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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是露鲁塔不想太急而已。对活了两千年之久的露鲁塔而言,区区数个小时确实是不足为意。
哈缪丝一边这么想,一边独自喝着咖啡。也难怪连露鲁塔都感到不解,哈缪丝在面临世界毁灭之际,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大啖咖啡。
「好喝。」
这是人生的最后,也是这世界的最后一杯咖啡,哈缪丝庆幸自己冲了壶好咖啡。
她透过触觉丝,确认露鲁塔正走在第五封印迷宫。他似乎没有加紧脚步的打算。看来还有两三个小时可以考虑。
「对了,不知道露鲁塔有没有喝过咖啡,都活了两千年说。」
人类第一次喝咖啡,至少也是两百年前左右的事了,但是露鲁塔从两千年前就不曾踏出迷宫半步。
他曾收下喝过咖啡之人的『书』。这样的话,应该和喝过咖啡是一样的吧。她突然感到有些好奇。
「不知道『新的世界』会不会有咖啡?如果没有的话,那还真是一大损失。」
哈缪丝喃喃自语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世界毁灭在即,她居然还困扰着该如何打发剩余的时间。
终章猛兽吟唱的歌曲对她毫无影响。她就连想要抵抗的意识都没有,只是保持平静。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渴求一死,完全没想过要力抗露鲁塔,或是想要苟活。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没有可以夺走的留恋。
「实在很对不起马特。不过,我从来没有战斗的意思。说得更清楚一点,我既不可能这么做,也没有意愿。」
唯一知道堇色愿望的哈缪丝,唯一有机会拯救世界的哈缪丝。马特阿拉斯特把最后的希望赌在她的身上,然而,这最后的希望从一开始就破灭了。
她已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
只求一死。
这样的愿望始终存在于哈缪丝的心里,即使是和神溺教团战斗时,或是之后奥莉薇亚背叛时。
但是,她的行动是否与愿望相符则很难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或许是往避开死亡的方向而努力。
若只求一死的话,只要服毒即能瞬间夺命。
若想要战死,不要拥有任何部下不是比较好?结果世界最强的战士们,还不是为了保护哈缪丝而战?
再进一步说,若是为了败战而死的话,那就该让自己变弱。她的实力若是只有米蕾波可的程度,应该不难实现求死的愿望才对。
一心想求败,却不断强化自己。
哈缪丝的人生充满矛盾。关于这点,哈缪丝自己也很明白。
「结果,我还是得被露鲁塔所杀。」
哈缪丝呢喃着。
反正都要被杀,不如找其它对手。那个难忘的人克里欧,还有把哈缪丝逼向绝境的希葛尔、摩卡尼亚,以及卡酋亚;甚至是竭尽全力一图叛变的沃肯与奥莉薇亚。
他们那些灿烂美丽的回忆一一苏醒,要是能死在他们的手上,是何等幸福的事啊。相反的,此刻却得葬身在露鲁塔手里,感觉一切都如褪了色般黯淡。
既没有竭尽全力,也没有任何赌上性命的策略,更没有最纯粹的杀意,就像被一脚踩碎的死法还真是无趣。
「我为什么不是被这些人杀了?我明明一直希望有人能把我杀了。」
大概是自己没尽全力所致吧。要是能多干些坏事就好了,连武装司书的职务都不要,抛下伙伴和部下不管,跟所有放眼所及的人决一死战就好了;变成一个只知道战斗的怪物,与全世界为敌就好了。
然而,她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以身为武装司书而活。虽然也干了不少坏事,但却让自己身为世界的守护者。
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哈缪丝也无从知晓。
「没人杀了我。」
哈缪丝孤独似地喃喃自语。
哈缪丝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都已经走到了这般田地,那些半吊子的后悔也是于事无补。自己会如愿被杀死。这样就够了。
把还剩下一半咖啡的杯子摆在桌上,哈缪丝仰头望着天花板,像是在跟谁说话。
「我说,伽克莉。」
她说话的对象并不在场,而且也不在这世上。连『书』都没留下的她,只活在哈缪丝的记忆之中。
「结果妳的期望无法实现。我赢了,妳应该输了吧?还是说我们两人都输了?」
理应不会有人应答,但哈缪丝仍继续问:
「怎么了,伽克莉=可可多,我人生唯一的朋友。
要是妳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很难想象妳三十岁的模样,那时的我也无法想象自己三十岁的样子。」
哈缪丝一边怀念起过去的回忆,一边闭上眼睛。还是少女时代某天的回忆,仿佛昨日般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
伊斯摩共和国南部的沙漠地带。
这里是现在唯一没有人居住的陆地,来这里的人只有极少数的研究人员,以及屡犯重罪逃亡至此的罪犯,或是舍去凡世俗事的隐者。
这个人是属于哪一种类型呢?十四岁的哈缪丝一边看着墓碑一边思索。坟墓里埋着遗体和『书』。
他的工作应该算是研究者吧。他的行为一旦被发现,肯定受到世人指责,所以也算是名罪犯。但他的生存之道,却是舍弃一切的隐者。
坟墓上并没有刻上名字,事实上也无法刻上名字。因为万一有人来访,名字一旦曝光的话,肯定会引起很大的波澜。
死者名叫马奇亚=德基希亚特,这是三代前邦特拉图书馆代理馆长的名字。
坟墓前站着三个人,两个是思春期的少女,另一个人则是一名秃头的老人。
老人说:
「就当马奇亚代理馆长的『书』已献给天国了吧,现任代理馆长佛特纳对策略与欺骗并不在行,应该可以瞒得住他。」
「是吗,你说了就算。拉斯哥尔。」
哈缪丝说道。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感到悲伤,不过她是哈缪丝=梅瑟塔,并没有这样的感情。
「哈缪,妳不难过吗?」
站在哈缪丝身后的少女说。
「不会啊,伽克莉。」
当哈缪丝这么说时,站在身后的少女伽克莉随即反驳。
「可是,爸爸已经死了啊,哈缪。」
「妳应该知道吧。我是不会悲伤的,因为爸爸并非把我塑造成那种样子。」
她没回头地说,伽克莉不肯罢休。
「哈缪,妳骗人,妳一定会感到悲伤。」
「说谎的人是伽克莉吧,我一点也不难过喔。」
哈缪丝看着伽克莉说。
「哈缪,妳骗人。因为我就是知道,这是我的能力。」
说完,伽克莉用手指了自己的头发。
哈缪丝看到她的脸庞,觉得她真美。不管看多少次,每次见到她都有这种感觉。她每天见面的对象,就只有伽克莉与父亲马奇亚,但即使每天见面,伽克莉就是百看不厌。
她是年纪小她两岁的少女,身材娇小、脚不长,还有点驼背。
插图129
脸蛋就算恭维点,也称不上美少女。下垂的眼角与稍嫌大的嘴巴,鼻子圆而大,轮廓也有些圆润。
曝露在风沙与太阳的肌肤,呈现暗沉的褐色,脸上满是斑点与雀斑。提到她的服装,破得可能连流浪汉都不想穿,双肩上还披着一件灰色厚重的麻布。
即使如此,哈缪丝还是觉得她很美。理由很简单。
纵然曝露在灼热的阳光下,被沙尘吹打,她还是顶着一头不会褪色的发色。这是她魔法权利的证据与常人不同的颜色。
偏蓝的深紫色。只有其中一束浏海的发片宛若雪一样白;自然卷曲的头发绑成两束麻花辫,黄色蝴蝶结看起来宛如停在花办上的蜜蜂般。父亲称它为堇色之发。
虽然没见过堇花,但她心想,若以这头长发来比喻,那应该是朵美丽的花吧。
「妳忘了伽克莉的能力吗?」
伽克莉露齿微笑了起来。想到没有秘密能够瞒过她,哈缪丝不禁叹了口气。
「我忘了,我承认自己是有一点难过啦。」
「果然如此。」
伽克莉的笑容马上消失,脸上再度蒙上失去父亲的悲伤。
拉斯哥尔向两人说:
「那容在下先行告辞了。两位的未来,将迎向一个非常有趣的结局。」
拉斯哥尔的身体沉入沙漠之中。伽克莉挥着手目送他离开,哈缪丝连道别的话都没说。
「该做的事都已经结束了。哈缪,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如妳所说的,离开这里,前往某个地方。哪里都可以,去妳想去的地方吧。」
哈缪丝指向绑在家旁的骆驼。两头骆驼上各载着各种不同的物品,那是为了横跨沙漠所需的水与食物,以及到达城镇后所需的衣服与日用品。而哈缪丝的骆驼上,还载着投石的绳索与许多的石子。
「要去哪里?」
「总之先到镇上再说,现在也只能去那里了。」
「对喔,伽克莉也一样。」
两人骑上骆驼,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向沙漠。
骆驼走进沙漠。数日的路程中,两人几乎不发一语。
「喂,哈缪,请妳永远跟伽克莉在一起。」
伽克莉说道。
「不要。」
哈缪丝冷冷地回答。接着,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伽克莉想要搭话,但哈缪丝却拒绝。重覆同样的模式。
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伽克莉开口说:
「哈缪,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就是在某个地方被某人所杀。」
伽克莉露出悲伤的表情。
「要是哈缪死了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这也没办法啊,我生来的目的就是如此。」
「不要,我们一起去吧。」
「才不要呢。待在妳身边就没有战斗。如此一来,我就没办法被杀。而且只要跟妳在一起,我就会变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