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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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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想走,但我估计错自己了,我走不到火车站了。
  我说,那就我背你嘛。
  他说,不行,我不能叫你背我。小高,你快走吧,你再要磨蹭,
有人追上来,你就走不脱了。
    他说得有道理,可能这时候管教干部或者拐棍们已经发现我
和他逃跑了,已经来追拿我们了,但是,我哪能丢下师傅叫人捉回
去,而我自己逃跑呢。
    我说,师傅,这样好不好:你既然不叫我背,那就还是你扶着我
的肩膀走。我们慢慢走,我估计,巡逻的人还得一会儿才能出来,
说不定他们还没发现我们走了。
    他说,发现了,肯定发现了,每天晚上都挨个地窝子、挨个窑洞
查人数。
    我拉住他的胳膊说,那就快走吧。来,我扶着你走。
    我硬是拉着他往前走了几十步,他栽倒了。我又拉起他来,像
战士扶着受伤的战友那样又前行了几十步,他又跌倒了。我再拉,
就再也拉不起来了。
    这时候我有点着急了,说,师傅,你得挣扎着走呀,坐下怎么
办?叫人家把我们抓回去吗?再升个级吗?
    他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良久,喘息方定,说,我的确走
不了啦,我不想连累你,你快跑吧。
    我看他实在无力行走,而我呢,也已经喘得不行了,也是两腿
发软,软弱无力,没有能力背他或者拖着他走了。我仰脸看了看天
    ·】03·

夹边沟记事
空,看了看满天眨眼的星星,心乱如麻。我说:
    师傅,你真走不动了,那我们就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他因为喘息而低垂着的头抬起来了,他的嗓子发出惊讶的声
音:你送我回去?你不怕升级?我说,升级就升级吧,我不能把你
一个人撇在这里冻死,或者叫他们抓回去。
    他没有立即说话,他静了一下,以非常深情的口气说,小高呀,
你怎么这么糊涂,跑掉一个总比把两个人抓回去好吧。反正我已
经病成这个样子了,抓回去还能把我怎么样?送到饮马农场去吗?
叫我进严管队吗?你可就不一样了,说捆你一绳就捆你一绳,说把
你送走就把你送走……
    我知道捉回去后的严重性,不是捆绑关禁闭就是正式逮捕送
劳改农场,但我还是不忍心扔下我的师傅。
    师傅看我不言语,又说,小高呀,你还认不认我是你的师傅?
你要真把我当师傅,你就听我的话,你走,你快走!冻不死,你放心
我冻不死!等一下就有人追上来了,他们会把我拖回去的……
    眼泪突然就涌上了我的眼睛,我哭着说,师傅,回去后你可要
保重呀……
    师傅在地上坐着,挥了一下手:走吧,你快走吧!
    我转身往车站方向走去。我走了几步,站住,脱下自己的大衣
又回到师傅跟前:师傅,你躺下,躺下,我给你把大衣盖上。
    师傅说,你快穿上,快走,路上冷!
    我说,师傅,你就昕徒弟一句话,躺下,我给你盖上,暖和些。
我年轻,不怕冷。你坐着不动,会冻死的。
    师傅说,你回家的路长,天寒地冻……
    我说,师傅,你要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走了。
    师傅立即就躺在沙土地上了。我把大衣盖在他的身上,蒙住
他的头颅。他的声音还从大衣下边发出来:
  快走……你快走……
    ·  】04·

逃亡
    我抹掉眼角上的泪水,大步向明水河车站走去……把我的师
傅……扔在……扔在……
    荒滩……
    高吉义先生讲到这里,嗓门哽咽泣不成声,泪水从他粗糙的脸
皮上流下来。他用像农民一样粗硬的手掌擦眼睛。我的心也揪紧
了,泪水涌上眼睛。良久,我才问:
  你的师傅还……在世吗?
  高吉义先生原本干巴的嗓门此刻被泪水渍得苦巴巴的,涩涩
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1961年的4月,我从老家回到兰州,探
听回到各单位的右派是如何安排的?不,我不是为了这事回兰州
的,我是不放心师傅才回到兰州的。我根本就没回单位去,因为我
早就下了决心,就是给我摘帽叫我回原单位当医生我也不回去了
——我再也不当什么干部了,今后我就当农民,或是去当木匠,凭
我的劳动吃饭过日子。回到兰州我问了几个右派,都说我师傅跑
掉了。对于人们的回答我很吃惊: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跑掉呢,他
已经衰竭不堪了呀。对于我的提问谁也解答不了,他们说听管教
干部讲的,我师傅逃跑了。且逃跑成功了。
    就在我从兰州返回老家前的一天,我搞清楚了:我的师傅叫狼
吃掉了。
    我跟你讲了,我有一块梅花表被我们的分队长陈风林抹走了。
离开兰州前的一天,我跑到商业厅陈风林家去要我的梅花表。我
打听到他家的住址,敲门,进去的时候,可是把他吓了一跳。不是
因为要表,而是因为看见了我:是他给我开的门,但门开了以后,看
见我,他吓得尖叫起来:鬼!鬼……鬼来了!他扑通一声跌倒在
地,身体筛糠一般哆嗦。他的家人听见他的尖叫跑过来扶他,我也
去扶他,他竞不敢握我的手。好半天,他才惊魂稍定,才跟我讲了
把他吓成那个样子的原因。
    ·105·

夹边沟记事
    他说,那天夜里八点半钟,他和一个姓侯的小组长巡夜,发现
我逃跑了,就向管教干部汇报了。管教干部叫他们两个人往明水
火车站追我。追到半路上,他们发现了一件部队发的棉大衣。棉
大衣血迹斑斑。他们每人拿着一只手电筒,用手电筒照照衣领里
边,写着我的名字。他们在附近找了找,还发现一个被狼啃得只剩
下一小块头皮的颅骨。于是他们认定我被狼吃掉了,就用手里提
着的打狼棍挑着我的棉大衣回明水向领导汇报去了,没再往车站
去追。
    那件棉大衣是我在中医门诊部当医生时我的老师给我的。我
的老师是名军医,曾经在北京协和医院学习,医术非常高,在中医
门诊部我曾拜他为师。我和他都定成了右派,我是极右,他是中右
留在兰州降职使用,我送夹边沟劳教。临走,他把自己一件还没穿
过的崭新军大衣给了我,说酒泉那边冷。夹边沟的后期偷盗成风,
怕大衣丢了找不回来,我在衣领处写上了高吉义三个字。
    我当时问了陈风林:你们认为我被狼吃了,那么骆宏远哪去了
你们知道吗?陈风林回答:过了两三天我才昕严队长说骆宏远不
见了。严队长说,这老家伙还真跑掉了,想不到,真想不到。他到
底什么时间跑的嘛,怎么就没人知道呢!看来他的病是装出来的,
迷惑人的!陈风林还说,严队长向管教股汇报了骆宏远逃跑的事,
管教股就向白银市公安局和骆宏远的东北老家的公安局发了公
函,请那边的公安局缉拿在逃犯骆宏远,但都没有回复。东北离明
水农场也太远,领导就没有派人去追捕。
    最后我才问陈风林,我的手表呢?陈风林说手表交给管教干
部了。
    高吉义先生讲完了当年逃离夹边沟的故事后又说,想不通呀,
一辈子也想不通呀,我师傅之死是怪我呢还是不怪我呢。当初我
要是不带着他跑就好了。带着他跑,跑不动我把他送回山水沟就
对了……
    ·106·

逃亡
    我无言以对。高先生不停地抹眼泪。良久,我说,高先生,收
拾摊子回家吧,花市都打烊了。
    花市打烊了,但是我们从花市的小院子转出来,建兰市场灯火
通明。市场的无数盏灯光和城市的万家灯火把兰州市的夜窄照亮
了,看不见一颗星星。
    我和高先生约定,明天他向我讲述夹边沟农场有关狼的故事。
·107·

夹边沟记事
贼  骨  头
    俞兆远先生是1958年春季被组织部门送到夹边沟农场劳动
教养的。此前他在兰州市西固区人委任工商管理科科长兼劳动工
资科科长。他在夹边沟劳动教养几近三年,被送回兰州,继而被谴
送原籍金塔县监督劳动至1979年。有一次,邻居家一位妇女问
他:听说夹边沟的右派都饿死了,你怎么没死掉?他回答:我是个
贼里头打着不要的贼。
    他说,他曾是夹边沟农场最出名的贼,可是他并非一去就偷东
西。
    右派们到了夹边沟,第二年就饿死了一百多,可那时他一粒粮
食都没偷过。他出生在金塔县的农村,从小父母就教育他要做个
老实人,要正直,本分。他的父亲是个乡村郎中,有点文化,他很小
时就教他读《三字经》、《论语》和《孟子》。父亲还对他讲过“曾子之
廉,不饮盗泉”和齐人不食嗟来之食的故事。他满脑子都是士大夫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哲学,所以在夹边沟他的腿
肿了起来,脚胀得穿不上鞋,头肿成了大南瓜,他也耻于偷窃。在
饥肠辘辘人困马乏的日子里,他实在饿得招架不住的时候,就去捋
草籽、捋树叶聊以充饥。他小时放过羊种过地,知道什么植物可食
什么不可食。夹边沟东草洼生长着很多白刺棵。白刺棵有两种,
一种开红花结红果,状如枸杞,能吃;其卵形的叶片捋回来拿开水
烫一汤,挤干,捏成团就能吃。另一种开白花,也结红果,果实呈葫
芦状,骆驼特爱吃,但毒性大,人不能食。有些城市来的右派不知
道,把葫芦形的采来吃了,中毒死了。还有一种碱茅草,长很多枝
  ·108·

贼骨头
权,开黄花,其状如千头菊。这种草籽炒熟了干嚼都行,咸,涩味
重,却没毒性。
    但是,到了1960年的春天,他突然就偷起粮食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同屋的两个右派饿死了!
    ,一个是永登县一中的教师,姓巴,名多学。巴多学解放前毕业
于北京大学,永登县人。这是个胆小得掉片树叶怕碰破头的人,老
实本分极了。在田野上劳动,别人摘个黄瓜给他,他吓得一把推
开,说,你这不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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