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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耳机价钱不低,至此,他们今天所带的货款基本上花光了。
“北京穿一次耳朵三块钱,咱们得收四块,才能尽快把本儿赚回来。西北本来就有地区
差价嘛。”大红端详着这台昂贵的机器。
“你又错了。我买下它,就是打算在H市免费穿耳。”
“那不是干赔吗?”大红瞪大了美丽的眼睛。
“眼光放长远点,免费穿耳,来的人必然多。哪个妇女穿了耳朵眼,会让它在那白白空
着?那不比不穿还难看吗?她就得开始买首饰。首饰也像衣服。有档次高低,有流行款式,
一副不会够用,她就得接二连三地买下去。我们既然打开了H市的首饰市场,就应该垄断住
它,以我们的物美价廉,以我们的优异服务,女人大都生性谨慎,买东西也愿意去熟识的商
店,她在我这个店里穿的耳朵,这个印象还不够深刻吗?只要你的货色好,她一定会来第二
次第三次的。至于为穿耳而来,又买了其它东西的,也绝不在少数。其实,每个家庭里的
钱,差不多都是女人花出去的,当然不是光为她们自己买东西了。到那个时候,你的钱还怕
赚不回来吗?……”
大红听得入迷,张文却突然停顿下来,快步向文体用品柜台走去。不一会,挟着个精美
的盒子回来了。
“这是什么?”
“弹子跳棋。”张文说着打开盒带,呈六角星形的棋盘上,镶着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球。
“这个也寄回去吗?它有什么奥秘?”大红颇感兴趣地问。
“我终于买到了……”张文好像没听见大红的话,自言自语,神色有点恍惚。
“你这么喜欢,我去给你再买几副。”大红已经觉出这不是普通的商品了。
“行了。”张文拉住大红,用手将弹球一个个剥下,放进军装的大口袋中,然后将棋盘
盒捏成一团,塞进果皮箱里。
雨小多了。他们漫步在街头,张文的衣兜里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迎面走过来一个小男孩,米色的短裤上绣着花,肩上斜挂着几乎和他等高的提琴盒。
“小弟弟,我送你一样好玩的东西。”张文拦住了小男孩,捧出一把玲珑剔透的玻璃球。
“弹球啊。这算什么好东西?再说,我妈也不让我要不认识人的东西。我们老师也不让
玩哇,玩弹球多脏啊?”
小男孩拒绝了,渐渐地远去,最后只能看清那个和他等高的提琴盒子。
张文用阴郁的目光,一直目送到男孩子消失。他感到一种铭心刻骨的疼痛——他的自尊
心被深深地伤害了。
怎么可能呢?这个嫩得像小水泡一样的男孩子?他那颗久经荣辱像老笋一样裹在坚硬痂
皮里的心,流出了血。
他明白了:无论多么苍老的心,一旦陷入童年的回忆,都会变得像婴儿一样赤裸而娇
嫩。而对一个婴儿来讲,这男孩已经足够强大了。
他愤怒,嫉妒,而又充满了轻蔑。
提琴盒子里能站起一条真正的男子汉吗?他记得自己最初的勇敢和智慧,最早的荣辱观
和征服欲,以至于第一次的狡诈和欺骗,都是从这种被讥为肮脏的游戏中开始的。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使他的脸显出了一种近乎残酷的表情。他和这个裤子上绣了花的
男孩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就像同甘氏父女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一样。他自信自己比他们更强
大。
他一扬手,一把五彩的球,像一阵宝石的雨,铿锵有声地坠入了路旁的水洼。
“你这是干什么呀?”大红为张文的反常担心。
张文已经平静下来。他的手心里还留下最后一颗。毕竟已经多少年没碰到卖弹球的了。
这颗沾满了他掌心汗水的玻璃球,是黑色的。
五
雨,停了。
东方天际出现了一道艳丽的彩红。很窄很硬的色带,分隔得非常清晰,像一把水晶的
弓。在这条等级森严的正宗长链之外,不知何时笼罩起一匹宽大薄软的霓,它色谱的排列与
主虹恰好相反,彼此间全无界限,毫无原则地互相渲染着,混淆着,像染花了的轻纱,自有
朦胧旖旎之美,在云海之上飘浮。
“你说张文他们返回来,到底要干什么?”伟白琢磨了半天,对甘平说,“他们会不会
是来报恩的?”
“这……”这甘平可没想到。几十年来,她耳闻目睹的都是父母居高临下慷慨无偿地援
助别人,从未期望过什么回报。伟白想到哪里去了?甘平虽然已经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但她
血管里涌动着那种与生俱来的矜傲,却是平民出身的伟白所不能理解的。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也是咱们的传统美德。张文是山东人,该是最讲义气
的。”伟白振振有词。
“需要什么,你自己去要吧!”甘平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开始考虑把脚下这个黑提包藏
在哪里合适。
“当然不能自己张嘴要了。得用启发诱导式,让他们自己悟到这一点。到时候咱们还得
再三推托,保住面子……”伟白有些情不自禁地喋喋唠叨。
甘平把帆布包放进写字台下面的大抽屉,想想,觉得不妥,这地方太容易拿到了。她抻
出来,踩着凳子,把提包摆在了立柜顶。退后几步一观察,实在太显眼了,又赶忙拽下来。
藏在哪儿合适呢?原先舒适安宁的家,现在却处处危机四伏。
“这还不好办,看我的。”伟白说起自己娘家保藏贵重物品的方法,接过提包,打开壁
橱门,扯出一床旧网套,把提包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又塞进去。关门,加锁。
“怎么样?”
“不错。”甘平答道,心里却有些嘀咕:倘若进来的贼也是小户人家出身,专晓这种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策略,岂不毁哉。然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由丈
夫。
“要是自己的钱……”甘平下半句“倒还不会这么担惊受怕”还没出口,伟白眼睛一
亮,说:“我也正这么想呢,要是咱们自己的钱,就好喽!”他说着走到壁橱门前,不辞劳
苦地将刚裹好的黑提包,又揪了出来。
“我倒要看看,这里头有多少钱?”
“哗”的一声,那些浅红色的“砖坯”很有弹性地滚落在地,堆积着,够砌一堵小小的
墙。
“真不少哇?”伟白羡慕地说。
谁说吃不到葡萄就说是酸的?!甘平气恼而又不无好笑地看着伟白。
“这些用来买彩电。”伟自从中抓出两沓。一沓是一千,他已经数过了。
“我们有彩电。”甘平冷淡地说。
“太小了。车是越小越好,彩电可跟飞机似的,越大越好。”
伟白又抽出两沓:“这些买一台高级组合音响。”
“还买什么?”甘平似笑非笑。
“这些买录相机。”伟白想了想,狠狠心,又加上两沓,“要买就买台好的。”完后,
伟白抬起头在屋里睃视:双缸洗衣机已经不够先进了,新出的全自动洗衣机,从洗到晾,不
必湿手。照相机也该更新换代了,记得好像是哪本摄影杂志上登的,最新的美能达——7000
型,有五个优先呢。电冰箱是双开门的,还算凑合,但愿市场上近期别出现什么三开门、四
开门。等看到儿子的小床,他猛地一拍脑门:怎么能把智力投资给忘了,买一台儿童电脑!
对了,还有钢琴,只是听说这是如今最紧俏的商品,恐怕不好买呢。还买什么呢?他冥思苦
想着,空调,小汽车,这当然都是大宗,只是咱们房屋的建筑质量差,封闭不严,据说空调
好买,电费掏不起。嗨,有这么多钱,还怕电费吗?吃得起饺子就打得起醋?至于小汽车,
买来后放哪呢?楼底下的车棚冬不挡风夏不避雨,还不把车给淋坏了……
伟白想着,念叨着,像咒语一样呼唤着这些高档消费品,地下的“砖堆”迅速地被码成
整齐的阶梯,步步升高……
够了!甘平实在看不下去,金钱果真有这么大的魔力,把一个循规蹈矩的政工干事,变
得如此疯疯癫癫。她相信自己是清醒的。别的没有,还能没有一身傲骨吗?钱财再多,也是
人家的,与你有何相干。她想把伟白从痴迷中拖出来,不由得想起中医的穴位。她和伟白之
间有一处禁忌的穴位。
“伟白,咱们不是说好要买一条红地毯吗?”
红地毯像锋利的针刺使伟白顿然回到现实之中。屋内虽说只有甘平一人,他还是为自己
的失态而懊悔,不出声地将钱重新装好锁起。
甘平和伟白好像陌生了。
天已不早。甘平扎上围裙准备做饭。“吃什么呢?”她仰着脸问伟白。
就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世界上所有女人都问过丈夫的话,却把伟白惹恼了:“喝潘冬
子的野菜汤!”
甘平莞尔一笑,没理他。打开冰箱,倾其所有,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不管张文多么有
钱,他是叫着姨妈找上门来的。
伟白没好气地说:“人家会看上你这桌家常饭?早在外面馆子里吃饱了!”
甘平还是一意孤行的烧菜做饭。
事情还真叫伟白给说中了。等到很晚,张文和大红才回来,一看满桌饭菜,很有点不好
意思,忙解释说为了怕添麻烦,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大红乖巧地帮助甘平收拾桌椅,甜甜地
叫着姨妈,气氛才算融洽起来。
伟白早早地回屋睡觉,甘平在小屋内加支了一张折叠床,一边铺褥子,一边和大红拉着
家常:“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结婚?”大红扑哧一声笑了,“我们没结婚呢。”
这笑声的意思有点费解,大概是笑把这种表面的仪式看得太重要了。甘平虽稍有不快,
还是做出理解的样子:“先领了结婚证也是一样。”
“结婚证也没领。”大红说完,随自哼起一首快乐的流行歌曲。
原来他们千里迢迢投宿这里,为的是非法同居!甘平为自己识破了他们的底细而暗自庆
幸:幸亏多问了一句话,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