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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人转身策马迅疾冲出大院,消失在黄昏里的大门外。
呆傻的人们终于清楚地听到一声:“甲波爷被射死了!”
领队头领中一个高大强悍的中年男子首先大喊起来:“快,那是刺客,追上他,快!”
他这一喊,仪仗队的旗手、枪手都清醒了,殿内的诵经声也停了,僧俗众人激动不安,院中骚乱起来。
“有人用箭打死土司了,快去看看!”
“是魔鬼干的!”
“狗屎,什么魔鬼?是刺客!”
“快,追上那红家伙!”
“快快,追!”
人们困惑不解,是谁竟敢向至高无上的布隆德王射箭,是人还是魔鬼?为什么要刺杀土司?为什么?驱魔仪式在纷飞的瑞雪中举行得如此顺利成功,今年应是泰安祥和的一年,怎料却在大法会的尾声中出现了这样一出让人惊恐、让人惊奇但又兴奋激动的事。
人们纷纷驱马追赶奇人奇马去了,空中的雪花并没有因为跳神院发生的惊人事件而停住,依然飘落着,虽然此时还正值太阳落山的时辰,但因雪雾漫天,阴云层层,放眼远望,远山和草滩深处却是迷蒙一片,那个向若沃曲河疾驰的红人红马已变得越来越小,只见一个小红点已远远地融进茫茫白色世界中。
几个仪仗队头领带领骑手们紧追猛赶,虽然他们离要追的小红点还很远,但让大家暗喜的是刺客正跑的方向就是大草原东边那条滔滔奔涌的若沃曲河,河水将挡住他的去路。若沃曲河上惟一的一座伸臂廊桥却在下游,他是没有机会过的。在这样飘雪的寒冷冬天涉河而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难道他不知道吗?这样紧紧追赶了近一个时辰,雪花中滔滔奔涌的河水就在眼前了,河两岸大大小小的石块上,结满了冰凌,追赶的人们兴奋起来,红人红马将无路可逃了。
正当人们离他越来越近,奇迹却再一次发生在众人眼前,那奇人奇马到了河边只回头看了一下,便毫不迟疑地驱马趟水过河了。虽然他选的这段河流不湍急,但河水深,河面宽,对岸离草滩不远处就是披着银装的山峦,一片片茂密的森林覆盖着,只要过了河,越过草滩,钻进森林,那就再也无法寻找了,看来这人是把退路都选择好了。
雪花坠落在冰冷、幽暗、清凌凌的河面上,瞬间又化成了水,在雪花中,在水中央,马高昂着头,水已淹上了红人的腰际,水浪把那人的帽和肩弄得湿淋淋的。这个勇者在寒冷刺骨的河水里竟然如此沉稳,没有一点惊慌和闪失,那匹马也是那样地出色,顺利地到了对岸,当人们赶到河边,惊诧地望着对岸时,又一个奇迹出现在眼前——
阿啦啦,交松切!
菩萨啦,今天看到了什么?这家伙到底是人还是鬼,是鬼还是神啊!
眼前的情景真的是惊心动魄而奇妙无比,人们无一不在心中惊呼感叹!那个渡水上岸的人马已不再是着红披风的红人,那匹马也不再是红马,而是白衣人骑着白色马,上了岸的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身后并没有追兵,湿淋淋地踏着草滩的积雪,在雪花中向对面的山林奔去,当惊呆的人们想起该射箭、该打枪时,他早已在射程以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白马白衣人消失在远处的森林中……
究竟是谁想射杀土司?他究竟是人还是魔鬼?这些谜团悬在布隆德人们的心里。
当时,寺院里一阵恐慌骚乱后,人们终于弄清了中箭倒下的不是土司而是大管家泽仁昌珠!管家的穿着打扮跟土司有些相似,梳得贼亮的头发中分,脑后束一根辫有红丝穗的短发辫,左耳垂着金质镶珠宝的大耳环,淡黄色缎面镶金丝边立领皮袍,再套一件黑底金黄万寿符图案的镶麂子皮坎肩,唇须两撇,加上他俩的脸型很相似,恍惚看去还真像土司,难怪在光线幽暗的雪花中有人会看错。
土司怎么也想不出谁会射杀他,让他庆幸的是幸好侍者没给他戴稳帽子,如果不是在铜镜前多试试貂皮高筒帽,首先站在窗户前接受臣民顶礼,然后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为此他破天荒没有责备侍者和那些误把管家看成他的仪仗队头领。
管家在无望中闭上了眼,那支准确扎在他额头上的箭真让土司后怕,凶手的箭法竟如此高,就在那一瞬间,在阴霾的雪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找准了射杀的最佳位置和距离,只一箭就结束了管家的命,这完全是精心预谋好的行动,难道管家有仇人吗?不,不可能,这绝对是冲他土司来的,那么是谁干的?他为什么要行刺?总不会像老百姓说的是魔、是鬼吧?
管家的死对土司是个损失,对布隆德来说是惊天动地的新鲜事,各种猜测和议论悄悄流传在民间,有人说布隆德草原可能要遭难了,那个一会儿是红人一会儿是白人的人就是金刚护法神的化身,杀了管家,是警告土司要仁慈待民;有的说一定是土司的仇人来报仇了,杀管家只不过是提醒土司爷复仇的人回来了。还有更奇怪的说法,说是那个奇人就是吐蕃时期刺杀灭佛的藏王达玛王的侠僧拉隆贝吉多杰还魂再现,专来惩治恶业造得太多的人来了……
这些说法和议论,土司的人都先后听到并一一汇报给了主子。凶手没抓住,这就让他气恼不堪了,这之类的传言,更使土司爷坐立不安,他马上决定不应该让传言再散布下去了,口舌间流出的话语不是小事,是要招至麻烦的。他一定要追查下去,抓不住真凶,也要抓个替罪羊,堵住人们的嘴巴。
他当即在土司官邸里紧急召开了五个头人组成的“涅巴会议”,土司的意旨马上行成文告公布出去。
三天以后,土司为管家举行了最隆重的葬礼。
又过了两天,终于有一个疑点引起了暗查者的注意。支马差和枪差的中等差户昂旺巴登的儿子扎西于正月十九日那一天没人见着他,因为他家去支枪差的应该是他,而他那一天称病未去,从他的体魄和身高看确实像那个红衣人,他的枪法和箭法也不错,去年在赛马会射击比赛中还得了第一名,难道真是他?那这人完全是吃了狮子胆,虎狼心,胆敢射杀自己的王!经过寺院喇嘛、管家、秘书和涅巴会议的几个主要头人一分析,答案出来了——这是一起仇杀案,昂旺巴登是世袭小头人,此人精明勤劳,很会管理牲畜,他家的牛羊发展得很快,多年前草原畜群发生口蹄疫病灾,许多人家的牲畜一下子死了很多,包括土司家的。但昂旺巴登家的两百多头牛羊却只有十来只死于此病,那年人们埋在地下的死牛羊上百上千,昂旺巴登家确实引人注意了,他家的日子开始越过越红火了,虽然给土司支应的差役等级上升了,上缴的贡赋增加了,节余的酥油、牛羊肉等等还是很丰足,可以说昂旺巴登家的家境比一部分大头人还富足了,这下可召来了诸多的麻烦,只因昂旺巴登性情刚烈,不愿去讨好贿赂土司头人,为人很正直,在群众中有较高的声誉,土司多吉旺登早已对他心存不满,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岔。一些头人更是心怀妒忌,早就想挑他的过错了。
土司时代的草场虽然说的是公有,但每年在分配草场时土司往往把最好的草场留给自己,留给寺庙,再依次以亲疏关系分配。这些年来,土司开始有意地制约昂旺巴登,把最低劣的草场分配给他家,这一来,畜群吃不饱,很快就掉膘,那年吃不饱的几头牛在主人放牧时一疏忽,就越界到寺庙草场去吃草,寺里发现后告到土司那儿裁断,土司和涅巴会议的一些头人正中下怀,裁断的结果是:没收昂旺巴登家一半的牛羊归寺庙,罚酥油十包(一包相当于三十斤)等物给土司。这一来,昂旺巴登家开始走下坡路,从世袭小头人降为中等差户。有一次,昂旺巴登在与人闲聊时说了些“当今土司不如已经过世多年的前土司”之类的话,不久这些话就传到了土司耳朵里。
土司对管家泽仁昌珠说:“留着那个倔脾气的昂旺巴登不会有好事,你安排人去办吧,最好让他秘密消失。”
“从布隆德吗?”管家没把握地问。
土司点点头道:“就让他到最好的地方去吧。”
“升天?”
“就这样,你去办吧!”土司不耐烦地挥挥手,掏出鼻烟盒,悠闲地自顾自吸起来,又舒舒服服地打了几个喷嚏,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白色绸巾捂在鼻子上狠狠地擤了一下,就把绸巾扔出窗外。
就在那天深夜,与昂旺巴登家相邻的房顶上有两个人越墙爬了过来,他们一家睡得正熟时,从二楼天井窗户射进明火枪铅弹,正射中睡在床上的昂旺巴登,长子扎西被枪声惊醒,从另一房间冲出,两个凶手已从原路逃走了,父亲的腿上血流如注,天刚亮一会儿,父亲就因流血过多而停止了呼吸。
父亲已去世一年多,一天,扎西和几个贵族子弟在一起喝酒时从一个喝醉了的大头人儿子口中得知,父亲的死是管家派人干的,那两个凶手已离开布隆德,好像是到达折多去做买卖了,一直未回。愤怒的扎西当时就说了句,这仇不报,誓不罢休!
据了解,扎西在今年法会期间一直未出面,他母亲讲,他病了,在床上睡了几天,还从寺里的喇嘛医生那儿取了些草药粉,是他母亲替他取的,医生并没看到他,这也可以断定他是假病,更证明了他是有预谋的。
“要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哼,我要杀他,就像拔一根草!”土司狠狠地对随从说了句决定了扎西生死的话。
大雪后的一个早晨,天刚蒙蒙亮,扎西一家就被一阵砸门声惊起,门被砸开,扎西被几个人五花大绑地抓走了。已被抽打得伤痕累累的扎西怎么也不承认是他杀了管家,最后,土司下令说:
“他不承认也没关系,活剥他的皮,做两个人皮鼓还不错。”
在刑房里,施刑人用一把小巧锋利的小刀,准备剥扎西的皮,这种称为“水刀”的小刀轻轻一触皮肤就会划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