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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承认也没关系,活剥他的皮,做两个人皮鼓还不错。”
在刑房里,施刑人用一把小巧锋利的小刀,准备剥扎西的皮,这种称为“水刀”的小刀轻轻一触皮肤就会划开一条口,只要用刑一开始,他们就会熟练如雕刻匠一样轻巧、专注地用小刀在捆绑好的扎西身上施展起来。握刀的人在扎西眼前晃了晃刀问: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说,大相子是不是你杀的?”
扎西惨烈地大笑了几声说:“如果真是我杀了那家伙,那才好呢!可惜不是,要是我,我就会把土司也杀了。只可惜我没机会了,身先死而仇未报——这是我最后的遗憾了!不过,我相信还会有人来杀他,我肯定!我……”
“啪!”一记耳光打在扎西的嘴上,施刑人说:“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说好听的话,你要……”
扎西打断道:“要听好听的话吗?对,还真有几句,那就请你告诉甲波爷吧。”他说到这儿停了下,看看其他人又对拿刀的人神秘地轻声说:“我只跟你说。”他示意那人靠近些。那人似信非信地靠近他,并侧头凑近扎西,扎西装着说悄悄话的样子把嘴凑到那人的耳朵边:“你告诉他……”正说着,突然他猛地咬住施刑人的耳朵,再用力一咬,痛得他“哇哇咝咝”地叫起来,当他挣脱开时,耳朵的一小块儿却已含在扎西的嘴里,扎西用力一口吐在地上,施刑人捂着受伤的血淋淋的左耳气急败坏地叫着:
“我会让你不得好死,你……你等着,开始,剥他的皮!”他一示意,助手们就一齐上来,开始了残忍的活剥人皮术。
扎西临死之前留下这样一句话:“告诉土司,我会变成厉鬼,来跟土司算账的,我血淋淋的皮放过的草地上,长出的草将是血红的,那就是说我已变成了冤魂!”
土司听了这话,自然是一笑了之,谁信这死鬼的一派胡言!笑话!
扎西的皮被搁在厚厚积雪的草坝上以示众,那天天空奇晴,阳光照在大地上显得格外刺眼,血把那片雪地染得惨烈而可怕,红红的一大片,在洁白的雪地里,在阳光里,更强烈撼动、刺激着人们的眼目和灵魂,仿佛空气里都浸透了血的色彩和血腥味儿。
到了草长莺飞时节,那片被扎西的血深深浸染过的草地奇迹般地长出了红绿相间的草,于是老百姓中又悄悄传开了关于红草、关于冤魂的种种说法。
土司听到传言后,命人把那片草皮挖掉并倒进河里,等到人们挖草皮时才发现草皮下很深的泥土也是黑红色的,真让人发怵啊……
萨都措没有按约去找那些商队,发生了这样重大、令人烦闷不悦的事,谁还会有兴致去买那些花花绿绿的绸料。在沉闷和惊恐中度过了许多天以后,萨都措想起了那个外乡人,她踏着积雪融化后润润的枯草地来到外乡客商搭帐的地方,只见几处烧茶的锅庄石块儿、冷冰冰的灰烬和一堆堆冻得硬硬的骡马粪蛋儿,一切都寂寂寥寥,早已没有那段日子里的热闹和繁忙。萨都措踯躅在这片草地上想着,那个叫桑佩坚赞的人也许真的等她去买缎料,也许,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在这片空地上,她什么答案也没找到,心里也空空荡荡的。这些走四方的马帮们,这一去,就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布隆德来了,也许明年,也许……
自从儿子被剥皮惨死,扎西的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就吐血而死,只剩下七岁的小儿子曲登。这段时间,翁扎土司最宠爱的那只雪狮狗不知得了什么病突然死了,他伤心了几天,并请了几位喇嘛念了三天超度经,举行了全套丧葬仪式,土司心里隐隐地认为雪狮狗是被扎西的阴魂勾走的,心里一直不能释然,有人很快给他送了只额头中央有一颗茶色斑点、尾巴纯白色的金黄色袖狗,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袖珍狗,康区的一些贵族出门时常把这种乖巧的微型狗装在袖筒里,很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土司的这只袖狗是精品中的上品,据说拥有这种有金子的颜色、茶的颜色、盐的白色的精狗就会招来财宝,但土司对他的雪狮狗太钟爱了,这只精美的狗仍然不能代替雪狮狗。就在这阵子,当他得知曲登的事后,便决定收留这个孤儿。
当佣人把曲登带到土司面前时,土司第一眼就对这个模样俊俏、聪明机灵的孩子感兴趣了。更让他高兴的是小曲登会下“密芒”——多眼棋,即藏围棋。这种“多眼”棋兴盛于象雄文化时期,苯波教崇尚围棋,佛教传入后,藏围棋又有了改进并融进了佛教的一些内涵,吐蕃王国兴盛时期从上层流传到民间。17—18世纪,这种带有军事游戏色彩的围棋在僧侣中、在中上等阶层和牧区广为流传,明朝末年郎泽寺僧众酷爱围棋,在僧侣中产生过许多高手,藏语叫“密芒强穆”或“密芒杰布”,即“围棋高手、棋王”之意,后来围棋还可用作打卦占卜、念咒和赌博,它成了布隆德草原许多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娱乐东西,这样就出现了有些僧侣不思学业、成天沉溺于此中的现象,当时的土司和寺院便参照西藏噶厦政府曾对这种现象所下的禁令开始了禁棋,这一禁就是很多年,到了土司多吉旺登时就只有少部分贵族阶层的人会下了。曲登的哥哥和贵族子弟在一起常下这种棋,曲登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常看哥哥下棋,在家里又和哥哥对垒,虽然年纪小,可棋下得不错。土司觉得小曲登终于弥补了他失去雪狮狗的遗憾,并给小曲登改名为“卡娃森格齐”,即“雪狮狗”之意,从此曲登代替了雪狮狗,就连他睡的地方也是雪狮狗睡过的地方,就是土司卧室的床榻下。
对于土司的仁慈和残暴,布隆德的人们说法不一,特别是曲登家的事更是说法不同。人们能看到在土司外出时,土司总是把曲登带在身边,特别是到头人家去打麻将或下“多眼”棋时,曲登总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背上有时还背着一个金黄色镶花纹的缎子背囊,背囊里装的就是土司爷的珍贵象牙麻将和黑白石精打细磨而制成的“多眼”棋。土司是好赌之人,下棋、打麻将他都很爱。
这天早上吃过早茶后,仆人给袖狗喂完牛奶,并洗了澡,土司吩咐曲登把湿润的金色小狗抱到东面三楼天井晒太阳,在那儿,仆人已铺好了藏毯、茶几等,茶几上还放着一只精巧的铜铃,是用于召唤下人来服务伺候的。土司很惬意地坐在阳光下美丽的地毯上说:
“卡娃森格齐,去把密芒棋拿来,今天我要好好地跟你下一盘,快去,把狗放在这里。”
曲登把袖狗放在土司身旁,连走带跑去取围棋,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个茶褐色雕有八宝图案的檀香木小方盒,不用吩咐就跪在茶几旁土司的对面摆开了,铺上一张画有纵横十七道棕色线的柔软牛皮图,又取出白子和黑子,把白子放在土司爷面前,这是惯例,土司总是要白子,因为藏民崇尚白色,在藏围棋中白色代表吉祥,白色先行,而黑色代表的是一种丑恶的力量。
“老爷,摆好了。”曲登扑愣着明亮的大眼,看着土司说。
土司满意地看着小曲登的举动,把袖狗放在地毯上搓搓手说:“好,只有跟你这个小东西下棋我才不赌,今天我会赢你的。”
“肯定跟昨天一样,还是我赢!”曲登童稚的脸上绽开了欢欣的笑容。
“不会,你等着看吧,你输定了。”
曲登双手捂着嘴嘻嘻地笑着说:“老爷不赌就没劲,你又要耍赖了。”
“不许乱说,再乱说就要打嘴巴了。好,开始!”说着就开始举子儿下起来。
阳光开始变得火辣辣的了,下人很快把绸缎伞幢撑了起来,随着土司的一阵铃声,斟茶的仆人马上就把清茶送来了。
“老爷,我说我要赢的吧,你看,你又输了,该你学狗叫啦!”曲登高兴地嚷了起来。这是他俩的一贯玩法,谁输了谁就爬着学几声狗叫。土司像个孩童似的开始耍赖,每当这时,小曲登才完全敢显露他的所有天真与烂漫,除此之外的任何时间里,曲登的孩童天性都被土司的威严和失去亲人后他心灵深处的阴影压抑着。刚进土司官邸时,就是在和土司下棋的时候,他都要哭,他说他想爸爸、妈妈和哥哥,最后是土司的鞭子使他不敢再在土司面前哭了,而且土司命令他从此不许再提他的家人,他变得木然起来,仿佛他已经忘了他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也再没有挨过打。
这时的曲登还在高兴地嚷着,土司就赖着说:“好吧,那我就学雪狮狗的叫声,但是你先爬着走一圈,我就叫。”
曲登不情愿地说:“是你输,怎么我也受罚?”
“不行,这是命令!”土司装腔作势地说。
“那……好吧,爬就爬吧!”他嘟着嘴说着就开始在地毯上爬了一圈。
这时土司才学着狗叫了几声,但是曲登却脱口说了句:“好像老狗在叫,一点也不像小狗的……”曲登话还没说完,土司爷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扬手就给曲登脸上一巴掌并骂道:
“没规矩的小奴才,你再这样说,我不抽死你才怪呢!”
小曲登手扶着疼痛的脸,呆呆地看着土司,眼里溢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滴,但他忍着没有哭出一声。
这时,管家来了,他告诉土司安波阿米头人邀请他去喝酒,问他去不去,土司这才怒气未消地说:
“去,当然去了,跟这只小狗真是玩腻了,备马吧!”他扬扬手,又对曲登说,“你脸上不许有泪痕,擦干净,去把麻将背上,让志玛给你把衣服换了。”曲登用衣袖拭着泪赶忙起身向门廊跑去。
土司带着涅巴会议的几个头人、仆人和曲登骑马到了头人家,安波阿米用丰盛的午餐宴请了土司一行人,贵族们吃喝唱闹了一阵就开始打麻将。土司有个嗜好,就是无论在家里家外打麻将都得用自己的象牙麻将,所以“收养”的曲登就成了他最好的麻将“秘书”。这天他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