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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周德东-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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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紧张了,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水里憋这么长时间的。他又想,对方是不是趁他在水里的时候也钻出来换过气呢?
他第三次蹲进了水里。
这一次,他忽然想看看对方在哪里,当他在水里睁开眼睛之后,吓得魂飞魄散——那个男孩正在暗绿色的水里朝他鬼笑着!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脑袋上挂着乱蓬蓬的水草。
他的眼角、耳眼、鼻孔、嘴角,都流着黑红的血,像冒出的烟,在水中缓缓向上飘散……
表哥“轰隆”一声钻出水来,双腿就抽筋了。
他一边尖叫救命一边用双手划水,拼命朝岸上游去……
爬上岸之后,他的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回头看,水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接着他发现,池塘的一圈岸边,只有他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乘车人讲的第二个故事:王家十字一带很偏僻,在那里租房的人,大多不干正当职业,女的当三陪,男的打砸抢。
我家旁边有个独门独院的老房子,两间,一直出租着。
房东姓刘,他不想惹麻烦,所以租房有个条件,必须是夫妻他才肯租,房租倒不贵。
第一对夫妻刚刚住进那个房子一个多月,他家不到一岁的小孩就把蚕豆吞进了气管里,憋死了。
没过多久,又一对夫妻搬进去,他家小孩也不到一岁。
有一次,那个小孩吞进了一颗花生,竟然也卡死了。
接着,第三对夫妻又住进了那个老房子,他们没有小孩。
半年后,刘师傅去收下半年的房租,看见东墙和西墙贴着两幅很旧的年画,就感到很奇怪。这对夫妻刚结婚,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而这两幅年画都旧得发黑了,显得很不谐调。
他笑着问:“你们贴旧年画干什么?”
那个丈夫说:“我们搬进来时就有呀!我们还以为这是你家要保留的东西呢,一直没有撕掉。”
刘师傅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见过这两幅旧年画!
而且,上一对夫妻搬走之后,他还专门粉刷过房子,这房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两张年画上画的都是胖娃娃,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坐在鲤鱼上,都在笑。
半年了,这两个娃娃一直在画上朝着这对夫妻笑,白天笑,夜里也笑。
那个妻子看了看刘师傅的神色,说:“刘师傅,你这房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呀,怎么了?”刘师傅问。
“我们夜里总听见……”
丈夫碰了她一下,小声说:“那是邻居家的小孩!”然后,他转头对刘师傅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儿。”
刘师傅追问道:“你们到底听见什么了?”
那个妻子说:“我们夜里总听见好像有小孩在咯咯地笑……”
乘车人讲的第三个故事:我有个同学叫敬波,在文化局当干事。
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王家十字。
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经过王家十字,看见前面有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好像有什么急事,走得急匆匆的。
走着走着,那个帆布包掉了下来,可是那个男子却没有发觉。
敬波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哎,师傅,你的东西掉了!”
那个人好像聋子一样,根本听不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马路对面,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里,一溜烟地走了。
敬波走到那个帆布包前,弯下腰,想把它捡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怪叫着冲过来,一下把他撞出了几米远,接着又从他身上轧了过去,鲜血四溅……
他猛地醒过来,感觉那辆车好像刚刚开过去不远似的,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第二天,他上班路过王家十字,眼睛突然直了——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
这一切跟他昨夜梦见的一模一样!
他马上停住了,站在马路牙子上,注意观察。
那个人朝前走着走着,就像电视重播一样,那个帆布包“啪”地掉了下来,可是他没有回头,径直朝前走去……
敬波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那个帆布包静静地扔在马路上,里面好像藏着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敬波,等着他走过去。
这时候,有一个秃顶老头从马路对面快步走过来,他弯下腰,去捡那个包。
敬波看得清清楚楚,一辆黑色的轿车冲过来,它好像就是来要命的,速度极快,把那个老头撞出几米远,接着又从他身上轧了过去,鲜血四溅……
这是敬波第一次目睹车祸,也是他第一次眼看着一条生命转眼变成一具尸体。
不久,他就听说,那个路口前不久曾经撞死过一个男子,很高大,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前面就是王家十字了。
张清兆放慢了车速,谨慎地四下看了看。
在白天,这个路口似乎很正常,只是行人稀少,显得很寂寥。没有一家店铺,路旁都是青色的墙,还有紧闭的大门。
“好了,停车吧。”满嘴酒气的乘客说。
张清兆把车慢慢靠向路边。
“我这个人喝点酒就爱胡说,你听烦了吧?”
“哪里。”
“你们这些出租车司机,天天都在路上跑,千万要小心。凡是撞死过人的地方,最好绕行。”他下车之前这样对张清兆说。
这天晚上,张清兆又做梦了。
他看见房间里变成了暗绿色,一个男孩在半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了,朝他鬼笑着。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脑袋上挂着水草。他的眼角、耳眼、鼻孔、嘴角,都流着黑红的血……
张清兆惊怵至极,想喊却喊不出来。
渐渐地,男孩消隐了。
墙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两幅老旧的年画,上面分别画着两个胖娃娃,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坐在鲤鱼上,他们都在朝着他笑。
他们笑出了声,“咯咯咯咯”的,那声音忽近忽远,若有若无。
接着,年画又消隐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墙。
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他头顶,定定地看着他。
他猛地仰起头,想看清这个人。
他的脸黑糊糊的,根本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他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拉着一个带轱辘的大箱子,箱子上驮着一个帆布包。
他慢慢俯下身来,凑近张清兆的脸,低低地说:“你想不想知道这个帆布包里装的是什么?”

这天,张清兆跑了一天,挺累,天要黑的时候,他想回家歇着了。
这时候,却来了一个要坐车的乘客,他只好把车停下来。
这个乘客上了车之后,坐在了后座上。
他长得白白净净,很瘦,胳肢窝下夹着两本书。
“师傅,你去哪儿?”张清兆问。
“火葬场。”他低低说了一句。
张清兆想了想,把车开动了。
一路上,这个很瘦的人一直没说话。
张清兆一边开车一边暗暗猜测:这么晚了,他去火葬场干什么?是家里的父母死了?是女朋友死了?是单位同事死了?
每个人都在走向火葬场……张清兆的脑海里又迸出了这个丧气的想法。
到了火葬场,他停下车,一边收钱一边友好地问了这个乘客一句:“你是干什么的?”
对方说:“我是教书的。”
张清兆愣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他下了车,走进了火葬场的大门。
那两辆面包车依然停在火葬场大门口,司机在车里朝张清兆冷冷地望着。张清兆忽然感到这两辆面包车也有些诡异。
他调转车头,正要离开,听见有人拍车窗。
他扭头一看,是郭首义。
“郭师傅!”他急忙把车窗摇下来。
“你来干什么?”
“我刚刚送个人。你回城里?”
“是啊。”
“走吧,跟我一块回去。”
“我可打不起出租车。”郭首义笑着说。
“放心吧,我请客,反正回去也是空车。”
“那我就不客气了。”郭首义说完,打开车门钻进来,坐在了张清兆的旁边。
两个人没有别的话题,一开口就提起那件事。
“那个小孩最近怎么样?”郭首义关切地问。
“我把他送回老家去了。”
“噢。”郭首义若有所思。
张清兆说:“送走那个婴儿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他下地了,穿着一件很小的灰色雨衣,朝门外走。可是,他没有打开门,又无声地退回了卧室。一直到最后,我都没看见他的脸。”
郭首义没有表态,静静听他说。
过了一会儿,张清兆又说:“送走他之后,我又做过一个梦,梦见我听见一个婴儿在哭,那哭声越来越真切,我抬头一看,差点吓死,影影绰绰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站在地上,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一边哭一边叫我爸爸。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我女儿……”“是做梦吗?”郭首义突然问。

这句话让张清兆一惊。
是做梦吗?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也非常可怕的问题。
现在,张清兆也说不清楚了。
他听王涓说,他睡觉的时候眼睛总是闭不严,总是露着两条缝。
刚结婚的时候,王涓每次起夜看到他的睡相都害怕,看上去他好像睡着,又好像在看着她。
而他也经常在梦中看到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比如,有一次他模模糊糊看见王涓半夜爬起来,打开灯,然后轻飘飘地走向了厨房。
接着,厨房里就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好像饿了,正在热剩饭剩菜。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小孩的胳膊在啃。那胳膊热气腾腾的,显然刚刚煮熟。
他惊问:“你在吃什么?”
王涓一边吃一边说:“你自己不会看呀?”
……第二天,他对王涓讲起了这个梦。
王涓说:“我昨天半夜就是饿了,到厨房削了根萝卜吃。我回来时,看见你半睁着眼睛,特别吓人。”
梦的前半截是原版的,后半截就改编了。
因此,张清兆经常怀疑:人们在夜里做噩梦,看见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可怕场景,有一些是不是真的呢?
梦和现实离得太近了。
比如,突然出现在死尸手里的那沓钱。
比如,突然在车里冒出来的那张石膏脸。
比如,那个婴儿无法解释的古怪血型。
比如,那一声声炸雷……
张清兆知道,那种阴阳分明的人,才是健康的,他们睡的时候很深沉,醒的时候很清朗。
而他的心理不是很健康。
但是他也相信,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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