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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下写着“民国二十三年初川江现存主要轮船公司”名字:英国——太古
美国——捷江
日本——日清
升旗在居中的位置板书:中国——民生
写罢,他转身,面对满座学生,打开讲义。
泰升旗教授开讲:“我们继续讨论川江航运现状。今天讲第四个专题——民国二十三年的重庆民生公司。”听得学生议论纷纷。教授谦和地说,“同学们对泰升旗这一讲,有何意见,请自由发表。”
学生回答:“今天民生公司的总经理要来学校演讲。”
泰升旗教授用教鞭引导学生看黑板上卢作孚的照片:“哦,今天老师正想为卢先生开专讲。他讲什么题目?”
学生:“比武力更厉害的占据!”
“哦。几时?”
“九时正。”
泰升旗教授一看手表:“哟,那不是到了么?同学们还呆在升旗老师的教室中做啥呢?”
“《新生周报》的主编杜重远先生,最近发表一篇文章,骂日本人是在大耍大变活人的把戏……”学校大讲堂,卢作孚正在演讲。泰升旗教授站在听讲的学生圈外。青年们全都被卢作孚说得怒起,卢作孚看在眼里,扬起一份《新生周报》:“我看了这篇文章,很沉痛地给他写了一封信,请他不要骂日本人。因为今天的世界上是在耍大变活人的把戏,不止日本。日本人的成功,就因他把戏耍得好而成功的。如果中国人也能耍这套把戏,中国人也会成功。要是不会耍,只好让别人来。与其骂日本人耍把戏,不如回来骂中国人不会耍把戏。”
学生问:“卢先生,你说,我们学生如何抵制日货?”
卢作孚说:“提倡国货!”
学生又问:“学生如何提倡国货?”
“提倡制造国货!请大家留意,这才是现代中国的根本问题,亦是中国学生的根本问题。学生到底应学什么呢?便应学如何制造国货。这国货范围之广,不仅是重庆市场可以买的若干吃的、穿的、用的东西,乃包有一切物质为国内所需的,乃至于别国所需的一切东西。”
来到学生听众身后的泰升旗教授对身边的田仲低声道:“若是中国把持朝政的军阀们把这话听进去,那才是比武力还可怕的抗拒。”
教授瞄着台上的卢作孚心想,作孚兄,敝国近卫君不听我的,东条君不听我的,贵国蒋中正君肯听你的么?
升旗发现,中国学生们居然都肯听卢作孚的演讲。跟着又发现,中国商人也肯听。这天,升旗与田仲饭后散步路过重庆商会大门口,听得卢作孚正在演讲,声气都说嘶了:“日本用武力占据了东北三省,使全国人惊心动魄,倒还不是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它的棉纱,已经占据了扬子江……全国每年需铁四万吨,本国只有一个六合沟厂可以供给三万吨,然而日本的商业舰队来了,比什么驱逐舰或驱逐机还要厉害,六合沟会被驱逐于一切的市场以外,日本的生铁,会将全国占据。这些生铁说不定正来自我国东三省。”
头顶上哗然有声,升旗拽着田仲,轻捷地朝商会大门外街边一纵,一幅新写就的楹联从高处坠下。
“登高一呼,直唤四百兆同胞共兴商战;纵目环顾,好凭数千年创局力挽利权。”升旗读出,一叹,“好联!”
“一本道。看来这盘棋还有得下!”升旗若有所思,问道,“卢作孚指示其业务部门,凡重庆中国国货介绍所在上海装运的国货,运费一律给予优惠。打的多少折?”
“九五折。”
“他的国货打九五折,我的国货打八折。他的国货打到七折六折对折,我的国货也白送。”
“可是他们中国学生、商人、国人,现在抵制日货。”
“这棋下到这一步,局面算是两分吧。你去约一下爱德华大班,说我升旗请他喝茶,”升旗说着,笑了,“茶钱他付。”
“原话?”
“原话。”
“这个抠门的英国佬,他肯?”田仲说,“万流轮失手,他那国内舆论一片哗然,他正窝火呢!”
“所以他才肯见我。他不会忘了,万流轮失手之前,我碰巧在万流轮他的密室中向他作的那一番警告。”
“这一回,老师想对他说……”
升旗嘴上未答,心头有数。这一回合,升旗想寻卢作孚捉对儿厮杀。他判断棋局,此前是一国对一国,我国动用一国经济之国力,中国动员一国国人之心力,算是打个平手吧。升旗想,我要学他中国战国时张仪苏秦合纵连横之计,联合列强四国在川江上之实力与他一家公司对弈。
这天,在英国太古公司会议室召开川江四大外资轮船公司首脑联席会议。与会者是:日本日清公司代表吉野、美国捷江经理,以及东道主英国太古公司与怡和洋行代表爱德华。
“过去一年中,英国怡和洋行亏损4。5万英镑,而航业的后起之秀民生公司,却赢利达16万元之多。”爱德华大班在读英文版《航业周报》,放下报纸,对与会众人:“我赞同这样的高见——你我四大家,必须尽快拿出对策,以自由竞争经济手段,围剿这家中国公司。”这位自鸣钟收藏家的会议室中照样摆满各式中国宫廷制造的仿西洋自鸣钟,此时到点,乐声齐鸣。
由重庆到上海,一路传回民生总公司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妙。卢作孚分明看到一张大网正在整条扬子江上撒下,似要将他的民生公司所有来往于这条江上的轮船一网打尽。多年你死我活的商战中的培养出来的本能,还让他察觉到,这张表面上由来自不同方向力量提拎着的大网,背后是由一只手在操纵——否则,本来相互制约相互矛盾的各方力量这一回怎么会如此惊人一致地使出力来?对民生形成了简直是一个十面埋伏的包围圈,一场赶尽杀绝的大“围剿”。卢作孚判断局面:“四强一定开了联席会议,可是,最初是谁出的这个主意?”
——那个英国人爱德华?他是算计精明,可是他自高自大,惯于颐指气使,不大会想到联合别人。再说,他不过是民生公司的手下败将,最近连元气都还没恢复过来。
——那个日本人吉野?他也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他倒是有足够的气势来提倡联合,可是,他缺乏足够的耐心去实施这场围剿。
——至于美国捷江公司的老板,可以不作考虑。他经营不佳,自身难保……
那么,这件事,如果真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会是何方神圣呢?
自1926年闯荡川江以来,卢作孚头一回感到如此巨大的威胁,头一回感到民生公司是如此的孤独无助。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后,卢作孚作了一个决定:我也召开联席会议,索性把这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本公司全体股东与船岸全体职工。
“虽然重庆上游只剩下民生公司一家公司,但重庆下游仍竞争激烈,连一向主张维持运费的太古、怡和等公司,自本月起,亦争先放低运费了,致令棉纱一件,从上海到重庆仅收国币二元,海带一担仅收国币二毛半,还不够船上的燃料及转口费用。”这天,在重庆朝天门的囤船上,卢作孚在民生公司会议上发言,一开头就直达主题,“完全靠这一条航线的业务来撑持全局的轮船公司,收入自然远不敷支出。如何能够撑持全局?”
如卢作孚所预料地,与会者陷入苦思长考。窗外,江上有一只悬挂英国旗的轮船驶过。水浪让船上的卢作孚和与会者有些颠簸。这时,岸上,出现一个民生公司职工的身影,穿民生服,一脸油污,拎着个扳手,向这囤船走来,卢作孚看这人,像宝锭。
这天,川江航运史教授泰升旗教授在重庆商务专科学校教室黑板正中最上端写着这样一行字:“长江上几大轮船公司目前竞争状况及各自的对策”,以下,分栏写着:英国太古、怡和
美国捷江
日本日清
中国民生
四栏上轮船公司名字均外加方框。
一个学生已上了讲台,正拿白粉笔在“英国太古”栏下写下:“不惜血本,滥放运价。”他换了红笔,将写下的字行画成一个炮弹状,然后划一红线,将这颗“炮弹”引向“中国民生”方框。学生写完,望一眼一旁组织学生讨论的泰升旗教授,教授只默默地回望学生一眼,不作肯定,也不否定,学生知道,这是教授一贯主张的学风——问题有是否之争,学术却必须自由。学生放下粉笔,走下台去。另一学生紧接着上台,在“美国捷江”栏下写下:“利用浅水船,争夺枯水期渝宜航线。”他照样换了红笔,将写下的字行画成一个炮弹状,然后划一红线,将这颗“炮弹”引向“中国民生”方框。
教授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学生的观察力,发生在窗下这条大江上的现状确实如学生所述评。教授相信,卢作孚的民字轮上船长们一定会赞同他的学生们的判断。比如此时,按教授掌握的时间表,“民望号”应该刚从宜昌码头拔锚欲行,这时,悬美国旗的捷江公司轮船“宜昌号”超越向前。教授连两船相错时,美国船长与中国船长侧目相视的两张脸什么样都能想见。
黑板上,已有学生持红粉笔将一个“炮弹”抛向“中国民生”方框栏。这是将“日本日清”栏作为炮弹,第三个学生在炮弹框中写下的是“非法竞争,不择手段”。泰升旗教授在一旁摇头,显然是不屑于这种竞争。教授望着已经被学生写满各种答案的黑板上英国太古、美国捷江、日本日清三个“炮弹”,只有“中国民生”栏下,是一片空白。
朝天门那只囤船上,窗外有悬挂日本旗的船过,舱口大幅广告牌上面用浅显的大白话写明:“从重庆到宜昌,白坐船,白吃饭,分文不取。”卢作孚一眼看过去,舱内,日本水手正将刚点上的烟枪塞给中国乘客,那乘客接过枪来,歪了身子,冲舱外长长地喷出一口。穿制服的船长居然也下到舱内,亲手将一把把印有樱花的日本雨伞送给一个中国娃娃。卢作孚一皱眉,他想起了上小学时,白碗豆打到学校来的白得的那一把东洋伞,卢作孚至今记得那一天是光绪二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