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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倘若汉朝西征或者北伐,一定会选择在夏五月之前动手。
原因很简单,过了这个点,出塞远征的汉军,就可能要在幕北或者西域的暴风雪之中迎来新年了。
汉军要攻击北匈奴的西域或者幕北,有且只能在春天开始准备,夏季动手,如此才能赶在幕北大雪降临前撤兵。
不然,狂暴的大自然,会夺走所有汉军士兵的生命即便不能也足以让汉朝重兵,在暴雪之中陷入绝望。
托西征大胜,劫掠无数的福。
今年的碲林大会,开的有声有色。
匈奴人将他们在幕南丢失的祭祖金人和各种冥器重新铸造了出来。
他们用白狼皮与白虎皮,妆点这些金人。
数百名在西方俘获的敌对贵族,已经被捆绑起来,准备献祭给天神与先祖,用敌人的血来唤醒这些沉睡的意志,以指引匈奴人的未来。
磕了逍遥散的萨满祭司们,更是手舞足蹈,莫名所以,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与鬼神沟通了。
阳罔行走在这姑衍山之上。
凝视着山峦上下的簇拥在一起的无数人头。
他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次碲林大会,在他的献策和鼓励下,句犁湖和狐鹿涉决定召集西域诸国国王来会。
这是匈奴历史第一次,也是他计谋的重要一步。
不过……
阳罔这些日子也并非一帆风顺。
他遇到麻烦了……
他现在回过头,就能看到自己的麻烦一个浑身棕黑色,低眉顺目,对谁都是满脸恰媚的一个异邦人。
一个据说来自身毒的奴隶。
一个可怕的家伙!
“哲别王大人……”身后传来这个家伙半生不熟的匈奴话。
阳罔连头都懒得回,目视前方,淡淡的说道:“什么事情?”
这个家伙却是根本不在意阳罔的态度,一脸的恭维,几乎都快要跪下来舔阳罔的脚趾头了。
他恭恭敬敬的拜道:“哲别王大人似乎对奴才有所偏见?”
“哼!”阳罔一脸嫌弃的将脸转向另一侧,淡淡的道:“折合马,你这个低贱的奴隶……本王岂止是对你有偏见?若有可能,本王甚至要杀了你!”
“哲别王大人说笑了……”这个黑黝黝的家伙低着头,露出那口发黑的牙齿,道:“奴才是单于的奴才,也是哲别王的奴才,主人要奴才去死,并不需要主人动手,只要哲别王对单于说:折合马这个奴才应该死,那奴才就立刻去死……”
“呵呵……”阳罔冷笑两声,转身离开。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与这个来自身毒的奴才之间的分歧,已经不仅仅是理念或者政见的关系了。
此人,就是他阳罔使命和目标的最大障碍!
因为他一个据说是来自身毒号为孔雀王国的宫廷太监,这个自称为折合马的家伙,最近地位如坐火箭一样,在匈奴国内不断上升。
如今,已经成为了句犁湖的左膀右臂,地位如同过去的大汉奸中行说。
若仅是如此,那也就罢了!
关键是,这个身毒的奴才,向句犁湖和所有匈奴贵族提出一个可怕的制度。
种姓!
人分五级,出生就决定高低贵贱!
而且还限定了某一个阶级的人,只能从事固定的行业。
这个制度被这折合马一拿出来,立刻受到了匈奴贵族和萨满祭司们的热烈欢迎和支持。
就连句犁湖和狐鹿涉,也颇为心动。
按照此人的设计,匈奴今后将划分为五个不同的阶级。
地位最高的是执掌宗教的萨满祭司们,其次是贵族,再次是负责作战的战士,接着就是各部族的牧民们,地位最低的是奴隶。
虽然以前的匈奴帝国的制度与此也差不多。
只不过过去是贵族们骑在萨满祭司头上而已。
但,此人提出的这个设计,却是永久性固化的。
萨满祭司永远是萨满祭司,贵族首领永远是贵族首领,战士也永远是战士,奴隶永远是奴隶。
若汉室无意幕北和西域,阳罔也就随他去了。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天子一定会西征。
这西域诸国与幕北各部,早晚是汉家的盘中餐。
这个时候,跳出来一个身毒太监,从身毒之土,搬来了一套莫名其妙的所谓‘瓦尔那’制度,就要打断整个西域和幕北的汉化过程。
并且将这个过程扭转为一个完全迥异有别于中国的制度与社会?
“我必杀汝!”阳罔在心里想着。
但,阳罔很清楚,要杀折合马,他不能动手。
只能是句犁湖和狐鹿涉动手。
不然的话,杀了折合马还有白合马、黑合马冒出来。
只有匈奴人自己动手杀了他,才能断绝日后再出现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
最好的情况,是狐鹿涉动手杀此人。
狐鹿涉杀折合马的好处就在于,至少可以让句犁湖与狐鹿涉之间紧密的联系和信任出现裂痕。
这样想着,阳罔就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狐鹿涉对此人产生厌恶,进而出现杀意了。
“对了,我或许可以这样……”阳罔看着山峦之间行走的匈奴武士,忽然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但这个想法还不完善,他得仔细琢磨琢磨。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节 匈奴的第三条道路(2)
狐鹿涉穿着一身从汉朝进口的丝绸锦衣,衣冠飘飘,宛如汉家士大夫贵族们一般卧坐在松软的床榻上,手里捧着一卷竹简。
这是狐鹿涉最近从匈奴的收藏品里掏出来的一套宝贝。
来自中国法家的大贤之作《商君书》。
这可能是冒顿单于或者老上单于时期,和亲的汉朝公主的陪嫁物品。
一直被匈奴人丢在了姑衍山的某个山洞里腐烂发霉。
直到被狐鹿涉翻了出来,立刻如获至宝。
可惜,这套经典在那个山洞已经被腐蚀了许多,仅有两三卷还能辨认,余者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真乃是真理名言啊……”放下手里的竹简,狐鹿涉感慨万千。
这竹简上的每一个字,都在打动着他的内心。
商君书在他眼里,已经不仅仅是一本书,一个理论,一个思想了。
更是一个完整而严密,上下严丝合缝的社会制度。
还是一台隆隆作响,指向强盛未来的战争机器。
“若我匈奴早十年得此书,依商君之说而改之,用商君之制而激励上下,何来马邑之耻,高阙之败,燕蓟之辱?”他叹息着摇着头。
往事已不可追矣。
今日匈奴,困守于幕北寒苦之地,全赖西域资源和西征胜利成果而维系。
国家困顿,积弱。
甚至很多贵族,都已经不愿意调头向南了。
他们只想远离汉朝,远离长城,远离那个噩梦。
狐鹿涉一点也不怀疑,只要汉军越过瀚海,或者打通河西走廊。
那么,西域和幕北的匈奴贵族,马上就会带着军队和人民,夺路狂奔,向西方的康居和大夏逃亡。
因为,跟汉朝人对刚,一定会死!
而去西方,却可以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没看到须卜氏都已经将自己的大纛放到了康居境内的‘单于城’。
呼衍氏做的也不赖,他们的万骑主力和部族,统统向西迁徙,到了故乌孙之地。
其他大小别部,也基本都做着类似打算。
一旦汉军大举北伐或者西征,那就风紧扯呼。
将西域诸国和幕北之地丢给汉朝,希冀这些土地可以填饱汉朝人的肚子,让汉朝人不来追杀自己。
反倒是那些在西域和西方大夏、康居征召的‘哲别骑兵’,愿意与主人同生共死。
“伟大的屠奢,哲别王求见……”这时门口传来的侍卫他的亲信贵族的声音。
“传……”狐鹿涉连忙整理好衣冠,临襟正坐,端坐起来。
在阳罔面前,狐鹿涉一直有些自惭形秽,特别是当他读的书越来越多的时候。
“臣拜见屠奢……”阳罔见了狐鹿涉,微微恭身拜着。
“哲别王快快请坐……”狐鹿涉立刻笑着招呼:“来人!为哲别王献茶具……”
不多时,就有着大夏侍女,捧着一套清香四溢的茶具出现。
尽管目前汉匈之间处于战争状况,但是,战火阻隔不了商路,也无法阻挡追逐利益的商人的步伐。
在浚稽山,在顺德,在蒲奴水,每天都有汉匈的商人,在悄悄的交易。
匈奴人拿着从西方劫掠来的财富、女子、奴隶,不断的从汉室进口他们想要的东西。
包括书籍、武器、香料、丝绸、陶瓷乃至于茶叶、茶具。
在利益的驱使下,商人们甚至连汉军的制式甲胄(皮甲与锁子甲)也敢卖给匈奴人。
最近一个月来,汉匈之间的走私贸易,更是昌盛至极。
单单是茶叶,就有数千石流入北匈奴。
而作为代价,匈奴人失去了他们在西方征服所得到的三分之一的黄金,一半的宝石和全部的白银。
此外还有上万奴隶被送到了汉朝商人手上。
阳罔不清楚,匈奴人从哪些走私商人手里买到了多少武器装备和金属,但他很清楚,匈奴人买到了大量丝绸、茶叶、陶瓷。
如今,匈奴国中贵族,基本人人都有几套丝绸衣物。
穹庐之中,都有着陶瓷器皿,厨房之中都有着铁锅与菜刀。
特别是那些骤然富贵的西征功臣们,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的。
于他们而言,哪怕全部花光了,再去西边抢一次就好了。
反正,西方的人民孱弱无比,军队毫无战斗力。
而阳罔眼前的这套茶具,精致无比,通体呈青色,光滑细腻,外表雕刻着鸟兽图案,美轮美奂。
这样一套茶具,阳罔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