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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秦七和酒鬼朱十循着屈五和黄九留下的路标,一直找到了一条胡同尽处——
朝暮楼!
老五和老九难道到朝暮楼里去了?
诗人是浪漫的,醉鬼的思想更是荒诞。
朱十道:“我们冲进去。”
秦七道:“对,老五和老九一定在里面!”这时,他们早已把方今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秦七却不以为然:“天下英雄谁敌手纵横天下好几年,又怕过谁来?”
于是秦七和朱十冲了进去——
屈五和黄九确实在朝暮楼里,但并不是朝暮楼里哪位当红的姑娘请他们进去的,他们是被人抬进去的,抬进去后,他们当然不会动。其实,他们的眼睛还会动,他们看到了他们的好兄弟秦七和朱十。
看到好兄弟当然高兴。但是,这时的屈五和黄九却把秦七和朱十在心里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两个小王八蛋,两个大傻蛋,你们快他娘的滚回去呀!”
秦七和朱十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骂声。两人不但不走,还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酒鬼朱十大声呼嚷道:“拿酒来,快拿美酒来。”
诗人秦七也不甘落后,喊道:“有了美酒,还得美人相伴,这才有趣!”
果然,美酒有了,醇香清冽,色如胭脂,正是名满天下的二十年陈酿女儿红。
美人也来了,峨嵋弯弯,秋水荡漾,都是能解语的花儿。
帏幔还飘出了珠落玉盘般的琵琶,香炉里正燃上飘飘袅袅的沉香。
乐声醉人。
美酒醉人。
姑娘更醉人。
朱十和朝朝碰了一杯酒,又轻轻地捏了一下暮暮的脸蛋,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喝酒为什么要碰杯?”
朝朝道:“我们从来没有想过。”
暮暮道:“为什么?我倒想知道。”
朱十又和暮暮碰了一杯酒,问道:“你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朝朝道:“两位公子。”
暮暮道:“是酒的颜色。”
朱十点头,问道:“你的鼻子闻到了什么?”
朝朝似乎开窍了,抢着说:“酒香。”
“对极了,那么嘴巴呢?”朱十又问。
暮暮道:“我可以尝到它的味道。”
“两位姑娘真是聪明,这下你们知道什么要碰杯了吗?”朱十轻轻地笑叹道:“谁猜得出本公子和她干一杯!”
朝朝聚眉如山,沉思不语;暮暮蓦然拍掌道:“我知道了,碰杯是给耳朵听的。”
“妙极,妙极。”朱十笑道:“色香味分别给眼鼻口享受,那么耳朵当然要听听它的声音了。”
暮暮笑道:“这位公子何不也说一段?”
秦七微笑道:“好,我就讲一段。以前有四个诗人朋友,有一天他们聚在一起喝酒,第一个诗人端起酒杯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闭起眼睛说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我到了酒的森林。’第二个诗人也端起酒杯道:‘我看到酒神在翩翩起舞。’第三个诗人不甘落后,说道:‘我还听到了酒神奏响的音乐,真是美妙无比!’你们说那最后一个诗人怎么说?”
“怎么说?”朝朝和暮暮抢着问道。
秦七笑了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就这样,知道吗?”
暮暮不解其意,朝朝笑道:“我知道,第四个诗人一定一句话也不说,就像这位公子一样一饮而尽。”
朱十道:“妙极,朝暮楼真是妙极,可惜还缺一样。”
姑娘们抢着问道:“公子,你还缺什么,快说嘛。”
朱十没有说,秦七却道:“最好把我的两个兄弟也请出来,那就真是妙极了!”
屈五和黄九的耳朵都没有被塞住,听到这句话时,真是又惊又急,心里道:“两个小祖宗,你们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那些笑语盈盈的姑娘们,忽然就像花朵般展开,朝朝笑道:“你们还是和你们兄弟一起留下来吧!”
这句话还未说完,已经有十七八把柳叶刀砍向秦七和朱十。
秦七和朱十纵横天下多年岂会怕了这十几个花儿般娇嫩的娘们?
朱十大喝一声,击出了一掌。他的拳法虽不及方今好舍我其谁的威猛绝伦,却也是天下第一等的拳法。但他这一掌忽然没有了力气,天下再厉害的拳法,如果没有劲道,那也是枉然无用。
朱十微一运气,但觉体内空空如也,苦练了十多年的内功,在这片刻间消失殆尽。
朱十倒下去。
秦七倒下去。
姑娘们嘻嘻而笑:“两位公子怎么忽然就醉了?哎,这二十年的老酒,就是劲大。”柳叶刀不见了,朱十和秦七只看到柳叶新新的峨嵋。屈五和黄九却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有人这样说,
人生就像几页书
一翻就过去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爱情
三十年也好
三天也好
只有爱着才是天长地久!
容情伤策马狂奔,马如龙,心似箭,两天来他已连换四匹快马,终于看到了绿荫如盖房屋如云的拔剑扬眉轩。
鞭影如山,蹄声如鼓。
浓荫之下,挺立着一把剑,一把会流泪的剑。这把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容情伤的马头,马狂鸣而毙。
容情伤飞飘如絮,愤怒,出剑,杀敌——
竟有人在拔剑扬眉轩外刺杀容大公子!这人也太狂太傲太疯也太不怕死了!
人狂,剑更狂。狂剑如虎,剑气森冷。
忧伤刀客容情伤遇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敌人!
明月九刀!
明!月!九!刀!
六十七斤的玄铁重刀连施:温柔、和缓、消魂、离别、相思五刀,才逼退了流泪的剑客。
剑客疯了,剑潮激荡,“嘶”划破了容情伤的胸衣。
容情伤怒,如一只殛人的豹子,凶猛的鹰隼。
伤心,伤敌人的心!
断肠,断敌人的肠!
疯剑客依然屹立如山,狂态毕现。
无情!化万物为无情。无情之刀从天顶如雷霆如惊电如天眼一闪而下!
疯剑客的脸色变了,他收起了“狂”,却显出了“优雅”,刺出优雅如花如梦如幻的三剑:
一剑杀天。
一剑杀地。
一剑杀人。
容情伤的刀举重若轻,无情之刀忽然生出一股寂寞之气。寂寞是最可怕的!
疯剑客不怕。他忽然一剑回刺,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这一剑“拙劣”之极,他竟要自杀?!
“杀己,杀、无、赦!”
疯剑客喊出了这五个字,流泪的剑离开了胸膛,带着他的血,再飞了起来(他的剑已流血!)——天地间红光大灿,晚霞也为之黯然失色。
容情伤就被这片灿烂的惊心动魄的剑光吞没!
这一剑遇祖杀祖,遇佛杀佛!
容情伤,伤。惊呼道:“天杀剑法!”
疯剑客的胸膛已不再流血,他仰天叹道:“想不到我第一次用这‘杀天,杀地,杀人,杀己’的天杀剑法,仍然杀不了你!”他又流下了泪水。
容情伤寒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疯剑客道:“不是我要杀你,是我的剑要杀你。”
容情伤不解,疯剑客抬首看了看寂寞无限伤心无限的黄昏,很优雅地叹了口气:“三十年如一场梦,三天如三页书,一翻就过去了,我又何必心急?”
他走了,容情伤没有拦他,他在回味着疯剑客的话:“三十年?三天?”
“三天之后,不就是重阳吗?”
“重阳之日正是母亲的忌日,难道会有什么变故?”
容情伤心头忽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方今好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木清香,是一道耀眼的光。
珠光,泪光。
这一切竟似在梦中,他想不到枕边的这位美女竟会为他流泪。
“方大哥,你终于醒了,我,我这不是做梦吧?”那女子甚是激动。
方今好却一点也不动心,索性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多谢姑娘。”
那女子哽咽道:“你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吗?”然后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过他的脸他的发他的心!
方今好跳了起来,这女子正是他念念不忘相思入骨的心月!
“心月妹妹,真是你吗?”
“除了我还有谁?”那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今好脸上一红,他发现心月和木清香是那么相似!
“我是不是也爱上了木清香?”
“不,不会的,你只爱心月妹妹!”
“那我为什么会对木清香动心?”
“我不能这么做,不能!”
方今好不敢再想下去。
心月道:“你是不是失去功力了?”
方今好点头苦笑道:“现在方今好已经不是过去叱咤风云的方大侠了!”
“这样也好。”心月逼视着他。
方今好明白她的意思。
心月又道:“其实,我叫叶水心。”
方今好宽容地笑道:“这并不重要。”
叶水心道:“但我欺骗了你。”
方今好道:“我相信你是逼于无奈的。”
叶水心怔了怔,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你不恨我?”
方今好默默地注视着叶水心,深情地说道:“我心中只有爱,没有恨!”
叶水心瘦弱的身子一阵颤动,忽然揽紧了方今好放声大哭起来。
方今好这时的心境已不能再平静,他怜爱地抚摸着叶水心长长的黑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茅屋里耳鬓厮磨的那一段消魂的日子里。他轻叹道:“哭吧,把一切痛苦都哭出来。”
叶水心狠狠地咬了方今好一口,疼得他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叶水心泪眼朦胧道:“我恨你,我恨你!”
方今好现在只把她当作一个撒娇的孩子。
叶水心接下又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方今好温情地笑了笑。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句话是叶水心说的。
方今好道:“莫非这里便是温柔乡?”
叶水心点了点头,她的脸忽又红了红,柔声道:“你真能为情而死?”
方今好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能!”
叶水心到声道:“不行,我要你为情而活。”
方今好听她话中有话,温情地说道:“心月,你说吧!”
叶水心道:“我叫叶水心,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来历?”
方今好道:“我不在乎。”
叶水心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去杀你的?”
方今好笑了笑道:“我知道。”
叶水心一怔,又道:“可是你还是对我那么好。”
方今好道:“因为,因为我没有理由对你坏!”
叶水心无言以答。
是啊,只要爱着,你绝不要顾忌她是谁,甚或她是你的敌人,你也要毫不犹豫真心真意地爱上她。这才是伟大的爱情!方今好已经爱上她了吗?她呢?她是否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