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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匈奴先败马邑,再败高阙,终于在燕蓟之战丢掉了过去数十年积攒起来的全部底蕴与国力,只能蜷缩到幕北,依靠大漠天险,舔砥伤口,苟延残喘。
倘若当初老上大单于能如冒顿大单于一般,毅然决然,不惜代价,用血与火肃清不服,用弓与刀荡平反对,以尸骨和鲜血铸就改革之基。
整个草原,尽为匈奴,匈奴也就可能不会遭遇马邑、高阙、燕蓟之败。
说不定还能入主长安,称帝未央宫呢!
至少,不会落到今日下场!
他又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听说的汉朝在幕南的动作。
汉皇帝命其大将执金吾昌武侯郅都为护匈奴将军,命楼烦将军颍阴候灌何为幕南都护使,命其外戚堂邑候世子安东都护府西部都尉陈须为征东将军,各率大军,前往幕南,镇压不服,强力推行汉化和编户齐民之政。
大军席卷万余里,镇压数十部。
据说蠕蠕、长林、林胡等大部族,尽为汉所破。
其王首级被悬于汉军营垒之上,传首各部。
幕南各部战战兢兢,恐惧不已,尽皆俯首臣服,听从汉皇帝之令,跪列道路两侧。
按照汉朝人的说法是:王师所过,千族皆服,万部俯首,民皆箪食浆壶以迎王师。
用铁与火,汉朝人即将在幕南彻底建立稳固统治!
“善!”狐鹿涉想到这里,手就已经握在了剑柄上,他举步向前,望着匍匐在地上的那个奴才,那个折合马。
锵!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来。
“各国变法未闻有不流血而成功者!”
“匈奴变法之成功,就以你这奴才流血开始吧!”
咔嚓!
折合马的头颅飞到了王帐之中,鲜血哗啦一下子喷涌而出,喷在了狐鹿涉的身上。
他回过头来,提起折合马的头颅,跪到句犁湖身前,道:“大单于,臣以为哲别王所言正是真理名言!”
“若欲变法,必先血祭!”
“旧弊不除,何以革新?”
“请大单于当机立断!”
“斩不服以定匈奴变法之基,除旧弊以迎匈奴之盛世!”
句犁湖都看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狐鹿涉居然忽然杀人。
虽然杀的只是一个奴才而已,但是……
他现在的态度,却已然是在逼宫了!
看他的意思,倘若自己不同意,那他就要单干了……
句犁湖看向阳罔,他现在有些懵逼,需要得到专业意见。
阳罔立刻挺身下拜:“大单于,臣以为左屠奢所言甚是!”
“欲革新旧弊,必以血祭!”
“且夫单于夏后氏之后,汉高帝之苗裔,神圣而高贵,单于若以雷霆之势,除匈奴之弊,再布告天下,名申法令,制度条文,与父老约法,乃行变法,则中外皆必知单于之志,有志之士,必旋踵而来……”
阳罔的话,终于打动了句犁湖。
特别是那一句‘单于本夏后氏之后,汉高帝之苗裔……’让他心花怒放。
事实上,句犁湖之所以能坐在单于之位上,他的出身起了决定性作用。
在经历了马邑、高阙和燕蓟之败后,匈奴各部都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汉朝,他们只能迎立一位有汉朝血统的单于,以作底蕴。
句犁湖即位后,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出身,甚至广为宣扬,恨不得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单于是有汉朝血统,跟刘氏是亲戚的关系!
匈奴国内的宣传口径,也一直是汉匈同出一源的论调。
这既是为了改革,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万一……万一……将来匈奴穷途末路,至少还可以得到汉朝接纳和安置。
汉朝皇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一直大声宣扬是自己亲戚的孪氏下死手。
说不定,未来匈奴贵族尤其是孪氏还可能在汉的扶持下,继续在草原称王称霸。
那且之不就可以依旧富贵吗?
汉朝人占了龙城,不也没有去侮辱和侵害冒顿、老上、头曼等匈奴先单于的陵寝,甚至派兵保护,派人祭祀、维护。
所以呢,现在的汉匈战争,其实已经打到了一个很微妙的境地。
一方面,两国之间都知道,双方是大敌,不死不休。
但另一方面,两国国内都在宣传,汉匈同出一源的论调。
不止匈奴王族之中,有流着汉朝血统的贵族,甚至是单于。
刘氏皇族之内,现在也有了流着匈奴血统的皇子!
看着虽然有些奇葩,但这正是国际政治的微妙之处。
“既然左屠奢与哲别王,皆以为如今匈奴已经到了不流血不足以变法的地步……”句犁湖看着帐中的尸体,闻着那血腥味,似乎也被刺激了,他上前扶起狐鹿涉与阳罔,道:“那本单于又何惜此身?”
杀人而已,匈奴人在这个方面可谓天赋卓绝!
更何况,他句犁湖在事实上已经有了对各部动手的力量。
西征的大胜和他麾下的死忠和那些哲别骑兵们,在事实上已经具备了对老旧贵族的压倒性优势!
特别是在这姑衍山上,他的王庭之中。
那些老旧贵族,不过待宰羔羊,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但……
在句犁湖心中,一条裂痕,却已经悄然生长。
“狐鹿涉今日可以为了变法,不经我许可,就杀人……”
“未来,他若为了其他事情,会不会也如此?甚至于……杀我?”
句犁湖不知道,但他知道,在匈奴历史上,类似的事务,层出不穷。
冒顿大单于弑父,老上大单于更曾经亲自囚禁了他。
军臣那个家伙,更是亲手杀死了匈奴战功卓绝的右贤王,使得汉朝坐大。
以他所知,尹稚斜就更了不得了。
这个混账,甚至曾与汉皇帝有过密约!
这些人,这些所有的匈奴名臣或者枭雄,都做过类似的事情。
谁敢保证,狐鹿涉未来不会因为等的太急,实在等不下去,就拔刀砍了自己?
想到这里,句犁湖就稍稍退后了一步,然后笑着道:“左屠奢、哲别王,本单于命令你们,立刻传令各部,碲林大会明日召开,诸部头人,皆当到会,本单于将有重要事情宣布!”
“碲林大会之时,哲别王,你去安排哲别万骑,保卫会场……”
“左屠奢,你亲自带本部万骑,在姑衍山下设防,戒备各部扈从……”
一个个命令发下,这意味着,句犁湖已经决定动手了。
这让阳罔心潮澎湃。
他感觉,自己距离苏秦的历史定位,更进了一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节 流血的单于庭(5)
翌日,姑衍山上龙旗飞扬。
来自整个北匈奴治下的数十个部族的首领,带着亲信扈从们,纷至沓来。
日逐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当户、左右都尉等本部贵族们,更是气场强大。
人人身着丝绸,腰系绶带,身提宝剑,在武士们簇拥下,大大咧咧,登上会场。
别部的首领们,也非常阔气,戴着黄金头冠,身着丝绸衣物,葡萄美酒陶瓷杯,美人常依。
哲别贵族们,则身着各自民族的衣着,紧随左右。
西域各国国王,战战兢兢,在会场边角瑟瑟发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就是西域各国现在的处境。
他们的命运,自己无法决定。
唯有疏勒王、莎车王等少数几个与单于庭关系密切的国王,方能神清气爽的安坐。
会场中央,数十名萨满祭司,握着手里的小刀,小心翼翼的切开一个个被绑缚在祭祀柱上的俘虏的的皮肤,嘴中念念有词,俘虏们的哀嚎声,声闻数十里,闻者胆颤,见着心慌。
这既是祭祀祖先,请神明与祖先享受血食。
也是在给各部一个下马威。
用鲜血警告所有人这就是与匈奴为敌的下场。
句犁湖端坐在上首的单于宝座上,凝视着整个会场。
左贤王狐鹿涉坐在他的左侧,右贤王乌屠坐在右侧。
乌屠是一个老的几乎都走不动的老贵族。
他是老上单于时代的左谷蠡王,冒顿大单于的侄子,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这在草原上几乎相当于中国的八十岁。
属于很罕见的寿星。
因为活得久,所以资格老。
但论实力和手腕,他拍马也不及狐鹿涉、句犁湖。
他能做右贤王,仅仅是因为北匈奴已经丢掉了幕南,而且死了太多孪氏的高级成员。
所以,句犁湖和狐鹿涉选择他来当做这个右贤王其实就是个橡皮擦。
匈奴的国内事务,他没有什么发言权。
对外征战,也与他没关系。
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当个吉祥物。
但他怎么会甘心?
右贤王是匈奴权力序列的第三号人物,也具有单于的继承权力。
眼见句犁湖与狐鹿涉打起了夏务改革,发出向汉全面学习的口号。
乌屠于是喊起了祖宗制度,打出了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单于的旗号,倒也团结了不少贵族和权贵。
至少不再是一个吉祥物和橡皮擦。
也有了些右贤王的模样。
最近单于庭内外喧嚣的‘瓦尔那’之制就是他在暗地里鼓噪起来的。
目的,就是要借此,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借此,打击狐鹿涉和句犁湖的威望,为自己未来做准备。
看看死前能不能过一过单于的瘾。
至少也要给他的儿子,现在匈奴的右谷蠡王忽盾拿到一个宗种的名额。
至于匈奴会不会因此怎么样?
管它呢!
在乌屠的眼里,只有权力!
他已经受够了没有权力,被人轻视的日子。
汉朝人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只要获得权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