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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想找个人问一问有关芦川的底细以及其他事情。可是,他不知道这种事情可以跟谁说。
“喂喂,我是亘。”
“嗬嗬,吃过晚饭啦?”
伯伯一如既往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吃什么啦?汉堡包?意大利粉?卷心菜卷?不错,味道很好吧?”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以上三种食物是伯伯的至爱。顺便说一句,卷心菜卷他不要白汁酱煮,而是番茄酱煮。
一声“伯伯”刚出口,亘便感觉喉头异样哽咽。连自己也吃惊,因为并不觉得自己悔疚得想哭,“我……”
“其实呀,我打这电话址想你绐我参谋参谋哩。”伯伯继续说,他似乎没有觉到亘的腔调异乎平常。
“伯伯小时候的朋友呀,结婚后住在你那边,可上个星期孩子遇到交通事故,正在住院呢。”
这是个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子,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他因右股骨折,看来得住院很长时间。
“路”伯伯还有其他一些事,所以打算星期五上午过来,探病的东西也来京之后购买。“因为这边找不着东京孩子喜爱的时尚东西啦。”
“那么。伯伯住在我们家吗?”亘的声音激动起来,“周六探病的话,要住一晚吧?来我家住吧,好吗?”
亘背对着厨房并不晓得,邦子听他发出邀请,脸色阴沉下来。因为亘喜欢悟伯伯,她不好说出口,其实她最不喜欢这位大伯,觉得他粗鲁,没有教养,吊儿郎当。
而电话那一头,悟伯伯回答了亘满心欢喜的,天真的邀请:“不啦,伯伯有好些要紧事,会弄到很晚,不麻烦你们啦,下次吧。“
三谷悟远比弟妇所认为的心思细密。邦子不喜欢自己这一点,他心里很明白。
“唉……下次下次。您很久没在我们家住了嘛。”亘失望了,垂头丧气,“我小时候,您来东京办事,总是住在我家里嘛。”
“你现在还是很小呀。或者,已经不知不觉变成哥斯拉似的大家伙?是吗,难怪近来千叶多地震啦。是你‘轰隆轰隆’到处走,连这边都摇晃起来。哎呀呀,又震啦!”
亘“嘿嘿”笑着,大约两年前,亘要伯伯带他看暑期电影《哥斯拉》。那是好莱坞版的哥斯拉,从开头到最后,伯伯都在嚷嚷他不喜欢这哥斯拉,他宣称这条笨重的巨蜥蜴不是哥斯拉。尽管如此,其中一幕——仅此一幕,却让伯伯乐开了怀:哥斯拉从远处走近来,地面轰然摇动,出租车、小轿车、行人随着它的脚步声纷纷抛弹起来。在电影结束后与亘的父母汇合,一起到餐厅吃饭时,在回家的电车或出租车里面时,“路”伯伯和亘说着说着就学那一幕的情景,在椅子上或路边奔来奔去,玩得好开心。
就这么说着电话的时候,亘变得很想见“路”伯伯。和伯伯相处,他不必担心动辄挨训,所有一切都能说出来,被女孩子说“你好讨厌”而深感受伤;半夜溜出家门的事;自己用掉一次性照相机的事,被芦川美鹤傲慢羞辱的的事;讨厌自己拿阿克撒气的事,等等。伯伯不仅不会训斥亘,也不会取笑他、看低他吧,也不会跟他说教说“得更加努力啊。”
“哎,伯伯,要不,我陪您去买东西吧。”亘说道,“探病买什么好,我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我星期五只有五节课,也没有补习班,所以能够早回家。之后哪里都能去,比如百货大楼、玩具反斗城什么的。”
电话那头,三谷悟有点迟疑不决。“哦……那倒是个好主意……”
“很好吧,对不?”
“那你问问你妈妈看。就说星期五下午跟伯伯外出两个小时左右。当然啦,伯伯会在晚饭前送亘回家。”
太好啦!这样一来,就可以很从容地跟伯伯说话了。亘用手捂住话筒,向邦子那边探出身子,大声地问:“哎,妈妈——”
可是,坐在饭桌前喝茶的邦子不等问题说完,即断然回答道:“不行。”
“为什么?没事的呀,星期五嘛,没有补习班的周五嘛。”
“不行。不可以去。”
“为什么?”
“伯伯有事在身,别妨碍伯伯的工作。”
“我可是给伯伯帮忙的哩。去买探病的东西……”
邦子放下茶杯,叹一口气。神情更加可怕。亘掠过一个“刁蛮老太婆”的念头。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把电话给妈妈说。”
“咳,没关系啦,亘,你跟伯伯去吧。”
是三谷明的声音。亘和邦子都吃了一惊,向声音的方向扭过头去。三谷明一身西服,手提公事包,站在起居室门口,无框眼镜在鼻梁上下滑了一点。他目光直视着亘。
“很久没见悟伯伯了吧?你想跟伯伯去就去吧。”
明说着,把包递给一睑惊讶地走过来的邦子。
“暑假要麻烦伯伯,亘在千叶能做什么,奸奸跟伯伯商量一下。哎,爸爸来说。”
明从亘手上拿过话筒,开始和悟伯伯说话。啊,大哥你好吗?妈妈挺好?噢,我们大家都好。刚才那个事情呀……
突如其来的援军导致形势逆转,亘觉得自己双目熠熠生辉,照亮了身边半径一米的范围。这回他大喜雀跃。不是因为哥斯拉的出现。
“喂,快停下!”邦子手里抱着公事包,眉头紧皱,“太吵啦。”
妈妈因为被技术击倒而恼怒。亘虽然感到疑惑不解,但拼命忍着不显示在脸上。
明说完话,又把话筒交还给亘。“晚饭也跟伯伯一起吃吧。这样就可以从容地买东西啦。”
亘蹦了起来:“谢谢!”
马上就和“路”伯伯商定了:伯伯到家里来接。
亘说好放下电话时,明已经更衣完毕,正要在饭桌前坐下,邦子正在摆碟子。亘兴奋得直想蹦蹦跳跳,但因为邦子绷着脸,便拼命忍着。
“爸爸,谢谢您。”
明一边翻阅晚报,一边说话:“可不能妨碍伯伯干正事啊。”
“嗯,我保证。”
“今天很早呀。”邦子在饭桌和电冰箱之来回走,问道。她正在生气,不理会亘。
“要能这个时间回来,我们就不吃等你啦。”
“会议突然结束了。”
“啤酒?”
“不,不用了。”
就像邦子不去看亘一样,明也不去看邦子,只是浏览报纸。亘嘴里咕噜着“我去做作业“,撤回自己的房间。
独少子女没有兄奶姐妹——厉害的竞争对手,往往被说成太任性和不理会别人的感受。但这是很片面的看法,如果说孩子必须看父母脸色是不可避免的话,独身子女站岗放哨总是单独一个人,没有并肩战斗的伙伴的特点,反而使之对现场气氛更加敏感。独生子女在家里已久经历练。
亘乖乖地坐在桌前翻开作业本,自然不可能马上把心思转换到学习上。一想到若把近来的种种事情向伯伯和盘托出。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就不由得很开心了。伯伯,我见过魔导士哩,这魔导士呀,对我施了拨回时间的魔法!
不过,他好歹按捺住快乐的思绪,应付了算术和国语的听写。出房间去上洗手间时,父母在沙发那边喝咖啡,邦子对亘说了一句“该洗澡啦”,
“好的,我再做两页就洗澡。”
回房时,邦子正说着话。因“戒严令”尚未解除,亘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返回自己房间,但话头话尾还是飘入耳中,似乎是说今天白天也有好几个沉默电话打进来。原来如此,怪不得妈妈直至弄清是“路”伯伯的来电前,挺紧张的样子。也许她的作梗也是这个原因。真是。
到晚上上床的时候,亘往日的阴郁心绪已一扫而空。
“新年见面才过了半年啊!”
“路”伯伯的大手掌放在亘头顶上。
“又长个儿啦。再过半年,得到我肩头了吧?”
“哪能长那么快呀。”亘笑了
现在亘的个子好不容易到了伯伯左臂的因接种卡介苗而留下的疤痕处。亘之所以知道那里有注射的疤,是因为他已无数次和伯伯一起去游泳。
“路”伯伯是个大块头。高而且壮。长发大胡子,手脚毛茸茸。加上他今天穿着时髦的短袖衬衣,简直就像迪斯尼乐园出来和游客逗趣的熊,就这样夹一把班卓琴,扣一顶平顶硬草帽,真可谓一摸一样。
“东京真热啊。”“路”伯伯以手拭脸,“跟海边的暑热不一样,大城市的闷热真难受。曾经一个人去买东西,结果半途便受不了了。你来陪我真是太好了。”
此时正值星期五下午四点。亘在近两个小时前回到家里,眼巴巴地等待伯伯到来。当然啦,出发准备已做好了,启用出门时穿的白衬衣。
“原想梅雨还没过,今天却没有雨,实在太好啦。”
邦子来到窗口,望望天空。虽然一早就是多云天气,过午仍有些许阳光射入。
“这下子雨伞也就白带啦。”“路”伯伯笑一笑,“好了,出发丁吗,亘?”
“噢,我走啦,妈妈。”
“你得乖呀。拜托啦,他大伯。”
“亘是乖孩子啦,大伯不乖可不行啦。”
伯伯哈哈笑着,先出了门口。邦子送到门前,又加一句“没有好好招待您”。妈妈真的没给大伯送:送上一杯咖啡。她是这方面特讲究的人,这样做极少见。说来,她多少有点表情僵硬,说话挺生硬的。莫非日间又有沉默电话打来?
此前,亘与阿克恢复了交情,准确地说,昨天对人家道歉说“对不起”,结果阿克的大圆眼瞪得更圆了,问:”咦,为什么?”亘含糊其辞地掩饰过去,但心情轻松了。
“路”伯伯来京之前。又补充丁几条信息。住院的男孩子很喜欢机器人动画,他和亘不一样,几乎不玩电视游戏。似乎因为男孩母亲禁止之故。还有,他近来极想要的、原要根据一个学期的成绩单的结果才能绐买的MD机,现已到手。
“要哪样呢?给小学生探病不能买MD机之类的贵东西吧。”
收到新信息,亘提出了方案:“神保町有好多书店。据说其中有间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