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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疼才好,疼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疼才知道自己还是和他在一起的,疼才知道温暖,疼才知道她是这么的舍不得他,舍不得孩子们。
李昂觉得手心里有一点点凉,就像小时候冬天里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雪花,遇到手心的暖热,立刻就融成了一小滴的水渍。
这水渍初时只是那么一小点,却很快就一滴接着一滴,竟然连成了片。他不敢低头,只慌乱的抚着胡氏的脸,慌乱的许诺着:“芝娘,别胡思乱想——我不会废了你,也不会立别人为妃,不管……成不成,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胡氏却笑的双肩直颤,泪流的更凶了,却也说不出成句成句的话来,只低低的道:“我知道,我明白……”
这个世界上,知道、明白、理解、清楚的事情很多,却未必所有的事情都能如自己知道、明白、理解、清楚和想要的那个模样进行着。
李昂词穷了。
他想说的,胡氏都知道,而她所想的,他也都明白。
他如此痛恨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
可如果他真的没有这些想法,那也就没有他这个人了。他不杀人,便要被杀,这是他的生存法则,这也是他从注定出生于皇家就固有的悲哀。就像一道紧箍咒,既是约束,也是动力,他没法逃开,也不乐意逃开。
于是他就在这紧箍咒下,蝇营苟苟,算计着也被算计着,不断的争取、失去,再争取,再失去。
这世上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哪一样东西,哪一件事,不劳而获就能长久拥有的。所以他停不下来!
他只能紧紧的勒着胡氏的肩,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好像这样,她就会相信他的保证,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李昂没有再回到热闹的前厅去,他早早的陪着胡氏回了房。
胡氏像刚刚成亲时那样羞怯,重新净了脸,在灯下梳妆,亲自去厨下做饭菜。李昂亦步亦趋,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偌大的厨房一时间人走的干干净净。
她们常见王妃在这里整治饭菜,可还从来没见王爷来过。
胡氏忍不住嗔怪的道:“君子远疱厨,你只管在外边等着就好,跟进来做什么?”
李昂并不说话,薄唇紧抿,眼神坚毅,似乎不管胡氏说什么,他都不会走的。胡氏便替他搬了把椅子,道:“你要不嫌无聊,就在这待着吧。”
李昂却攥住了胡氏的手,道:“别太辛苦了,我不饿。”
胡氏仰了仰头,复又低下头来,含笑道:“那王爷想吃什么?”
李昂眼神悠远,望着明亮的宫灯,道:“想起很多年前……那会儿你还没嫁给我,因为和李扬争夺一块砚台,被他失手打中了额角,鲜血直流……”
胡氏便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心口某一处酸涩的疼,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李昂的额头。那个疤痕不大,却并不难找,虽然年代久远,可那处却秃了小一块,一根头发都没有。也幸亏他头发黑密,若不是亲密的人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李昂只是笑笑,道:“父皇国事繁忙,一个月也不过见上我们一面,母后把持宫中诸事,些微琐事,自然也报不上去。挨打也不过是白捱,甚至连个太医都不得召见。那血流了又流,到最后糊在一起,自然而然的结了痂。我昏昏沉沉的躺着,只恨自己的娘亲为什么不在。若是她在,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被人欺凌?”
胡氏望着李昂眼神中的波光潋滟,不由的垂下头去,额头挨着额头,轻声道:“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亲?可是……”
他不要听可是。一“可是”了,她就会为她要做的事找借口。李昂猛的揽住胡氏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近乎粗鲁的打断她的话:“我还记得你第一次为我做的手擀面条,又白又细又长又筋道,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面条。芝娘——”
胡氏便轻轻的嗯一声,道:“好,我再替你做一碗面条,只是技艺生疏,王爷别嫌弃……”
可是李昂不肯松手,将脸埋进胡氏的颈窝,像个孩子似的,半天都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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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和谈
155、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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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繁星满天,寒冷的空气里透着压抑,簌簌的北风中带着血腥气。
虽是临近年关,却没有几家真正张灯结彩,兴高采烈的。
天黑的早,这会城中已经不见多少灯光。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无月的夜色下,越发显得昔日繁华富庶的京城像座孤城。
城外黑鸦鸦的营帐就像是盘踞着的一个大怪物。其中最华丽最大的营帐里灯火如昼,楚亦可正不耐的坐着喝茶。
新荷垂手站在一侧,听着楚亦可心神不定的问:“现下什么时辰了?雏菊还没回来?这死丫头是越发不尽心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
新荷不敢不回话,低声道:“回娘娘,差一刻就是戌时了。想必雏菊是被耽搁了,或者……”她不敢替雏菊辩解。安王不是个好相与的,娘娘又提的是那样刻薄而苛刻的条件,新荷对雏菊的前景并不乐观,说不定话才一出口就被安王砍了脑袋也未可知。
楚亦可冷笑着看她一眼,道:“你倒知道的清楚。”
新荷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道:“娘娘,奴婢不会说话,奴婢只是想当然耳,也是怕娘娘着急,故此胡言乱语,还请娘娘勿怪,奴婢知错了。”
楚亦可别了脸,清冷的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这么一副哭丧脸,倒像是本宫怎么苛待你了一样。”
新荷忙道:“奴婢不敢,娘娘对奴婢一向体贴仁慈……”
“行了——”楚亦可不耐的打断她,道:“时辰已到,不必再等了,你去叫候爷过来。”
新荷忙忙的施礼往外走,刚到门口,厚厚的棉帘才掀开,就见楚鸿程正站在门口。新荷忙施礼道:“候爷,娘娘正等着您呢。”
听见父亲的脚步声,楚亦可抬头,就见楚鸿程一身披甲,已经是全副武装。她不由的咬牙暗恨:看来不给他们点眼色看看,他们当真是太小瞧自己了。
楚亦可站起身来,迎着楚鸿程问:“爹,都准备好了吗?”
楚鸿程是越发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女儿了。她远远没有小时候那样娇美可爱,时常发呆时能看到她眼里闪过的阴毒。
楚鸿程都不明白,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太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太子专宠,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何至于总是一副怨妇的面孔?就算现在潜王一时失意,但也不至于如此急切的想着反回京城。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谋成大业,也要被史官们指着脊梁骨骂一声“篡位”,这是何苦来的呢?
楚鸿程坐下,犹豫的看一眼楚亦可,道:“娘娘,万事俱备,只是……娘娘当真不会更改心意了?”
楚亦可有些尖厉的道:“改,怎么改?事已如此,爹你不是还对李昂心存幻想吧?他若有诚意,会故意拖延时间,扣着雏菊不放?今日不把他拿下,明日就是你我父女上断头台之时——”
楚鸿程觉得牙疼,嘶了口气道:“臣只是觉得,或许重新派个人,再跟安王好好谈谈,未必不能达成一致。”
楚亦可刻薄的道:“那是,不拘是谁当了皇帝,横竖都是你的女儿当皇后,怎么样你都不亏——”
这是什么话?楚鸿程老脸一红,道:“娘娘慎言——”
慎什么慎?楚亦可眼睛都红了:“我说的有错吗?谁不知道李昂对楚亦凡那贱丫头都做了些什么?您也是从京城出来的,沈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她连面都没照,却躲在安王府和李昂做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下流事……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胡氏已经人老色衰,与那贱丫头又素来交好,这不是现成的要共侍一夫了么?横竖你都是国丈,荣华富贵,一样都少不得你的,你何尝替我考虑过……”
她错过这次机会,就真的与李昂彻底错过了。只要这次能成达所愿,依着她的美貌和手段,将来总能让李昂动心、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所以她根本没有退路。
楚鸿程有些话是没法当着楚亦可劝的。她不只是他的女儿这样简单的身份,再者,父女之间说话也不可能全无顾忌。
楚鸿程叹了口气,道:“微臣若是不替娘娘考虑,又怎么可能带着这么多人马来帮娘娘?亦凡虽亦是爹的女儿,可这么多年,她与楚家形同陌路,微臣又怎么可能去自讨没趣。再者她现在新寡,以后也未必就真的如娘娘猜测的那样,娘娘不必现在就杞人忧天,乱了自己的阵脚……”
他总不能说,楚亦凡虽然死了丈夫,可要嫁李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楚亦可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了点,道:“爹,我知道你的担忧和顾虑,所以才要速战速决。只有现在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让京城里乱成一锅粥,我们才好乱中取利。若是等到他们上下齐心,拥立了李昂登基,才调大批军队进就,咱们才彻底麻烦了呢。”
楚鸿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看的明白,楚亦可咬牙切齿,恶声恶气的说是要与安王决裂,那是假的,是违心的,她真正最想做的还是坐下来和安王谈和。
最好是安王悉如听她的,照着她的意愿来。尽管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前安王就是笼中虎,如今脱了束缚,更没有几个人能制得服他,他登基为帝,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楚亦可提的条件这么苛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有在气势上先压过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