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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村里妇救会的工作不是你在办吗?”
“那是娘自己的工作,我是说,你自己有什么工作,娘能替你办办?”
马英望了望母亲那善良而又受过苦刑的面孔,心里一阵激动,接着又笑了笑说:“娘,我要你邦我做的工作,就是请你赶快回去睡觉,让我安心一点,好吗?”
马英话中带点恳求,说着又大声笑起来。马大娘听着他的话,先是有点生气,可是看着儿子那乐观高兴的劲儿,又无可奈何了。
马大娘回到屋里,正好碰上云秀回来睡觉,云秀见她从马英那屋出来,便问:“大娘,大队长还没睡吗?”
“没有。”
“你怎么不管管他呢?”
“我管得了吗?”
“管不了也得管!你是村妇救会主任,咱们妇救会有一条任务,不就是关心战士,关心干部的生活嘛?”
“你看这闺女,跟你大娘说起官话来了。”马大娘瞧了云秀一眼,她自从搬到这里来就深深地爱上这个姑娘了。云秀从小就死了娘,一直跟着老爹过日子,如今马大娘来了,她就象是找到自己的亲娘,好的不用说。马大娘见云秀爱和马英亲近,心里着实高兴,可是他俩却不常在一起,在一起时又只是象小孩似的闹着玩,马大娘暗暗埋怨他们不懂事,为他们着急。她想在中间说句话,又不好开口,如今不是兴自由了吗?……她想起这些,就含意深长地说:“你是区妇救会主任,你的本事大,你去管他吧。”
“他在做啥呀?”其实云秀正想去呢。
“谁知道写啥哩?”
“又不是开会,他一个人还不好办吗?”
云秀说着就跑到马英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唿哩哗啦便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个干干净净,一边说道:“不要总这样憋着啦,该出去换换空气了!”
马英感到云秀的性情越来越变得爽朗泼辣,以前那股忸怩的劲儿一点也没有了,他怕她在这里捣乱,只好吹灯躺下了。
云秀走后,他忽然想起她的一句话:该换换空气了。他也感到确实闷不过,又想起母亲的关怀,决定明天抽点时间出去看看,想到这里,他点起灯来,赶着夜里把这一点工作做完。
第二天,又是一崭晴,连个云采丝也没有,天空显得又兰又高。马英早早的出去换空气,刚走出村,就见一个老大娘在井边浇园,正吃力地摇动着辘轳,马英忙上前说道:“大娘,我来替你浇一会。”
老大娘抬头一看,见是县大队的同志,说道:“好,好,就请同志邦会忙,我正要回去做饭哩。”
马英把水桶往下一放,手放在辘轳上乱跳,这时才想到已好久没有摸弄这玩艺了。他把水绞上来往石槽里一倒,不小心又泼在外边。
咯咯咯……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笑声。他回头一看是云秀,就也笑起来,说:“多天没使,不服使了。”
“哪里,这不是大队长干的活嘛!”云秀调皮地望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抢过辘轳把子,唿辘辘地放下去,一下子就把水绞上来,倒在石槽里,动作是那样迅速自然,就象玩着个小玩艺儿,显然她比马英内行多了。
“你看,水不通了,快拿锨去挖挖!”云秀命令道。“是!”马英有点顽皮地答应了一声,象战士对首长那样,拿起锨就挖起来。
他们两个象这样一起在田间劳动,还是第一次,一种无限幸福的感觉,涌上这姑娘的心头,她的脸绯红了,深情地望了正在全力劳动的马英一眼,说:“大队长,你说县城啥时候能解放啊?”
“快了。”
“要是把县城打下来,全县解放了,再把小日本从咱中国赶走,那该有多好!”
“那还用说吗?”马英仍然只顾干活。
“到了那时候,再不用打仗了,咱们的任务就是这样劳动,种地……”
“咱们……”这话打动了马英的心,一种美妙的幻想从脑子里掠过,他直起腰来说:“不过那时就不象现在这样劳动了,那时要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集体劳动,干起活来都要吹号的。……”
“啊呀,那才别扭呢!”云秀用手往后拢了拢她那剪发头。马英接着开玩笑地说:“我说你是个体农民思想嘛,不行。我是当兵出身,就喜欢过集体生活,到那时就该改造你了!”“别瞎说了!看你。”云秀突然惊叫道,“挖这么深做啥,把水都存住了,又不是叫你挖战壕哩!”
“我这是忘我的劳动态度啊!”马英说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大队长——”忽然远处有人喊道,随着响起一阵马蹄声。马英抬起头来,那马已经来到井台前,一个年轻的战士从马上跳下来,原来是李朝东的警卫员小董。
小董原先是跟随马英的,有次马英带着他到分区开会,知道李朝东的小警卫员已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还没有警卫员,便问道:“你怎么不再找个警卫员呢?”
“我还没有找好对象。”
“你看我们小董怎么样,行了就留在你这里。”马英想把小董留下来有两个用意:一是觉得李朝东应该有个很好的警卫员来照护;二是跟着李朝东能学很多东西,他希望能通过司令员的亲自培养,让这个好孩子做更多的工作。
“你舍得了吗?”李朝东问道。
“我是送他来住学校哩,怎么舍不得?”马英笑道。“队长包办不行,这得自己同意。”李朝东也知道小董忠实能干,很爱见这个孩子,于是摸着他的头道:“你愿意吗?”在小董的眼里,李朝东简直是神话般的人物,自然愿意跟着他,可是一想起马英和县大队的同志们,他就有些难过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就是不愿意。”李朝东逗着他说。
“不,我愿意!”就这样,小董留在分区了。
那天晚上,李朝东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小董坐在炕上忽然呼哧呼哧地哭起来了,李朝东转过脸来对他说:“明天回大队去吧。”
“不,我不回去!”
“那可不兴哭鼻子!”李朝东说着仃下了工作,在皮包里翻腾了半天,翻出一合日本糖搁在他面前说:“吃吧,吃饱了不想家。”
小董想起李朝东就爱捣弄这些日本玩艺,又咯咯地笑起来。李朝东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小鬼!”
这时马英忽见小董来了,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小家伙,好吧!”
“好是好,只是渴坏了。”说罢便跑到石槽前蹲下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云秀上前把他的头往水里一按,开玩笑地说:“喝吧,要喝就喝够!”
小董也不示弱,不吭声,双手在水里猛一拍,水点子飞了马英和云秀一身,云秀叫道:“哟!溅了俺们一身。”“俺们?我才走了几天,就俺们你们分的那样清楚!”小董调皮地扫了云秀和马英一眼。马英上前把他拽起来,说:“别闹了,告诉我,分区叫你来有什么任务?”
“司令员让你在今天晚上以前到分区去一趟。”
“何必等到晚上呢?现在就去。”马英转过脸来对云秀说:“告诉赵参谋长,我到分区去啦。”
马英到大队部牵出一匹马,翻身跃上便和小董向北飞驰而去。正在地里邦着老乡们春耕的战士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望,有的小声说道:“一定又有战斗任务了。”
“要有战斗任务,你说打哪啊?”另一个战士问道。“那还用说,打县城嘛!”
“打县城就有办法,我这个老套筒子早该换换了。”“你的志向太小了,我还想弄挺机枪扛扛呢!”
“哈哈哈……”田野上传出一阵笑声。
马英扬起鞭子打着马跑了一阵子,放慢步子,转过脸来对小董道:“跟着司令员,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啊?”
“学了很多新鲜玩艺,”小董在后面大声答道,“司令员一有空,就给我上课。什么立场、观点、方法……”
“你听懂了吗?”
“开始不懂,慢慢一解释就懂了,比如说立场吧,什么都有立场,人有人的立场,牛有牛的立场,人要杀牛,站在人的立场上说该杀,要是站在牛的立场上呢?就不愿意了。所以是个人就有立场,鬼子有鬼子的立场,老百姓有老百姓的立场。咱们抗日,闹革命,就要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站在穷人的立场上。大队长你说对吗?”
“对,对。”马英听小董滔滔不绝地讲出一大套,心里着实高兴,连连称赞。
“我以前以为司令员专会打仗呢,谁知道他的学问可大了。”
“打仗也要学问啊,你表哥比上赵参谋长就差这么一点。”“唉,那你过去怎么不对我讲讲呢?”
“对你讲,你也得听啊!”
小董腼腆地笑了,以前马英一向他讲这些的时候,他不是借口有这事,就是借口有那事,只想法子躲开。这一下子正好自己将了自己的军,便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缰绳一扯道:“大队长,别说了,你看日头老高啦!”
马英笑了笑,挥起鞭子,两匹马又在大路上飞驰起来,屁股后扬起一阵尘土。
中午他们赶到了分区司令部。司令部就住在衡水以东二十里的一个村子里,如今由于八路军势力的壮大,连衡水城里的鬼子也不敢随便出来了。
小董象招待客人似的先把马英让进去,又倒茶又拿烟,把那些日本糖果饼干也端出来了,摆弄仃当,才出去找李朝东。“老脾气还没改,又是这么早来了。”李朝东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一见这桌子上的招待,他又玩笑地说:“对老首长就是不同啊!”
“那当然啦。”小董自豪地答道。
“别的县都还没有来吗?”马英忙站起来问道。
“不,别的县不来,就找你一个人。”
马英想这一定是有什么特殊任务了吧?忙问:“分区有什么任务给我们县吗?”
“不,是你们县自己的任务,你猜猜?”
“打县城?”
“对。有信心没有?”
“有!”马英毫不考虑地答道。怎么能没有信心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