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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求之不得,连忙滚了。
他在云深不知处东游西逛、吹花弄草半日,众人听完了学,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找着他。魏无羡正坐在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兰草,一腿支起,右手撑腮,另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下边人指着他哈哈大笑:“魏兄啊!佩服佩服,他让你滚,你竟然真的滚啦!哈哈哈哈……”
“你出去之后好一会儿他都没明白过来,铁青铁青的!”
魏无羡冲下面喊道:“有问必答,让滚便滚,他还要我怎样?”
聂怀桑道:“这个蓝老头怎么好像对你格外严厉啊,点着你骂。”
江澄哼道:“他活该!答的那是什么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居然敢在蓝启仁面前说。找死!”
魏无羡道:“反正怎么答他都不喜欢我,索性说个痛快。而且我又没骂他,老实答而已。”
聂怀桑道:“其实魏兄说的很有意思。灵气要自己修炼,辛辛苦苦结丹,像我这种天资差得仿佛娘胎里被狗啃过的,不知道要耗多少年。而怨气是都是那些凶煞厉鬼的,要是能拿来就用,想想,嘿嘿,挺美的。”
魏无羡道:“对吧?不用白不用。”
江澄警告道:“够了。你说归说,可别走这种邪路子。”
魏无羡笑道:“我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走这阴沟里的独木桥干什么。真这么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放心,他就这么一问,我只这么一说。喂,你们来不来?趁着没宵禁,跟我出去打山鸡。”
江澄道:“打什么山鸡,这里哪来的山鸡!你先去抄《雅正集》吧。蓝启仁让我转告你,把《雅正集》的《上义篇》抄三遍,让你好好学学什么叫天道人伦。”
《雅正集》就是蓝氏家训。他家家训太长,由蓝启仁一番修订,集成了厚厚一个集子,《上义篇》和《礼则篇》占了整本书的五分之四。魏无羡吐出叼的那根草,拍拍靴子上的灰,道:“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飞升了。我又不是蓝家人,也不打算入赘蓝家,抄他家家训干什么。不抄。”
聂怀桑忙道:“我给你抄!我给你抄!”
魏无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求我的?”
聂怀桑道:“是这样。魏兄,这老头子有个坏毛病,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干咳一声,展开折扇缩到一旁。魏无羡心知有异,转眼一看,果然,蓝忘机背着避尘剑,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远远望着这边。
他人如芝兰玉树,一身斑驳的树影与阳光,目光却不甚和善,被他一盯,如坠冰窟。众人心知刚才凌空喊话,喊得大声了些,怕是喧哗声把他引过来了,自觉闭嘴。魏无羡却跳了下来,迎上去叫道:“忘机兄!”
蓝忘机转身便走,魏无羡兴高采烈地追着他叫:“忘机兄啊,你等等我!”
那身衣带飘飘的白衣在树后一晃,瞬息去得无影无踪,摆明了蓝忘机不想与他交谈。魏无羡吃他背影,讨了个没趣,回头对人控诉道:“他不睬我。”
“是啊。”聂怀桑道:“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你啊魏兄,蓝忘机一般……不至于如此失礼的。”
魏无羡道:“这就讨厌了?我本想跟他认个错的。”
江澄嘲笑他:“现在才认错,晚了。他肯定和他叔父一样,觉得你邪透了,坏了胚子,不屑睬你。”
魏无羡不以为然,嘿声道:“不睬就不睬,他长得美么?”再一想,的确是长得美,又释然地把那点撇嘴的*抛到脑后了。
三天之后,魏无羡才知道蓝启仁的坏毛病是什么。
蓝启仁讲学内容冗长无比,偏偏还全部都要考默写。几代修真家族的变迁、势力范围划分、名士名言、家族谱系……听得时候如聆天书,默的时候卖身为奴。
聂怀桑帮魏无羡抄了两遍《上义篇》,临考之前哀求道:“你救救我的命,我今年是第三年来姑苏了,要是还评级不过关,我大哥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什么辨别直系旁系本家分家,咱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连自家的亲戚关系都扯不清楚,表了两层以外的就随口姑婶叔伯乱叫,谁还有多余的脑子去记别人家的!”
小抄纸条漫天飞舞的后果,就是蓝忘机在试中突然杀出,抓住了几个作乱的头目。蓝启仁勃然大怒,飞书到各大家族告状。他心中恨极:原先这一帮世家子弟虽然都坐不住,好歹没人起个先头,屁股都勉强贴住了小腿肚。可魏婴一来,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们被他一怂恿撩拨,夜游的夜游喝酒的喝酒,歪风邪气渐长……这个魏婴,果然如他所料,实乃人间头号大害!
江枫眠回应道:“婴一向如此。劳蓝先生费心管教。”
于是魏无羡又被罚了。
原本他还不以为意。不就是抄书,他从来不缺帮忙抄的人。谁知这次,聂怀桑道:“魏兄,我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慢慢熬吧。“
魏无羡道:“怎么?”
聂怀桑道:“老……蓝先生说了,这次《上义篇》和《礼则篇》一起抄。”
《礼则篇》乃是蓝氏家训十二篇里最繁冗的一篇,引经据典又臭又长,生僻字还奇多,抄一遍了无生趣,抄十遍即可立地飞升。聂怀桑道:“他还说了,受罚期间,不许旁人和你厮混,不许帮你代抄。”
魏无羡奇道:“代抄不代抄,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还能叫人盯着我抄不成。”
江澄道:“正是如此。”
“……”魏无羡道:“你说什么?”
江澄道:“他让你每晚不得外出,去蓝家的藏书阁抄,顺便面壁思过一个月。自然有人盯着你,至于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藏书阁内。
一面青席,一张木案。两盏烛台,两个人。一端正襟危坐,另一端,魏无羡已将《礼则篇》抄了十多页,头昏脑胀,心中无聊,弃笔透气,去瞅对面。
在云梦的时候,江家就有不少女孩子羡慕他能来和蓝忘机一起听学受教,说是姑苏蓝氏代代美男子辈出,本代本家的双璧蓝氏兄弟更是非凡。魏无羡此前没空细细瞧他的正脸,现在瞧了,胡思乱想道:“是挺好看的。相貌仪态都挑不出毛病。只是真想让那些姑娘们都来亲眼看看,如果整天苦大仇深横眉冷对如丧考妣,脸再好看也救不了这个人。”
蓝忘机是在重新誊抄蓝家藏书阁里年代久远、又不便为外人所观的古籍,落笔沉缓,字迹端正而有清骨。魏无羡忍不住脱口由衷赞道:“上上品。”
蓝忘机不为所动。
魏无羡难得闭嘴了这么久,憋得慌,心想:“这个人这么闷,要我每天跟他对着坐几个时辰,坐一个月,这不是要我的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身体往前倾了些。
。。。
第15章 雅骚第四5
魏无羡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尤其擅长苦中作乐。既然没有别的东西可玩,那就只好玩蓝忘机了。
他道:“忘机兄。”
蓝忘机岿然不动。
魏无羡道:“忘机。”
听若未闻。
魏无羡:“蓝忘机。”
魏无羡:“蓝湛!”
蓝忘机终于停笔,目光冷淡地抬头望他。魏无羡往后一躲,举手作防御状:“你不要这样看我。叫你忘机你不答应,我才叫你名字的。你要是不高兴,也可以叫我名字叫回来。”
蓝忘机道:“把腿放下去。”
魏无羡坐姿极其不端,斜着身子,支着腿。见终于撩得蓝忘机开口,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窃喜。他依言把腿放了下去,上身却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些,胳膊压在书案上,依旧是个不成体统的坐姿。他严肃地道:“蓝湛,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蓝忘机垂下眼睫。魏无羡忙道:“别呀。说两句又不理人了。我要跟你认错,向你道歉。你看看我。”
顿了顿,他道:“不看我?也行,那我自己说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翻墙,不该喝酒,不该跟你打架。可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挑衅你,我真没看你家家规。江家的家规都是口头说说,根本没有写下来的。不然我肯定不会。”肯定不会当着你的面喝完那一坛天子笑,我揣怀里带回房去偷偷喝,天天喝,分给所有人喝,喝个够。
魏无羡又道:“而且咱们讲讲道理,先打过来的是谁?是你。你要是不先动手,咱们还能好好说话,说清楚咂。可人家打我,我是非还手不可的。这不能全怪我。蓝湛你在听没有?蓝公子,蓝二哥哥,赏个脸呗,看看我。”
蓝忘机眼也不抬,道:“多抄一遍。”
魏无羡身子一歪:“别这样。我错了嘛。”
蓝忘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魏无羡毫无尊严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我说多少遍都行。跪下说也行啊。”
蓝忘机搁了笔,魏无羡还以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揍自己了,正想嘻嘻抛个笑脸,却忽然发现上唇和下唇像被粘住一般,笑不出来了。他脸色大变,奋力道:“唔?唔唔唔!”
蓝忘机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又是一派神色平静,重新执笔,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魏无羡早听过蓝家禁言术的可恨,心中偏不信这个邪。可捣腾半晌,嘴角都挠红了,无论如何都张不开。片刻之后,他笔走如飞,扔了张纸过去。蓝忘机看了一眼,道:“无聊。”揉作一团扔了。
魏无羡气得瘫在席子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又重新写了一张,拍到蓝忘机面前,又被揉作一团,扔了。
这禁言术直到他抄完才解开。第二天来藏书阁,前天被扔得满地的纸团都被人收走了。
魏无羡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疼,头天刚吃了禁言的亏,坐得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