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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八节车厢,运输不到两百吨的货物,跟现代火车根本无法相比。
这一列从临高发往三亚的客车,就在火车头后面挂了七个车厢,其中一个车厢是装煤的燃料舱,剩下的是两个三等车厢,两个二等车厢,一个头等车厢和一节餐车。因为火车头会不断喷出大量煤烟和水汽的关系,蒸汽火车的头等车厢和餐车被挂在最后,然后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的位置却依次往前。
所谓的三等车厢,其实就是平板敞篷车,客货两用,简陋到了既没有顶棚也没有座位的程度,只是在车厢的地板四面装上了一圈栅栏,防止乘客掉下去而已。因为没有座位,乘客们只能席地而坐,坐不下的时候干脆人挤人地站着——由于完全是露天的状态,倒是不存在什么通风的问题。可是一旦遇上下雨,所有人就都要被淋成落汤鸡了,而且在烈日曝晒之下,体弱的人也很容易中暑……等到蒸汽火车跑起来的时候,绵延不绝的煤烟和水汽从车头上往后灌过来,更是能让最前边几节车皮上的乘客呛得半死。
幸好,如今这年头只舍得买三等车票出门的穷人,通常都是历尽无数磨难的苦出身,区区日晒雨淋、煤烟水雾之苦,基本都还受得住——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种残酷的世道里活到这么大岁数。
二等车厢同样是敞篷车,不过总算是跟现代的旅游观光车一样,安装了一排排的木质长条靠背椅,头顶上也有了个帆布棚子,可以遮蔽日晒雨淋。而且被前边几节三等车厢缓冲了一下,煤烟飘散到这里已经淡了很多。徐霞客和他的族兄徐仲昭就坐在二等车厢里,迎着拂面而来的热带海风,观赏着四周的原生态风景。明末年代的海南岛,虽然自从汉武帝设立朱崖郡以来,已经足足被历代华夏先民耕耘开发了一千七百年之久,但依然是地广人稀,全岛总人口不足一百万。哪怕是在临高这个人口大爆发的工业化城镇,火车离开车站不过二十分钟,路边就已经尽是莽莽丛林、荒山野岭……幸好这条铁路是沿着海岸线修建的,绝大多数路段都离海不远,不时有习习清凉的海风吹来,驱散了丛林的潮湿和闷热,也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唉,幸好先前没贪图省钱,去买三等车票,否则为兄的这把老骨头,怕是得要给挤碎喽!”
徐仲昭一边喝着竹筒水壶里的凉茶,一边看着前边三等车厢里挤挤挨挨的模样,不由得心有余悸地小声嘟囔说——前面那两节平板车上,挤挤挨挨地堆满了旅客和货物,远远望去,人叠着人,简直犹如蚂蚁攒动一般。还有不少实在挤不进去的乘客,有的挂在栅栏上,有的爬上行李堆,甚至连装煤的那个车斗里,都蹲着许多不怕脏的乘客,也不顾煤灰把自己弄得从头黑到脚,都变成非洲黑人一样了。
“……确实是挤得厉害,怪不得三等车票这样便宜。”徐霞客也是看得揣测不安,“……不过……装了如此之多的人和货物,这火车还能跑得和马一样快……这澳洲人的水火机关之术,着实令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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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徐霞客表情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眯眼打量着前方那个喷出滚滚黑烟的火车头,企图看出“澳洲机关术”的某些秘密之时,一声北方口音的响亮吆喝,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卖饭啦!卖饭啦!泡面饭团八宝粥,还有花生糕饼水果糖和各色罐头卖啦!”
伴随着扯起嗓门的吆喝声,一个留着短发,穿着四个兜的蓝色衣服的“货郎”,推着一辆小车咕噜咕噜地从后面挪了过来,同时还有阵阵食物的香气,引得徐家兄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再抬头看到三等车厢里的穷人们,也都各自从包袱箩筐里拿出大饼、红薯干之类的粗糙干粮,甩开腮帮子大嚼起来,又看了看高悬头顶的太阳,徐家兄弟才终于察觉到,如今已经到了晌午的饭点了。
于是,肚里同样起了馋虫的徐霞客扭头朝售货小车望去,发现是来者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人,肤色黝黑,跟临高的“归化民”与“澳洲人”一样,都留着还俗和尚一般的短发,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胡须也没有,穿着一身灰布对襟小褂,看上去有些穷酸,然而衣服倒是很整齐,浑身上下都透着干净利落的劲儿……
不过,看他在这里执此贱役,估计也就是个剃头易服的“假髡”吧……徐霞客如此想道。
——但事实上,这位在列车上推着小车卖零食的售货员,其实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真髡”……虽然他确实是跟其他若干北方流民一起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然后被临高元老院塞进净化营里剃了头的……
“……这位大叔,这是您要的两大碗八宝粥!装粥的碗还有筷子都送给你了!”
“……您要香烟?呃,抱歉,为了防止火灾,这车上是禁烟的……”
“……诶?嫌这豆豉鲮鱼罐头太贵?没法子啊,卖出来就是这个价,实在没法再便宜了……”
李孟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尽可能地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在列车上推着小车兜售各种食物和零嘴,然后从乘客手里收取一张张临高穿越者元老院发行的“临时货币”——流通卷。
——李孟,这位在山东胶州因为贩卖私盐而被官军追剿得家破人亡,只好客串流民投奔临高“髡贼”,在码头扛大包换饭吃的前山东盐枭,本时空最苦逼的人生败犬组穿越者之一。
自从那一天看到解放军的飞艇编队跨越时空抵达临高之后,吃够了苦头的李孟就忙不迭地表明了身份,又经过一番繁琐的审核和盘问,随即便得到了重返现代世界的许可。
但问题是,虽然李孟在明末过得很惨,可即使是在现代世界,李孟也只是一个失业多时,连房租都快缴纳不出来的无业游民。然后,他又在危机四伏的古代社会里,成天打打杀杀地混了这么久,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适应现代都市生活,恐怕就更加不容易找到工作,或许要不了几天就得沦落到丐帮里去要饭了。
更何况,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事集团首领,李孟身边还有几个跟他一起漂洋过海来临高的山东弟兄,需要李孟想办法安置——继续在码头扛大包总不是个事儿,工作辛苦收入少不说,还只能睡集体宿舍,连自家的房子都没有,娶妻生子更是想都别想……如果不把这几个跟着自己上阵厮杀、同甘共苦、并且追随自己一路颠沛流离到海南岛的过命兄弟给安顿好了,李孟在现代世界也过得不安心啊!
于是,他就想要继续在这个时空打一段时间的短工,好歹积攒一点钱下来,同时想办法给几个弟兄安排个稍微好一点的前程。结果还真给李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差事——自从海南岛的环岛铁路通车之后,设置在三亚的铁路总局,原本是用女列车员来售货和打扫卫生的,谁知明末百姓的道德素质实在堪忧,甚至已经超过了日本地铁痴汉的等级,简直跟现代印度的强奸公交车有得比……结果,来自现代世界的女列车员频繁遭到各种骚扰和侵犯,不管铁路警察怎么警告和恐吓,甚至把几个痴汉吊在车站门口都没用。
鉴于上述状况,李孟就带着他的那一票山东壮汉过来毛遂自荐,揽下了其中一列客车的乘务员职位——对于李孟那票山东兄弟来说,在铁路上工作好歹比在码头扛大包要体面些,也轻松些。而对于铁路局来说,不管怎么样,李孟好歹是现代人,相对来说比明末土著更加可靠,也懂得在火车上该如何工作。而那几个山东兄弟虽然有点笨,但都很听李孟这个大哥的话,为了谋生也肯学习……
现在,其他人有的在火车头铲煤,有的在打扫车厢的卫生,都是些粗笨的活儿。而最需要动脑筋(算账)的售货员,就只能让李孟自己来负责了——他一个人又要收钱找钱,又要用藤壳热水瓶给客人泡茶,还要指导那些明朝土鳖们如何开罐头和吃泡面,还得防着有人趁乱偷东西,当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幸好,前面的三等车厢实在太挤,所以售货小推车照例只在二等车厢和头等车厢活动,否则李孟还要更头疼。
“……小伙子,给我家兄长来一大碗八宝粥。还有那泡面又是什么东西?”
徐霞客打量了一番小推车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吃食,又跟徐仲昭商量了一下,便对李孟招手吩咐道。
李孟闻言便从车上的粥桶里舀出一大勺八宝粥,装进一只粗糙的椰壳碗里,随即跟一副粗制滥造的木头筷子一起递了过来,“……您要的粥好了!泡面有三种口味的,您想要哪一种?还是都尝尝?”
而徐仲昭则接过那碗八宝粥,用筷子搅动了几下,顿时看得哑然失笑——或许是因为琼州地处偏僻,一些诸如核桃、莲子、葡萄干之类的外地特产不容易置办的缘故。所以这八宝粥也很有本地特色,乃是大米和小米(海南有一种名为鸡脚黍的特产小米)混合煮成的浓粥,掺入绿豆、花生、干枣,以及切成小块的菠萝、番薯、椰子肉。看着花花绿绿,颇为诱人,而里面的糖也放得很足,倒是很合胃口。
与此同时,李孟还在向徐霞客介绍小推车上的三种泡面——考虑到运输的成本问题,这些泡面都是用现代世界的机械设备和本时空的原材料,在海南岛最新设厂生产出来的。因为一次性纸碗的制作难度太高(不要以为制作纸碗纸杯的技术很简单,光是纸杯内壁的防热防水无毒淋膜一项,就足以难倒二战前的所有工厂,而朝鲜更是在二十世纪末把研发“大同江”碗面成功作为一项光辉政绩来夸耀),所以都是袋装面,分为川味牛肉、清汤海鲜和咖喱鸡肉三种口味。除了塑料包装被迫改成油纸袋,酱料、调味粉和脱水菜肉也只能放在每箱泡面附赠的小竹筒里,让食客自己拿勺子舀之外,其余都跟现代的方便面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