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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口烟而未能最后如愿,等终于找到了烟,战友点燃放入他的唇间时,他却已经再也不能吸。清明节的麻栗坡陵园中,每一个名字下每一个墓碑前都有几支点燃的香烟,吸吧,这回烟多了,吸吧,这回时间更多了。。。。。。
消磨时间的最有效办法当然还是聊天吹牛砍大山,一手搓泥一手捏烟,一个牛X吹上一天——这是猫耳洞的田园诗和风景画。 牛皮大王是猫耳洞最受欢迎的人。年轻人,谁没有几件得意的事情,谁没有幻想和羡慕过一些东西,那就请吧。开始是回忆性的吹,越吹自然越没边儿没沿儿,从祖宗八辈到子孙万代都乱翻一气,荤的素的一勺烩,当然最爱讲也最能征服听众的是未婚妻和老婆。但是,有谁和有什么东西够吹一年的呢?尤其是二十岁的阅历不深的年轻人。没几天他们肚子里的货就全倒光了,到最后,吹者都糊涂了,吹着吹着听的马上纠正,你那个二舅妈的干孙女不是二道贩子吗?怎么又出国了呢?等等,到最后,人心中最甜蜜的回忆诸如谈恋爱、童年天趣、故乡母亲等等都反复吹得没味了,甚至再也不愿提起不愿想起,到最后,就只有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了。
四连战士雷三林,有一次掏洞回来缴获了一支冲锋枪,这回可有吹的了,进洞拿起电话,另一个洞的汪伟年正和老乡聊天,小雷就抢着说上了这枪如何弄回来的,小汪说捣什么乱你,不就是一支破枪么?破枪,你也缴一支来咱看看?那破玩意白给我都不要。你过来我把你胳膊拧下来。小汪拍拍自己的枪,听见没有我的冲锋枪等着你呢。。。。。。两个人越骂越来劲,越骂越难听,指导员听了有十分钟,最后说话了,你们俩都听着,有种现在都站在哨位顶上让越军裁判谁英雄,各哨位值班员,你们刚才也都听见了,每人写一篇听骂街有感,明天这时候通播。第二天十九个哨位在电话中依次发言,批评劝说、打分评理、安慰调和、上纲上线、讽刺挖苦、借题发挥、胡诌乱侃等等什么都有,说了一个多小时。这个连的兵们以后不大敢骂街了,那就只有继续干呆着,干熬着。
猫耳洞的孤寂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但还必须忍之耐之。人的精神需求的欲望,在猫耳洞里反而变成了孤寂和烦燥的感受源。它跟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的长久折磨,让你欲生欲死都不能。
这是一个的生理机能极限和神经系统强度的破坏性实验场。
人们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但这“赖活”也需有个限度,如果太“赖”,人们就会羡慕死,希望以死来解脱。谁都有一腔热血,我们接触的猫耳洞人,几乎谁都不止一次地产生过干跪冲出去撕杀一场,死也死个痛快的冲动。若不是战场纪律,大概没有一个人会象冬眠的动物一样,蜷缩在黑暗肮脏潮湿窄小的洞里,与老鼠、毒蛇、蚊虫为伍那么长时间。
有这样一个士兵,他所在阵地的地形很不利敌人居高临下,压得你不敢出洞,不敢抬头,他在这样的猫耳洞里窝了一年,临下阵地,接防的人已经进洞了,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操起冲锋枪,冲出猫耳洞,他端枪扫向敌阵。
冲锋枪在欢笑。欢笑声从耳膜传进他的大脑,他也放声狂笑。
冲锋枪在跳跃。跳跃的抖动导入他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神经,他畅快地倾泻着受了一年的欺负和憋屈而积郁在胸的窝囊气。
还没觉着怎么样,三十发子弹就完了。他换上一个弹夹接着猛干。他体验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舒服。
一声巨响。一发直瞄炮打过来。他倒下了。牺牲在他的连队撤下阵地的前十分钟。
16。从越军臀部开始的两军之比
阵地上,尤其是猫耳里的天地太小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周围的开始就烂熟于心。当没有什么新的外界刺激,一开始都陷于重复和循环的时候,日子就变成了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
阵地上看不到别的,听不到别的,所幸它还有一扇状同电视屏幕的窗口,里面演的是越军生活节目,于是这窗口,就成了新的信息的重要来源。
看越军,一次两次新鲜,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他也是人,也一个鼻子两个耳朵,也钻洞吃饭,也大小便,如此而已。但是,越军这东西妙就妙在是个活物,看着看着你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快来看啊!十三号炮位的二班长趴在观察镜前大叫一声:越军裤子上打着补丁呢!
真的吗?大伙一拥而上,争相一睹为快。
真是补丁,两个膝盖上一边一大块。
蓝布补丁,黄裤子上打蓝补丁。
哎,他转身子,屁股上也有呐,还是灰布的。。。。。。
其他阵地其他猫耳洞里,也都有了类似的发现——
报告,两名越军正在挖野菜。
报告,越军在砍树修工事,他们没有波纹钢,他们的工事是土木结构。
快看,越军在烧火做饭,他们没有煤油炉子。
哎,越军晒被子呢,他们没有防潮被!
报告,越军上身穿棉袄,下边穿裤衩,底下光着脚,身上还是光杆穿棉袄。
你看,越军没有裤头,一脱就是光的了。
越军没有罐头,没有压缩干粮。
越军没有。。。。。。
他们更穷,对于猫耳洞人来说,这是一项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发现。
越南人真穷啊。他们什么也没有。他们跟叫花子差不多。在那边当兵算是倒霉了。。。。。。猫耳洞人谈起这个话题,说没粮食了,菜也没了,还得下去挖。那次下大雨发水,我们这边塌方滑坡都冲了。他们比我们地势低,工事又不行,冲得更惨更倒霉。他们连扔过来的传单都是黄不拉几的老辈子草纸,哪象咱们打过去的,都是塑料压膜锃亮锃亮。他们特工过来不光偷袭,还他妈偷东西,我们放洞外边的压缩干粮和面袋全给老越抢跑了,凡是吃的都拿,真穷疯了。听说以前这儿阵地丢过一挺机枪,一琢磨肯定是他们断顿了,晚上就放上压缩干粮和罐头一大堆,第二天早起一看, 吃的东西没有了,机枪又好好地回来了。春节越军连指杀了一头羊,405上的越军高兴地又嚷又跳。 听说他们团长才有三发122榴弹炮弹的权力,咱们这边一个团一放就是好几吨啊。
猫耳洞人和无数正常人一样,无法抑制自己那需要比较的心理。但是,和后方的朋友同学比,和万元户、留学生比,和漫步的情侣甜蜜的小家庭比,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残酷了。而“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里;累不累,比比革命老前辈”又太遥远。倒是同越军比,来得更形象直观:我们苦,原来还有更苦的!
确实应当感谢“更穷”的越军。“他们更穷”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能。猫耳洞的不堪忍受之苦,有了他们垫底,猫耳洞人挺了过来;还有那更难以忍受的孤独和寂寞,也因为有了这对比,竟然变得充实和快乐起来。
17。洞论百家
在我们出席誓大会上我就讲,参战是我们每个人生活的高度深缩,生死苦乐荣辱这些人生中最精彩有东西都让你在这一年半中品尝,如果在和平时期十几年几十年你也许体会不到。(团长秦天)
猫耳洞里十味俱全,要是搬到北京城,北京人能在里边困五分钟,就算不简单。战士们说,蹲一年猫耳洞,不光把这辈子的苦都吃了,还把儿子、孙子、重孙子的苦都吃心了。从洞里出去以后,可以说任何艰难困苦都不在话下了。(团长王小京)
活蹦乱跳的年轻人蹲一年猫耳洞,比蹲监狱里还难受。我那次跟北京青年慰问团说,不用说是在猫耳洞里,在几十平方米的秃山头上呆一年,就是把八十年代的小青年在人民大会堂里关一年不让出来,他用不了一个月就该造反了。(团政委吴延明)
猫耳洞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可也只有我们的战士能呆下来,连小猫小狗都受不了。一看那些个洞,一看弟兄们那个样,我们真心疼地流泪啊。(指导员梅世江)
这老山的坑道多好,比我们抗美援朝的工事阔多了。这压缩干粮真好吃,比我们打美国鬼子一把炒面一把雪好多了。(某慰问团一位老同志)
老山永备防御工事正取代猫耳洞。
极大地改善了我军防御态势和一线战士作战生存条件。
老山最前沿的简陋的猫耳洞正在变成坚固的永备防御工事。。。。。。。云南前线指挥员向记者称:老山前线永备防御工事的构筑成功,将极大地改善我军的防御态势。各种屯兵洞、掩蔽部工事后交付使用,可使一线战士不再受日夜蹲猫耳洞之苦。。。。。。
报上这篇东西在前线引起议论纷纷,战士们说,我们在这受苦,不知道也罢,不理解也罢,不搭理也罢,但是也别把我们吃苦说成是享福,别把地狱说成是天堂啊。(一位师政治部主任)
在这样的猫耳洞呆一年,就是不打仗,也应该给立功,应该给一等功。(河北省慰问团一位副团长)
图私利前线铺满黄金龟儿要上
卫祖国阵地遍布地雷老子在前
18。恐怖与禁忌:硕鼠。巨蟒
鼠鼠鼠
他睡着了,呼呼的。梦里觉出有人拨弄后脚跟,蹬动一下,又拨弄,咔咔哧哧,一烦,翻起身正待骂“谁他妈”,却见一匹大鼠退出去一米远,蹲伏着看他。天哪,比美国宽银幕立体影片《枪手哈特》里的鼠要大得多,不算尾巴,身子尺把长,青岛火腿香肠那般粗,红眼睛,活生生一头小猪崽儿,嘴里嚼得粘粘作响。再看自己的脚跟,硬纸壳厚的一层老茧被老鼠嗑去,露出里面鲜艳的红肉。
一个战士找到卫生员,脚趾头被老鼠咬了,嘀哒嘀哒滚血珠。大活人让老鼠给咬了,卫生员训他,废物蛋!废物蛋不服气,我愿意让老鼠咬哇!过了三天,卫生员自己亲自挨了老鼠一口,伤情比战士还重,也没什么特殊的,酒精棉球,消炎药,纱布。如果在内地,说不定要来一针狂犬疫苗。
三团作战股长杨爱民亲眼所见,五匹鼠吐半弧状战斗队形,与一条昂然高耸的大眼镜蛇发生对峙,愤怒张狂的蛇咝咝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