积满了碎麻秸,但是她们还是干得很欢快。打麻器从早到晚工作,人们也从早到晚有
说有笑,要是有人走近那个旧蒸汽浴室,还以为那里正呼呼地刮着大风呢。
梳完麻以后,紧接着就是烤制大量的脆饼、剪羊毛和仆人搬家。十一月是繁忙的屠
宰季节,人们腌成肉,填香肠,烤血面包,制蜡烛。经常用土制呢绒做衣服的裁缝这时
也来到这里,那是异常快乐的几个星期,仆人们坐在一起穿针引线,忙着做衣服。为所
有的仆人做鞋的鞋匠这时也坐在长工屋里干活,人们看着他如何剪皮子,做鞋底,钉后
跟,砸气眼,怎么也看不厌。
但是,最忙碌的时候还是圣诞节之前。露西娅节①那天,身穿白衣、头戴点燃着的
蜡烛的侍女在凌晨五点钟就到各个房间去请人们喝咖啡,这好像意味着,在这之后的两
个星期内,人们不要指望能够睡足觉。因为人们要酿制圣诞节喝的啤酒,要渍鱼,要为
圣诞节烤制各种面包和点心,还要进行大扫除。
①每年十二月十三日。
当车夫按照她的要求把马车停在路口时,她还沉浸在对烤面包的想像中,身边都是
圣诞节吃的面包和存放小面包的盘子。她像一个睡得昏昏然的人被突然惊醒一样。刚才
还梦见家人围在她的身边,而此时此刻却在这么晚的时候独自一人坐在车上,感到实在
凄凉。当她下车以后,顺着林荫道默默地向故居走去的时候,她感到现在的心情与过去
的是多么的不同呀,她真想转身返回城里。“到这里来有什么意思呢?这里和过去已经
毫无共同之处了。”她想。
但是她又想,她既然是远道而来,还是应该看一看这个地。方。于是她继续往前走,
尽管每走一步,心情就感到沉重一分。
她曾听人说过,庄园已经破烂不堪,面目全非,情况也许确实如此。但是她在晚上
却看不出来,反而觉得一切如故。那边是水塘,她年轻的时候,里边养满了鲤鱼,但是
谁也不敢去捕捞,因为父亲愿意让鲤鱼自由自在地生活。那边是长工屋、谷仓,以及屋
顶的一头是一个铜钟、另一头是风向标的马厩。正房前面的庭院与父亲在世时一样,仍
然像一间四面不透风的屋子,看不到远处的景色,因为父亲连一棵小树都不忍心砍掉。
她在庄园入口处那棵大枫树的阴影下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向四周环视。就在这个时
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群鸽子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身边。
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些真正的鸟,因为通常鸽子在太阳落山以后是不出来活动的。
一定是明亮的月光唤醒了他们。他们以为现在是大白天,于是就从鸽棚中飞了出来,但
是后来他们却迷糊起来,不知所措。因此,当他们看见有一个人的时候,就向她飞来,
好像她会给他们指明方向似的。
她父母亲在世的时候,庄园上有很多鸽子,因为鸽子也是父亲精心保护的一种动物。
只要有人提起要宰一只鸽子,他就心情不好。那群漂亮的鸽子在她来到故居时迎接她,
她心里感到非常高兴。谁能知道那群鸽子这么晚了飞出来不是为了向她说明,他们还没
有忘记过去他们曾经有过一个美好的家呢?
或者,也许是她的父亲派他的鸽子出来向她问候,使她重返故居时不致感到过分忧
虑和孤独吧?
当她想到这里,心中升起了一股对过去的强烈的渴望,不禁悄然泪下。他们在这里
过的是一段美好的生活。他们有过繁忙的日月,但是他们也有过节日的快乐,白天他们
进行紧张艰苦的劳动,但是晚上他们就聚集在灯下阅读泰格奈①和鲁奈贝里②的诗,读
莱恩格伦③夫人和老处女布雷默尔④的作品;他们种植五谷,但是他们也种玫瑰花和茉
莉花;他们纺过麻线,但是他们边纺线边唱民歌;他们钻研过历史和文法,但是也演过
戏和写过诗;他们站在火炉边做过饭,但是也学会了拉手风琴、吹笛子、弹吉他、拉小
提琴和弹钢琴;他们在菜园里种过卷心菜、芜菁、豌豆和菜豆,但是也有过一个长满苹
果、梨和各种浆果的果园;他们曾经寂寞地生活,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脑子里装着那
么多故事和传说。他们穿过自己家里做的衣服,但是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过着一种无
忧无虑。自给自足的生活。
①泰格奈,E(1782—1846),瑞典诗人。
②鲁奈贝里,J。L(1814—1877),芬兰诗人。
③莱恩格伦,A。M(1754—1817),瑞典女作家。
④布雷默尔,F(1801—1865),瑞典女作家。
“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人能够懂得像我年轻时候在这个小庄园里的人所度过的那
种美好的生活,”她想,“这里工作适量,娱乐不过分,每天都是高高兴兴。我真想回
家来。但我一旦回到这个地方,就又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于是,她转向鸽子,对鸽子说:“难道你们不愿意到父亲那里去跟他说,我想念家
乡吗?我在异乡漂泊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问问他,看他是不是能够安排一下,让我能
尽快回到我童年时期的故乡来!”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对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她刚说完,整群鸽子便升人空中飞走了。她目送着他们,但是他们很快就消失了。
似乎这一群雪白的鸽子都溶解在微微发光的天空中。
鸽子们刚刚离去,她就听见从花园里传来几声尖叫,当她急急忙忙赶到那里时,见
到了异常罕见的场面。一个很小很小,小得还没有手掌那么高的小人儿正站在那里,同
一只猫头鹰在搏斗。起初她只是惊奇得动弹不得。但是当小人儿越叫越惨时,她就快步
跑上去,把搏斗的双方分开了。猫头鹰扑打着翅膀上了一棵树,但是小人儿仍然站在石
子路上,既没有躲藏,也没有逃跑。“谢谢你的帮助!”他说,“但是你让猫头鹰跑掉
是不合适的。她正站在树上,两眼紧盯着我,我还是走不了。”
“没错,我把她放跑是我欠考虑。不过,难道我不能送你回家吗?”她说。她虽然
经常创作传说故事,但是出乎意料地同一个小人儿说话毕竟还是吃惊不小。然而对她来
说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在故居外面的月光下慢步走着,好像一直在等待着经
历一桩非常奇怪的事情。
“实际上,我想今夜留在这个庄园了。”小人儿说,“只要你愿意给我找一个安全
的地方睡觉,我就等天亮以后再回到森林里去。”
“要我给你找一个睡觉的地方?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我知道,你以为我也是一个小精灵,”小人儿这时说,“但我是一个人,和您一
样的一个人,尽管我被一个小精灵施了妖术而变小了。”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怪事!你难道不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落到这种
地步的吗?”
男孩子并不忌讳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而在一旁听他叙述的她,却越听越觉得吃惊、
奇怪乃致兴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碰上一个骑在鹅背上周游全瑞典的人真是一件幸
运的事。”她想,“我要把他所讲述的事写进我的书里去。现在我再也用不着为我的书
发愁了。我回老家回得很值得。想想看,我刚回到这座古老的庄园就有了收获!”
与此同时,她又产生了一种想法,但是不敢再往下想。她把自己渴念返回故居的事
托鸽子告诉父亲,转眼间她就在她长久冥思苦想而得不到解决的问题上得到了帮助。难
道这是父亲对于她的请求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