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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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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端略一沉吟,低声答道:“如果办不到,倒也不必如此破费。” 

  话中又有话,朱文大为不安,一把抓住了刘端的手臂说:“看样子,廷尉衙门的路子,上下都走不通。是不是?” 

  “有些麻烦。都只为这位廷尉,脾气特别,不容易说得上话。” 

  “廷尉是谁?”朱文倒吸一口气,“怪不得邵哲也跟我说这话!” 

  “邵哲?”刘端极注意地问:“可是青城门外,东陵瓜邵家?” 

  “是啊!”朱文又惊又喜:“你也识得邵公?” 

  “嗯!”刘点点头,“我倒不知道你跟他也熟。” 

  于是朱文又谈他如何得以结识邵哲,以及一见便成莫逆的经过。当然也提到了邵哲的建议——藏匿亡命,原是游侠一道中司空见惯的事。但朱文入门的日子到底还浅,所以总觉得邵哲的办法,不可思议!就此刻谈起来,他依然不免有诧为奇事的表情。 

  刘端默默喝着酒,神情颇不开朗,好久才说:“当初你去得太匆促了些!应该先把案情弄清楚,再好好策划,上策如何,中策如何?按部就班去做。一策不成,还有一策。路该越走越宽,不能越走越窄。” 

  撇开师父的官司不谈。朱文觉得刘端这番话,真是药石良言,足以增长阅历。但就事论事,刘端认为眼前已走上了一条窄路,这是个不容忽视的警告,必须得回顾一下了。 

  从起解那天早晨,在阳虚的宾馆,初见师父开始。一直想到与缇萦在月下话别为止,朱文越想越不解刘端的话!在他看来,各方面都有进境,路子是越走越宽,何言越走越窄? 

  这是必须得问个清楚的。“刘公!”他十分困惑地,“我细细思量了一遍——也许,人不易自知。路窄之说,还请详示!” 

  刘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兄弟!”拍着他的肩说,“你人是绝顶聪明,此路毕竟走得还不多!换了别人,我让他纳闷去。是你,我教你吧!” 

  “是!”朱文双手着地,很恭敬地说:“谨候教!” 

  “我问你,要救令师,原有几条路?” 

  朱文想了想答道:“两条!” 

  “对了,两条!”刘端极从容地分析,“一条就是现在所走的,入狱归入狱,打点归打点。还有一条,就是你所说,令师不肯去的,根本不入狱。亡命归亡命,打点归打点……” 

  “恕我无礼!”朱文急忙插嘴问道:“如何亡命了还要打点?” 

  “当然要打点!不能一辈子不出头,做个黑人。打点销案啊!” 

  “啊!”朱文如梦初醒,倾心佩服,“有理,有理!” 

  “可是到了现在,只剩下一条路了,就算令师肯听从邵哲的办法,也不能这么做了!两条路走得剩了一条路,岂非越走越窄?” 

  何以说是邵哲的办法行不通了呢?对了!朱文想到了,“刘公,我懂了!”他说,“有石风的关系,有周森前辈的关系,倘照邵公的办法,必致连累艾全和杨宽,在江湖上说不过去!” 

  “着啊!孺子可教!”刘端很高兴地喝了口酒,“亡命自然是下策,但不得不以此作为最后退步。预先想得到此,便不必多事找许多牵制,今日之下,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前后因果利害关系,朱文想到这时才算明白,路真的是越走越窄了!”廷尉衙门这一关过不去,师父在那高墙囹圄之中,插翅难飞。一想到此,忧心如焚,脸色大变。 

  刘端看他这副神情,便又开了教训:“兄弟,你这样子就不像我道中人了!凡事须看得破闯得出。又怕又着急,算个什么?” 

  这话说得朱文大为羞惭。此道中人,讲究的是豪气,看得世间事无不轻而易举。生死之际,更需视如无事。必须有这样的气概和修养,才能卓然出头于游侠之中。如果遇事忧虑,踌躇不安,在旁人看来,便是胆小如鼠的明证,会遭受无可辩解的蔑视。 

  朱文年轻好胜,而且他亦无生不是那种委琐看不开的人,所以对于刘端的话,不但羞惭,而且不服气。于是立刻把头一扬,眉目展开地表示毫不在乎的劲头。 

  “这才对!”刘端又抚着他的背说,“越是不畏难,越是无难事。路是人走出来的,不要说眼前总还有条窄路好走,就是没有路,不也得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 

  朱文深深点头。这却不是敷衍刘端,确是接受了他的鼓励。 

  “你也别忘了,邵哲许了你想办法,也许他还有第三条路。” 

  提起邵哲,朱文的兴致又来了。“刘公!”他问,“想来你对此君,必所深知。可能说些我听?” 

  “我还不够资格对他有所深知。”这就是说,邵哲在游侠的秘密组织中,比刘端的地位高。“不过,”刘端又说,“对他的为人,我倒听说过,此君可说是个怪人,起居无节,性情孤傲,常发奇想——有时候,他的奇想,还颇管用。总之,他是战国的策士一流人物,当今之世,殊为罕见了!” 

  “噢!”朱文略有些得意地笑道:“说他性情孤傲,倒不见得。” 

  “那是因为你正好投了他的缘。在外闯,人缘最要紧,像我们全靠朋友,否则寸步难行。” 

  “是!刘公的话我紧记在心里。” 

  “是啊,我跟你说的都是好话。你人缘不错,这是你最占便宜的地方。” 

  正说到这里,只听笑语喧阗,一群人拥了进来,这都是同舍受此间主人招待的食客,朱文大都认识,便先迎了出去。相见之下,自然有一番亲切的问讯,等声音略略静一静,刘端大声问道:“谁陪朱文到鼎路门去一趟?” 

  语声刚毕,便有三个人同时应声:“我去!” 

  刘端看了看,指定一个叫林都的陪了去。因为他知道这一个人,林都与朱文的感情最好。 

  两个人一起离了旅舍,林都问明了朱文要去的地方。便领着他往南而去——长安都城是惠帝初年所造,上应星象,北城北斗形,南城南斗形,号称“八街九陌”,南北东西,方方正正,极其整齐,本无捷径可通。但八街九陌中有一百六十闾里之多,里与里之间的小巷山径,为宵禁守卫的兵卒所巡逻不及。林都对于这些情况,极其熟悉,所以能够领着朱文,东绕西转,顺利无阻地走到鼎路门。 

  “看见没有?”领路的人指着大街对面,一所花木蓊郁的大第宅,“那就是阳虚邸!” 

  阳虚邸是在望了,但可望而不可即。因为邻近武库,戒备特严,大街上不断有兵士在巡逻,不易穿越。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用调虎离山之计,一个影绰绰地,故意做出诡秘的形迹,引得兵士追来,一个便悄悄地溜到了对街。 

  到了对街就不碍了。朱文往小巷一钻,顺着围墙寻到阳虚邸的便门。敞开门来,说明来意,把一囊淳于意的书简,请司阍送了进去,静候阳虚侯接见。 

  “你等着!”司阍通报回来,这样交代了一句。 

  这一等等得朱文好不耐烦,朱文便知事情不妙。但是,他没有想到阳虚侯,不愿亲自接见,代表阳虚侯接见的是谒者和陶侍医。 

  谒者不识朱文,陶侍医却相熟。因此延入客室,见过了礼,陶侍医开口先表示同情:“令师这场祸事,好没来由!君侯每一提起,尽日不欢!” 

  听见这话,朱文真有感激涕零的激动,朝上深深一拜说道:“家师何幸,托庇在君侯的荫覆之下!” 

  谒者和陶侍医面面相觑,都沉默着。 

  坏了!朱文心已半凉,硬着头皮问道:“家师所上的书简,想来君侯已经过目?” 

  “看过了。”谒者停了一下说:“太不幸了!仓公刚愎自用,一误再误,几乎累及君侯!” 

  这话从何而来?朱文既惊且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转眼看一看陶侍医,只是垂着头,仿佛无可奈何而又不胜痛惜似的。 

  “你也知道,君侯仁德,布于国中。仓公之事,君侯颇为劳心。但其中有难解的误会,君侯嘱我告诉你一句话:对令师这场官司来说,自今以后,君侯不管比管好!” 

  何以叫做“不管比管好”?其中显有非常人所能测度的曲折在内。朱文由于这一句话,对阳虚侯已不存任何期望。也因此,他的心情反能平静。只想晓得其中的原委,好了解了此中的症结,另外去对症下药。 

  当然,朱文用不着这样发问,谒者也会把话说明白的。在接见来客时,他们就已在里面商量好,这番解释,最好由陶侍医来做,因此谒者向朱文微微一俯身说:“请宽坐,陶侍医可道详情,容我先告退。” 

  等谒者退出客室,相向而坐的陶侍医,移近了自己的坐席,与朱文接膝并坐,这样不但谈话的声音,不易漏出室外,而且姿态上也仿佛是自己人的私语了。 

  “君侯平日对令师的爱护尊重,你是知道的。这场官司未发作以前,听说你不在阳虚,然则君侯对令师的一片苦心,恐怕你还不知道。” 

  “我虽不在阳虚,也曾听说。”朱文从容答道:“否则,我何必专程到京,来谒君侯。” 

  “不错,不错!只是诚如谒者所说,今日之下,不管比管好。错来错去,令师当日听从了内史的指示,一走了之。则此刻虽有烦恼,不致如此之甚!” 

  朱文也是个有傲气的人,心想阳虚侯这条路子,反正已经碰壁了,那就不如替师父留些身份。于是他以平静的声音答道:“家师自信无辜,所以不肯做此有失光明磊落的事。” 

  “是的。”陶侍医点点头,“我也极佩服令师的方正。也许到了廷尉衙门,反因此可以昭雪——廷尉申屠嘉,也是位极耿直的人物,最讨厌说人情,而且越是有权势的,他越不讲面子。” 

  朱文终于明白了,必是阳虚侯为了师父的官司去托情,偏偏遇到申屠嘉这样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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