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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青却笑起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不成,另择他日便是,总之除非我死,否则必将此事办成!”
说话间,门口又嘈杂起来,似乎是大内侍卫要硬闯。
“你受何人指使?”皇后追问。
“你不必知道,如此昏君,为了自己享乐,大兴花石纲,累苦了百姓,人人得而诛之。”木青像门口望了望,转身走过去。
“且慢!”皇后叫住他。
他停下,转头看着她。
“你这样出去很危险。”皇后忙阻拦。
“娘娘还想在此劝慰在下临阵退缩吗?我此次一定会杀了赵佶。”木青坚肯的说。
“你以为凭你自己有这个能力?”皇后连忙说。
“二十年不见,你比以前高傲多了。”木青的眼神柔和下来,让她更加强烈的感觉到二十年前离别时的那种心情,他的身上穿着粗布夜行衣,手中拿一把青如玉般的剑,走近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我要走了,必须杀赵佶。”
皇后吓得后退一步。她明显惊惶失措,平生经她手的妃子不计其数,她们的生死往往决定在她的眨眼之间。如今,面对这个选择,她有些慌张。
章·十八木青(下)
“皇后娘娘!”是韩一封的声音。
“蓉儿,记住没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皇后忙喊道。
木青先是一怔,然后微笑:“您何必如此?”
“无论如何你杀不了皇上,你太小看大内了。”皇后没有理会他,“你走吧,从秘路走。”
木青静静的看着她,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只有黯然的躲开,向后屋走去,给他带路。
突然,她面前横出一把剑柄,木青道:“今日杀我,这是最后的机会。木青一向重信义,若你今天放过我,我可不会因此放了赵佶。”
木青求死,是一种威胁。
皇后凝视着他,她必须再次做出抉择,二十年前,也曾如此,那时斜风拂过,吹落了一片竹叶,她决心离开。
“木青,自我选择入宫,就没有退路了。”皇后卸下长久的伪装,抬头凝视着他。
木青的表情很平静,他依旧淡淡的问:“你从未后悔吗?”
皇后怔着,她的心在痛苦的挣扎,她早已忘记了后悔的滋味。
烛光映着两张脸,皇后定睛看着木青,她始终还是皇后,是赵佶的妻子,大宋的国母。
不知道是怎样拔出那把利剑的,皇后只能感到一股热血溅湿了她的衣衫。木青脸上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的捂住受伤的地方,但依旧阻止不了奔涌而出的液体。他倒下了。他脸色转白,颤抖的抬手:“这把剑是我一生得心血,只望不要落入赵佶手中。”
“我不能让皇上死。”皇后抱住他,泪滴在他的血里,继而融合,“他是我的丈夫,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知道……只是……”他的声音更加虚弱,“二十年前……”
木青的话注定说不完,就好像他嘎然而止的人生,在江湖上倍受人尊崇的剑侠,就在这深宫中倒下了,倒在爱情的身边,脆弱的像一张纸。没人会知道,他的死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这样的女人。面对当年的少女,他曾发誓不会让她受伤害,所以在她决定进宫的时候,他没有阻拦。站在整个帝国前面,为了她的幸福,他只有黯然消失。此刻,他依旧不想让她为难,于是,死对木青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了,就好像活也没有了牵挂。
皇后面对着木青的尸体,拨开如二十年前一般随意散下的发丝,这张脸,只多了几条岁月的线,其他的就像当初一样,原来,变的是她。
皇后开门的时候,一股寒气毫不留情的涌进来,风干了她残留的泪痕。
韩一封跑过去查看木青的情况,他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跪在木青身旁。
侍卫们在搜索着有没有刺客的同党,皇后独自见了韩一封。
“……那人便是有名的剑客木青。”韩一封照实说,他从不敢在皇后面前撒谎,“也便是……属下的恩师。”
“他既是有名的侠客,着你将他好好安葬了吧。”
“谢娘娘!可……”他欲言又止。
皇后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他擅闯崇庆殿,却慑于门外的威势,所以自尽而死。”
皇后将那把青竹交给了韩一封,她知道宝剑只属于一个识剑用剑的主人,她不能辜负这把利刃。人都散了,赵佶这夜没有回宫,皇后褪下抹上赤红的绸罗,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少女时的自己……
卷四雁门章·一明月问诗(上)
东京城郊外的冬天很荒凉,韩一封挥舞着竹青,另一手执着一壶竹叶青,好像醉了,又好像清醒着。
面前是木青的坟,劈开的竹筒上写着——竹五剑木公青之灵位。学艺的时候,木青在后林对韩一封和其他徒弟们讲过,他若某天死了,不许为他报仇,只需找个僻静之地,劈一半竹子做牌位,撒上一壶竹叶青便可。
醉倒在地上,仰望着高远的天空,蔚蓝浩瀚,刺眼的光芒,韩一封无法睁开眼睛,秋风把落叶吹到他身上,侧脸泪滑落。
二十年前,深宅中的大徒弟死了,木青心灰意冷,带着韩一封远赴终南山,炼就了这把青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爱竹子。整日在竹林中,钻研竹五剑法的精髓,远离尘嚣。一直没有婚娶。然而,他每年会下山一次,第二天上午便回到山庄,徒弟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据说是为了祭奠一个女人。
韩一封和他的几位师弟总是刻苦的读书练剑,希望有一天木青能把竹五剑法传授给他们。后来有一天,木青把韩一封带到后山的一个石洞,对他说:“一封,我传你竹五剑法。”
“多谢师父。”韩一封激动的说,“一封日后必定勤加练习,不辜负师父您的重望。”
“你学会这套剑法后,便下山去吧,是时候该出去闯一闯了。”木青背对着韩一封,灰白的布袍被洞里的风吹得有些慌乱,“你父亲韩岑曾经是一个出色的刀客,可惜英年早逝,未能将刀法传于世人。我与他是至交,他将你拖孤于我,让我教你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为国尽忠。这些年我因私情遁世与此,未能让你见识仕途沉浮,辜负了故人所托。今日传你竹五剑法共五套四十九路,学会后便下山去自己闯出个名堂来吧。”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韩一封都住在这个山洞里,木青日传剑法,不知过了多久,五套四十九路剑法他均已学会,三日后向师父师弟们告别,径自下山去了,下山之前,木青告诉他,人情险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木青死了,韩一封数着三十年来的过往,历历在目,晃如隔世。
后来,韩一封出征了,带着对于木青的怀念,离开东京一去便是两年。
崇庆殿,郑居中和皇后在对弈,从面上看,这个战局并不激烈。
“开春了,又是一年。”皇后抬头望着窗外,回过神,优雅的举落棋子,“太子最近功课如何?”
“酒倒是戒了,只是情绪还不大好。”
“看来他还没有对那件事释怀啊。”
“益王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我让仕雪随韩一封走了,周瑜死后,棫儿那边还没有我的人。”
章·二明月问诗(中)
“你这是为了什么?韩一封和那个仕雪不是你一直很器重的人吗?怎么突然就放走了?”郑居中道,“我都觉得可惜。”
“哥哥,做人办事何必一定要这样绝呢?”皇后叹了一声,“难道,我要留将他们一辈子留在身边吗?仕雪在棫儿身边装聋作哑这么久,如今也该给她找个归宿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她忠心为我,我总不能误了她的青春。”
“你的心好,只是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
“难道你还叫我杀人灭口不行?”皇后冷笑着反问。她将棋子一粒一粒收好,然后站起身,“我叫他们为我办事,总不能过河拆桥,你放心,我选的人是不会出卖我的。我放他们是因为到了该放的时候,谁也不会甘心一辈子受别人的摆布和监控,那样,即使我有恩于他们,到最后也磨成了恨。这又何必呢?”
郑居中微笑,这些年,皇后的心思愈发让人摸不清楚了。但他知道,对皇后的心腹来说,她绝不是个吝啬无情的主子,这大概就是这么多年,有这么多人肯忠心卖命于她的原因。
入夜,赵佶踏进崇庆殿寝宫时,皇后正在卸妆,她明明听见他来的脚步声,却没有起身,依旧对着镜子梳理。赵佶站到她身后,环住她的肩,嗅着她耳根淡淡香粉味道。皇后“哼”了一声,摆脱掉他的手臂道:“你这个样子被看到多不好!”
“你是皇后,朕是天子,天经地义,有何不可?”赵佶边笑边拨弄着皇后散披的长发,“怎么这么早就把妆卸了?”
“不早了,今日陛下怎么没有到宫外去啊?”皇后闪开身,坐到一旁的榻上。
赵佶笑笑,坐到她身边:“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啊?”
“哪敢?那天幸好陛下没来,否则刺客岂不是要得手了?”
“全天下,大概只有你敢跟朕这样说话了。”赵佶把脸贴到皇后的面颊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的柔和的道,“问诗,别生气了,我只是偶尔才会去李师师那里。”
皇后一向禁不起赵佶无限深情的眼神,看着他这张完美的如同被无数工匠精雕细刻过一般的脸,她有些不知所措。岁月是无情的,但在他脸上留下的不过是更加成熟的味道和散发着浓郁才气的眼神。皇后本是个才华横溢的女人,这种才华背后隐藏的是颗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野心,幸运的是,她爱上了一个比她更有才华的男人,这让她永远都得不到培植野心的土壤。
大宋赵家在立朝百年后,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君王,他能把持的住全天下的女人,却终究握不住摇摇欲坠的江山。
“那个李师师就这样好?不如把她接近宫里,我倒是很想看看。”皇后推开赵佶的身子,走到窗前。
“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接入宫中成何体统?”赵佶正色道。
皇后回身,看着赵佶,眼神不自觉的流露出成熟女子妩媚妖娆的味道:“陛下既然也知道她不过是个下贱的风尘女子,又何必花那么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抬头,一只手轻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