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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比完火枪不久,康熙便带众人回营。
白日还好,一到夜里吃过饭,我就渐觉胸疼手酸,悄悄跟十八阿哥告了假,躲回侧帐角落长帷后自己床铺躺下歇息,因心里不定,辗转反侧多时方才入眠,不想此时又被枪声惊醒,就好像有人闯入对着我心口开了一枪似的,神魂不定,突然想起现在不知什么时辰,十八阿哥又回帐没有,急忙踢被下地穿衣,一回头,却赫然发现十八阿哥睡在我床上靠里位置,此时业已醒转,正横躺在那里用肉乎乎手背揉着眼睛。
到了木兰后,十八阿哥的夜游症仍时有发作,每于睡梦中突然惊起,或下床走几圈启门而出,或跌仆于某处依然沉睡夜里,第二天却全不知道。此事康熙在山庄就已知情,也前后叫数名扈从资深御医给他诊过脉,均称其舌红苔黄,脉弦数,详审脉相,似为火热内扰,致使神魂不安而失守的征侯。只说十八阿哥头一次离宫远行,不惯外头,心藏神,肝藏魂,今心肝受邪,神魂不安,故致夜游症发生,治当清心镇肝,安神定魂,予朱砂磁朱丸治之,早晚各吞服一次,每服三十丸,服完二料丸剂,其病当瘳。
夜游症除服药外,还讲究夜间静养,就如许叔微《普济本事方》云“平人肝不受邪,故卧则魂归于肝,神静而得寐。今肝有邪,魂不得归,是以卧则魂扬若离体也。”十八阿哥性情偏野,每日随驾围猎所见不少血腥杀戮,到底孩童,心思不定,夜间自然多梦易惊,而康熙既带他出来,又不肯放过给他锻炼机会,这一来二去的就苦了我们这些跟十八阿哥的下面人,为了让小祖宗好好入睡,恨不得一日三烧香,晨昏三叩首。后来不知怎样摸索出十八阿哥睡前若先在我这躺躺玩会儿,再回他自己床上睡,当晚就再不受惊的,这虽不成章法,总好过搅得人通宵不能睡。由是生了不成文的规矩,每晚十八阿哥换了衣袜临睡前,总让方谙达、申嬷嬷两人抱他过来我这边,他或坐或躺我床上,我在床边挨着,陪他说话耍子,见他开始打哈欠才再抱回去睡。连日来这般,也都由十二阿哥私下禀明康熙过了明路的,我也不觉什么,但今晚我已睡下了,不晓得十八阿哥如何又爬我床上来,竟睡作一处,这还了得?好在细看之下,十八阿哥所着袍褂俱全,连睡衣也未更替,嘴角更挂着零星碎屑,想来是他回帐后先来看我,见我睡了就摒退下人,自己爬上床偷吃我藏在枕头边的饽饽,这种事他常干的,不过从前都是我故意装睡逗他玩儿,不像这次是真的睡死过去。十八阿哥翻身坐起,对我展开小臂膀,咕哝道:“小莹子?我刚梦到你打枪走火了——”
这时外头叫“护驾”声已经停了,帐内脚步杂声也消停些,但我帷后这块床位是十八阿哥立过规矩的,不叫不得乱入。
我侧耳听来不像真有刺客情形,因倾身抱过十八阿哥,让他坐在床边荡下双腿,又跪地拾鞋给他穿上,扎束停当,十八阿哥才叫帷外侍奴传进方公公来,问道:“何事?”方公公刚探听完消息回来,奔的满面是汗,打手回道:“主子安心,没有大事,是和硕额附策凌台吉大人在营后靶场练枪不慎走火,并未伤到人,只可惜一部美髯被烧损了。”十八阿哥听得又惊又笑,跳下床扯我手道:“走,瞅瞅去!”
帐内灯火煊亮,一出帐,才觉晚风微凉,拂上身来精神亦为之一爽,北方天地辽阔,星垂头顶,一眼望去,一弯浅浅月牙儿斜挂深碧色云天上,衬着点点星光,分外调皮。策凌宿帐紧挨十三阿哥帐子,一拐弯便到。
十八阿哥熟门熟路带我过去,他宿帐外已都是人,问下来,几个阿哥和御医在里面,十八阿哥就摩拳擦掌要往里冲,谁知里头策凌一听人报“十八阿哥到”,便等不得拼命连声叫起来:“别放小年进来!”惹得帐内诸阿哥一阵狂笑。方公公虽然只说策凌烧到了胡子,我猜火星四溅之下他身上肯定也会带到灼伤,里头还不知怎样脱光涂药呢,有谁耐烦看?十八阿哥本跟在方公公后头,帐帘已经打起一半,正往里走,这个角度虽看不到策凌尊容,但我一眼瞟见八阿哥也在里面,更止住脚步,同十八阿哥告退一声,抽身往后闪人,十八阿哥是伶俐人,知道我避讳,只一笑摆手,便自进去看好戏。这个时辰,康熙业早安置了,他派来看视策凌情况的几个侍卫正由鄂伦岱领着出来去跟康熙回话,还有送他们的人,四下点着明亮松油立地火炬,到处闹烘烘的,我嫌吵得慌,绕到帐后背人稍暗处捡块靠石干净地儿抱膝坐下,在这里仍可听到策凌帐内隐隐传来的说话笑声,满语、蒙语都有,就少汉语,我听不出什么名堂,只默默抬首仰视星空。隔了一会儿功夫,身后传来脚步,我起先不在意,后来听出是朝我来的,就扭首望了一下,来的却是十三阿哥。
此处光线不强,愈显得他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光更亮。
我才要请安,他已一抬手,笑道:“我跟你一样,被策凌赶出来了。”说着,一掀外袍,在我身侧就地坐下。
为防人看见闲话,我改坐为跪,膝行半步,又拉开一些距离,方笑道:“额附赶十三阿哥出来,就不怕十八阿哥揪他胡子?”
十八阿哥爱武,而兄弟中,大阿哥太严肃,是以他一向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亲厚,十三、十四两人别的事上不投契,但都待十八阿哥亲厚,策凌此人上了战场固然令人闻风色变,但他自小在内廷养大,私下里风趣好玩得很,年纪又和十三阿哥相近,所以这段日子来,他往往和这几个阿哥混做一处,玩笑不拘,我是见惯的,才有此一说。十三阿哥却笑道:“他倒想,但人家策凌就剩那么点宝贝胡子根儿,看得比命还重,哪肯给他碰?十四阿哥帮着老十八,正在里头跟他混闹呢。”我还真没见过策凌没胡子的样子,想想有趣,又问:“他胡子全给烧完了?”
“没烧完,”十三阿哥一面说一面又笑,“到底他是带兵打仗的人,最有经验的,火枪一爆,他立时撤手护住要害,万幸他身上伤倒不重,就是好好一部大胡子根根或给烧焦或被烫卷、长短不一的刺楞在那里,先儿鄂伦岱来一看,笑得跌脚,说他可不是活脱子像宫里那个蕃邦蛮子画师郎世宁?明儿皇上见着一定给他逗乐。”我听他描述的有味,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即扑进去看个现行,但一想横竖明天白天也能见着,便算了。
十三阿哥说完就看着我,我亦一时想不到话说,面面相视了一回,不觉有些尴尬。
帐那边又起了人声,我挂念着十八阿哥几时出来,遂咽口唾沫,干涩道:“外头凉,我去叫人给十八阿哥送披风来。”
话音未落,十三阿哥却一下拖住我手,我手腕被他攥住,反射性抖了一抖,心头狂跳不止。
我低着头,耳边只听十三阿哥道:“你几时跟十四阿哥学的枪法?——你还记得和他之间的事,对不对?”
我讶然抬眼看他,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可那完全不像我的:“什么?”
“你的动作,今天下午我看得很仔细,你装枪、射击的动作和十四阿哥根本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每个手势,每个眼神,完全一致,就连装引药前预先把铅弹含在嘴里的习惯也一样!”我听得傻掉,十三阿哥细审我面色,半响才放平语气道:“那年你十四岁生日之前,央我教你枪法,我不肯教,并不是因为四阿哥不准你学,而是真的太危险。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向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我没料到,你竟然真的去找十四阿哥教你?他也居然真的教会了你……他甚至为了你不惜用上一枪压双弹的法子,原是他怕你输了没面子,就想蒙混让别人认为你俩并列。”他顿一顿,又道,“你听我一句话,火枪不是你该玩的,皇阿玛已许了回京后让十四阿哥亲教十八阿哥枪法,我看现在十八阿哥也离不开你,皇阿玛又夸你胆大心细,很能照应到十八阿哥,到时必要派你在旁护持,你万万记着不要再动心思学十四阿哥的一枪压双弹,策凌就是眼前例子,他若不是今儿见十四阿哥露了这一手,晚上自个儿跑到营后靶场偷练,也不会闹到现在这田地,好在没出大事,皇阿玛又对他宽容,就惊了驾也不见得如何责他,你却不同,你跟十四阿哥学枪的事四阿哥迟早会知道,他——小莹子,你怎么了?”我眼前剧黑,身子一晃,亏十三阿哥伸手扶住才没栽倒在地:
四阿哥不是迟早会知道,他极可能是已经知道了!
自我来到古代,我最清楚我没跟十四阿哥学过枪,但十三阿哥一提到年玉莹十四岁生日,也就是康熙四十五年那个时间段,我马上就对起了一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我在宫里听过,十四阿哥于康熙四十五年九月到康熙四十六年八月期间,和四阿哥、十三阿哥一样都在京外办差,而年玉莹是康熙四十五年六月过的十四岁生日,满清又是以骑射得天下,虽沿明制在考武举时有比试火枪射击一项,但有资格的多是满、蒙八旗贵族子弟,哪怕火器营也不招汉军旗下兵士,民间更不许私藏火器,违者斩无赦,年玉莹虽是官至从一品振威将军白景奇的女儿,到底也还是汉人,十四阿哥肯教会她枪法,可想而知当初二人关系如何,连十三阿哥知道后都有这种反应,更别说四阿哥了,极有可能就是那段时间她和十三阿哥闹僵,同十四阿哥走近,还不顾四阿哥禁令,私自跟十四阿哥学了枪法,结果惹恼四阿哥,对她下了重手,这种事十三阿哥未必知根知底,但要说可行的解释,也就只有这个还讲的通些。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年玉莹十四、五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缺德,真是害死我也。
不幸中万幸,总算下午是我主动“揭发”十四阿哥一枪压两弹的事实,没有领他这个情,不然在十三阿哥这有嘴也说不清了。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十三阿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