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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正直、淳朴、坚强的农民终于仃止了呼吸……
“拖走!”吴胖子喊道。两个警察一人拉住一条腿,把周大贵拖走了。
吴胖子掂着鞭子得意地走到马英脸前,歪着胖脑袋,奸笑着问道:“怎么样,看见了吗?”
马英牢牢记着在敌人面前不能暴露自己,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了,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地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没有还手的余地罢了。”
“哼!咀还硬,再硬也打死你!”吴胖子说着照马英腿上就是一鞭子。这时大家都过来求情说:“周大贵的事,与他二人无关。年轻人说话上点火气,请所长息怒。”
虽是求情,可是大家眼睛里都闪着怒火,吴胖子见这形势有些心虚,万一真把大家逼反了,自己的性命难保,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道:“看在大家的份上,先饶你们两个一次。”大家连忙给马英和肖阳解了绑,搀回去了。
这天夜里,大家都睡不着,个个心里忿忿不平,有的说:“明天不知道轮到谁头上了。”有的说:“总得想个法子啊!”还有的嘘声叹气。马英想:总不能让敌人这样折腾下去,要这样下去非叫敌人弄垮了不行,得想个法子敲敌人一下,让他老实点……
深夜,差不多都睡着了,有人打起呼噜,马英还是睡不着,周大贵的影子总在他脸前徘徊,好象要他报仇。他不觉感叹道:“你死得太早了,要不,能为抗日做多少工作啊!”肖阳也没睡着,他拉了一下马英说:“我一合眼就看见周大贵,大概是他阴魂不散,咱们要替他……”
马英推了推他,要他不要说,接着就假装打起呼噜。第二天天黑时,瞅了个空子,马英把肖阳几个人召集起来说道:“咱们十二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了,敌人正在注意咱们,再不想办法恐怕咱们都活不长,还能抗日?”
大家听罢就唧唧咕咕议论起来,都主张和敌人拚。马英说:“硬拚不行,现在咱们赤手空拳,得等受完训发了枪。”可是等到受完训还有半个月,不知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这时肖阳说道:“最坏的是那个武藏,吴胖子就是舔他的屁股。把他干掉了,吴胖子也就会老实点。”
“对!武藏天天夜里到东亚轩喝酒,回来的时候要从孔庙后边过,那里很静,就在那里把他收拾了算啦。”王小其接着说道。
大家都同意这个办法,决定今夜就动手。
夜里十点钟,大家都睡了。王小其偷偷到武藏住的房子窗口看了看,见这家伙不在家,便回来在寝室的门口敲了两下。
听到敲门声,马英和肖阳便装做解手,拿起早就准备好了的绳子跟着走出来。他们三个来到厕所,便搭起软梯子,马英和肖阳翻出了墙,王小其留在厕所放哨。
马英和肖阳都在城里住了多年,路很熟,拐了几个弯,便到了孔庙后边。这正是十冬腊月天气,寒冷的夜风钻进他们的衣袖,马英感到他那背上被打烂了的伤口有些发痛……忽然听到脚步声和鬼子唧哩哇啦的说话声,两个人蹲在墙角,屏住呼吸,心立刻紧张地跳起来。鬼子过来一大群,还夹杂着几个日本娘们,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散过来一股酒气。有个鬼子拿着手电筒乱照,雪白的电光从他们头上扫过,吵吵闹闹地拥过去了。
鬼子走了,一阵沉静。肖阳的手冻得冰凉,捧在咀边直哈气,夜风愈来愈猛地从这空场子上扫过。
又过了好大一会,大约是深夜下一点了,仍然没见武藏的影子。肖阳说:“这小子是不是找吴胖子老婆睡觉去了?”马英心里一跳,是啊,要是这小子不回来,那才糟糕呢,可是又一想,哪有那么巧?就说:“再等一会看看。”
两人又等了一会。忽然听到有鬼子唱歌声,就屏住气。过来了,是两个鬼子,一个高一个矮,仔细一瞧,没有武藏,好不泄气。
马英说:“今夜算这小子走运,让他多活一天,明天再来。”肖阳来的时候劲头挺大,这会一泄气,觉得又冷又困,懒洋洋地说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走过空场子,拐进一个胡同,刚走到三岔口,突然从左亍上走来一个鬼子,手里拿着酒瓶子摇摇晃晃正和走在前边的肖阳碰了个满怀,一看正是武藏。原来这小子没从空场子走,绕着胡同来了。他没等肖阳动手,上去将肖阳一抱,咀里嘟囔道:“花姑娘的!”肖阳也趁势将他抱住。
马英一个箭步蹿上去,把挽好的绳子往他脖子上一套,转过身子一背,武藏两脚便离地了。这家伙吃的肥肥实实,足有一百七八十斤,可是马英一点也不觉得重,背着他顺小胡同就往空场子跑。到了一棵树下,肖阳把绳子头往树叉上一扔,然后将绳子猛一拉,哧——地一声,神不知,鬼不觉,武藏便上了天,舌头吐出了半尺长。
马英和肖阳把绳子头拴紧在树上,看看一切都妥当了,就兴奋地走了回来。走到厕所墙下,轻轻咳嗽一声,王小其在里边回答一声,于是二人便翻过墙头。王小其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啦?可把我等坏了。”
“上天啦!上天啦!”肖阳高兴地说。三个人接着一个跟一个走回了寝室。
第二天,再没见到武藏,王小其跑到吴胖子那里探听消息:“所长,太君哪里去了?”
“回国了。”吴胖子扫兴地说。
“回国了?”王小其心里暗暗发笑,“回他妈阎王殿去了倒是真的!”
小野夹着他那烂茄子似的脑袋从耶稣堂走出来,耳边仍然回旋着中村刚才的吼声:“中国人统统靠不住!你要利用中国人治中国人,把武藏的死因查清楚……”
这个刽子手,从“九一八”事变就来到了中国,八九年来他自己也弄不清屠杀了多少中国人。对付中国人的办法,他只有一个“杀”字。今天中村在他耳边吼了一阵,象是把他的头脑冲击得清醒了一些,他感到眼前的问题变得复杂起来,是不能单靠“杀”来解决的了。武藏的死,对他是一个谜:验尸的结果,完全证明是上吊自杀,可是根据他平时对武藏的了解,这个人是不会自杀的。武藏的周围全是中国人,这中间有什么变故,不得而知。他现在更感到中村说的对,必须利用中国人,只有通过中国人才能弄清这个问题。那么首先利用谁呢?他一下子便想到郑敬之身上,他觉得他是一个最有办法的人,所以便去请郑敬之来共同计议调查武藏的问题。郑敬之一听到武藏吊死的消息,大吃一惊。他从武藏在训练所的行为、马英他们的表现,断定这件事是马英他们干的。这件事虽然干的巧妙,但却并不策略。自从马英被捕以后,他就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目前马英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假若刘中正和苏金荣到了壮丁训练所,马英是很难逃得过他们的眼睛的。武藏的死,震动了敌人,使马英的处境更加危险,如果敌人对训练所实行大清查,吴占江这个家伙一定会往马英他们身上推,那就困难了……怎么办呢?他一路上反复地考虑着。
小野今天对郑敬之特别客气,又倒茶又递烟,还拍着他的肩膀大大夸赞了一番,然后才问起武藏死的原因,并且肯定地说:“你的聪明,大大的明白。”
郑敬之早已料到这一着。鬼子之所以征求他的意见,显然是对武藏的死有怀疑,也就是说,鬼子要他设法找出杀武藏的人。他知道,要想在敌人的心脏里站住脚,取得敌人的信任,就要满足敌人的某种要求。所以他便将自己予先编好的答词说出来:“武藏太君大概是被人暗害了的。”
小野忙问:“什么人的干活?”
“这个……”郑敬之说,“没有调查清楚。”
“讲,讲错了的没关系。”小野把咀一努,“是不是壮丁训练所的干活?”
“一定是仇人的干活。听说武藏太君和吴占江的太太是大大的好朋友。”
“我的知道,吴占江的大大愿意。”
郑敬之摇了摇头:“中国风俗的不行,祖宗三代都不愿意的。”
这句话对小野起了作用,中国的风俗习惯之类,他在受特务训练的时候是曾经学过的,因此他又忙问:“你的说,吴占江的干活?”
“还说不定。”
小野再也耐不住性子,站起来吼道:“抓来的审问。”马英目前尚在训练所,把吴占江抓来一审自然就麻烦了。郑敬之忙说:“吴占江的一定有同谋,把他一抓,别的人就要跑了,我的慢慢调查,一网打尽的干活。”
小野心里暗暗敬佩郑敬之,心想,要不然自己又犯了急躁病,忙拍着郑敬之的肩膀说:“好的,好的,不要惊动他们,将计就计。”
郑敬之从宪兵队部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第一关是过了,可并不是问题的了结,而正是问题的开始,下一步怎么办呢?……他想:首先得把吴占江制住,不能让他乱咬壮丁,使他承认武藏是自杀的,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到手了;第二,必须让马英立即离开县城,他一走就好办了,还可以把罪名加在吴占江身上……可是,他转而一想,他还不信任我啊!郑敬之走近家里大门,就见荷花从屋里连蹦带跳地跑出来说:“吴胖子来了!”
门帘一挑,吴胖子提着两合子点心,从屋里走出来,喀的一声先朝郑敬之敬了个礼,然后笑眯眯地望着荷花说:“荷花越长越机灵了。”又把点心塞在荷花手里。
郑敬之说:“这是送的哪份礼啊!说是阳历年嘛,过了;说是阴历年嘛,还没有到。”
“一合是阳历年的,一合是阴历年的。”吴胖子望了望荷花,“你说对吗?”
郑敬之冷笑了一声说:“只怕是为武藏太君送的吧。”这话正说在吴胖子的心上,他象是突然挨了一闷棍,脑瓜里翻了锅,准备好的一大堆申诉词泼了一地,捞摸了半天也没抓住个头儿,“这……这……”吭吭哧哧地急得满头大汗。郑敬之紧接着追问道:“小野太君问,武藏太君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