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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措玛,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爱着我? ”
“但愿从我嘴里永远别说出它! ”她顿了下,又说了句,“我决定放你出去! 但不是为了什么爱……”
“真的?!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激动的坚赞抓住沃措玛的手说。
“不可能,我不离开阿爸和阿妈。”
“你想过吗? 你将怎样面对你的家……”
“这不用你来管,这是我的事。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坚赞控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兴奋,他深信沃措玛爱着他,他也感到沃措玛变了,她从一个单纯的不知什么是痛苦忧伤的天真女孩变得成熟忧郁了,想不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分明是为爱而牺牲自己,只听沃措玛说:
“我放你走,你必须答应我,放弃什么报仇,永远不要再到布隆德来,永远不要再来伤害我的家人。还有,就是永远不要再让我和萨都措看见你,天下那么大,你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不要再到我们这里来了! 这些你能做到吗? 你知道最伟大的修行者米拉日巴用高明的巫术报复他的仇人,最终他反悔了,他放弃了,他净化了自己而开悟成黑头藏族人的景仰明灯,你也会做到的! ”
沃措玛说完,心里多日的烦恼和沉重感逐渐地化解开了,她等待着坚赞的回答,昏暗的牢狱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过了一会儿,坚赞拖动了下脚上的铁镣,沉沉地呼了口气。
沃措玛着急起来说:“你难道就把仇恨看得重于生命吗? ”
“是的,我是为它而活着! ”坚赞大声地说了句。
“是为它而送命! 你一再说你爱我,难道为了我你也不愿放弃吗? ”
坚赞沉默着。
沃措玛含着泪说道:“我今天能这样做,你不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我心里多痛苦,这可是在背叛我的亲人,我内心经受的负罪的煎熬感有多沉重你知道吗? 为了你,我做了这样天理难容的选择,你理解吗? 你所谓的爱我、喜欢我见鬼去吧,我就没必要跟你再说什么了! ”说完抹着泪起身就向外走。
看着沃措玛的背影,坚赞犹豫着,矛盾着。仇恨,这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岂能放弃,几十年来为了它而生存着,等待着,他对天地,对神,对菩萨赌咒、发誓无数遍,立下的誓言是不能更改的! 怎么可以放弃? 但是报仇未成却成了囚徒,现在正有一线逃脱牢笼的希望在眼前,他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弃,这惟一的希望诱惑着他,坚赞忙大声地对着黑暗里沃措玛的背影喊道:
“我答应你,沃措玛! ”
沃措玛惊喜地转过身奔了过来,她蹲下身贴着门栏借着幽暗的火把光仔细地看着坚赞,惊喜中带着疑虑问:
“你不会骗我吧? 真的答应我吗? 我多么希望你的眼睛里不再出现这仇恨的火焰。如果这样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
看着美丽清纯的沃措玛这样殷切的话语,坚赞感动备至,心里涌动着无尽的爱恋和甜蜜,他拉住沃措玛的手说:
“沃措玛,你真让我感动,为了你,我努力去做,好吗? ”
“那你要发誓! ”沃措玛执拗地说。
坚赞迟疑了会儿,他笑了说:“你相信我的誓言吗? ”
“他们说你会信守诺言的。”
“他们? ”
“你的朋友。”
“他们为什么要跟你说这? ”
“他们可把你夸得了不得了啦,你发誓吧。”
“好吧,”他不太情愿地说道,“我发誓,为了你,我听你的! ”
沃措玛看着他,用力点点头说:“我就相信你这一回吧,如果你欺骗了我,你再想伤害我父亲,你的结果一样是现在这样,你不可能成功的,这是真的,我坚信。”
是的,她说的没错,经历了事故后的土司会更加警戒、更加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了,坚赞笑着说:“好吧,沃措玛,我就听你的,满意了吗? 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你爱我吗? ”
“不,”她说,“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吗? 非得说出那句话吗? ”她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这是注定了没有结果的爱,以后,我会努力地忘掉你。就这样吧,明天你的那几个朋友在外面接应你,这里边的事我来安排……”
“沃玛,跟我一起走,好吗? ”坚赞再次渴望地说。
“不可能! ”她想起活佛说的话,心里难过地说,“你不会给我带来幸福的! ”她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继续道,“跟你一起走,我母亲会伤心死的,我绝不能这样,不能。”她站起来不愿再听坚赞说下去,“别再说这些了,我不会听你的。就这样吧,记住了,明天天黑后,你要小心。我不能久呆在这里啦。”说完她急速地走了。
在黑暗里无法感觉时光的坚赞思绪万千,他不断地揣度着时间,始终无法入眠,喜悦期盼、焦虑和爱恋让他心潮澎湃。复仇的火焰从不曾熄灭过,今天,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许下了这样的承诺,是因爱的激情即将浇灭仇恨? 是自欺或是欺人? 这突如其来的出狱机会让他失去了理智吗? 他怎么能为了爱情而放弃复仇! 爱和恨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却遇上了这理不清的爱与恨! 沃措玛纯洁如仙子,我在欺骗她吗? 佛法僧啊,原谅我的罪过吧! 这爱和仇恨我都无法放弃!
第二天,沃措玛并没有出现在地牢,来给坚赞打开门锁和铁镣锁的是阿崩老汉,他还带来了一包沃措玛为他准备的乔装改扮用的衣帽,一切都进展得顺利,坚赞出了地牢,阿崩就紧张地抱起土司家特有的酒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他必须佯装着大醉不休的样子,她付给了他许多的银子,虽然一切是跟沃措玛商量好了的,但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等待着明天可怕时光的到来。
在夜幕里,大院沉静下来后,一个穿着还算讲究、头戴高高锦缎帽的德格贵族装扮的男人从牢狱的方向走来直向大门走去,躲在马棚转角处的沃措玛忙向那人走去,那人拉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自己朝前走去,守门的差人听候沃措玛的吩咐,把离大门不远的高大的藏獒洛洛挡住,抚摩着,它只发出两声粗犷的叫声,就不再叫了。门被打开,沃措玛终于送出了坚赞。她该为坚赞准备的都准备了,门外的一切就是坚赞和他朋友自己去做了。她知道离官楼不远的黑暗里他们正等着坚赞。
当大门关上,沃措玛似乎是把所有的烦恼都关在了门外,心里只有紧张,站在黑暗里,她听了听四周,一切静悄悄的,只有守门的藏獒哼哼了几声和守门人的咳嗽声响了一阵,大院里就归于平静。她这一生从来都是那么乖巧、雅致和矜持,这样越轨的事一做就如此出格,如此有胆量,想着明天将要因她而发生的热闹,她的心狂跳起来,紧张的她不断默颂着她知道的所有的真言咒语,快步走进内院,轻手轻脚地摸索着上了楼去。
“起来! 沃措玛,起来! ”
沃措玛被一阵的叫喊声惊醒,睡意蒙咙中,感到身上的被子也被人掀开了,听起来好像是萨都措的声音,她还困得想再睡,“啪”的一声,腿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她一下弹起,见萨都措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身旁,她清醒了,要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她马上佯装还很想睡的样子,嗔怪地瞪了阿姐一眼:
“我还想睡。又惹你什么了? 你打得好痛啊。”她坐起挽起淡蓝色丝绸灯笼裤,一道红色的鞭痕出现在腿上,夸张地唏嘘着表示很痛的样子,然后又哎哟哎哟地躺下,想掩饰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你装什么? 真是看不出呀,我的妹妹,一向都那么斯文秀气、稳重、胆小如獐子的沃措玛,有这么大的举动,哈哈! ”萨都措寒气逼人,冷笑着命令道,“给我马上穿好衣服到父亲那儿去说清楚! ”
“我……我怎么啦? 有什么说的? 我做错了什么吗? 疯子似的,现在总爱拿这皮鞭……”
她被萨都措用力拉下了床,衣袍也被阿姐扔了过来。
“你有什么脸面这样问? 没想到我有一个比荡妇还下贱的妹妹! ”
“你怎么乱骂人呀? ”沃措玛穿好衣袍就想走开,“我饿啦,我要喝茶去。”
“不行,你马上、立刻到阿爸那儿去! ”
她想拖延即将面对父亲的时间,就恳请地对拉着袖口的姐姐说:“阿姐,我吃点东西可以吗? 再说我还得洗脸梳头呀。”
“我看没必要啦,现在全宅院里的人都知道你干的好事,只有阿爸阿妈不知道,是因为我认为应该由你自己去解释! ”
“说了半天,发生什么事了? ”
“真有你的,还装! 你别再装得那么纯洁无瑕的样子,你是存心要气死阿爸! ”萨都措不容分说猛力地推着沃措玛向外走,心虚的沃措玛无可奈何地只好走走停停让姐姐推着拉着向父亲的卧室走去。
不可一世的翁扎·多吉旺登甲波经过一场虚惊,腰肋间和肚腹上的伤势虽然在恢复了,但他的元气似乎也在这次劫难中损折了很多,那次在阴气很重的刑房里审问拷打那个犯人,深秋的寒气使他染上了重感冒,加上心里的疑虑和不可言说的苦闷都很重,身体久久不能康复。活佛的医术在康藏地区还算有名,这次甲波的病却痊愈得如此缓慢,他一再叮嘱土司千万要静心静养,力避风、寒和心气凝闷、躁怒,这样,甲波爷就很少下楼,天气好时,就在阳光室晒晒太阳或被人扶着在楼顶视察视察他的山川草原。自从这个在押的刺客到来,把他记忆深处几乎要忘掉的旧事一件件掀现出来,他感到了一种惶恐,年轻时那么不在乎的事,到了老年却沉重起来,这沉重不是愧疚,而是惊惶和不安,有时突然听到响动,都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起来。虽然萨措告诉了他这个马帮娃只是个替别人刺杀他的人。那个“别人”难道就是死在他手里的那个人的儿子吗? 但他无法确信,总觉得这个青年是有来头的,他的侧面轮廓怎么就有些像那个死去的人呢?可是,他的亲信都说确实亲眼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