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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担心家里的花儿会死掉,那些都是她所钟爱的,象养孩子一样一点点养大的花儿,日夜不停地陪伴着她,出门以后也常牵动她的心。洗过手,换过衣服,第一件事,她就是赶紧去阳台落地窗前去看她的宝贝花儿。
老天!她的那些亲爱的花儿们藤们叶们、仙人掌们、巴西木龟背竹们,竟还都健康旺盛地活着!仙人掌类自不必说,本来就是耐旱植物,那些阴生植物,竟也还美丽地活着,很懂得节约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水,一直坚持绿到她回家来。那株散尾葵外层的叶子已经枯萎了,然而里层却奋力抽出嫩绿的新枝来。尤其是那两盆吃水特重、平时她特别娇贵的洋杜鹃,不仅没有死,而且居然还开花了!!!浓艳艳的粉红色花朵,挂满了枝头,竞相斗艳!她觉得那些花朵个个象是小孩子一样,张开一瓣瓣美丽的小嘴,一齐朝她喊妈妈。她充满爱意地一朵一朵检查着她们,凝视着她们,心里泛一片片感动的涟漪。哦,宝贝!你们熬过了这么残酷的日子都没有死,还在勃发生机,你们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花开浓艳。是好兆头!可真是个好兆头啊!
豆豆看见花开也很高兴,她在家里受姥爷的影响,也喜欢养花。豆豆自告奋勇要给花儿换水。梁丽茹就去清理房间,给豆豆煮饭。
临回来时姥姥就知道她们初进家门会空锅冷灶,于是早早就在家里给煎好了带鱼,是豆豆最爱吃的,让梁丽茹随身带了来。还给她们随身带了法式面包,也是梁丽茹和女儿平时都爱吃的嚼谷。唉,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个宝。这话说得真不错。家里有个妈妈疼着就是好。梁丽茹打开炉火煮了点粥,就着面包和鱼,娘儿俩简单把午饭吃下。
眼看一切都拾掇好了,也给娘家打过电话报了平安。梁丽茹让豆豆自己先休息,睡会儿,呆在屋里哪也不许去。她自己则要去超市买东西,顺便也要到学校去一趟。
出门前,豆豆喊住她,说:妈,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梁丽茹说:说吧,什么事?
豆豆说: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梁丽茹说:打吧。这还用跟我商量吗?你以前打电话也没跟我商量啊,今天这是怎么啦?
豆豆说:我……我是怕你不高兴。以前……以前不是在姥姥家打的嘛。
梁丽茹爱抚地摸了一下她头发:傻丫头。去打吧。好好看家。我走啦。
说完,换好鞋,关上门出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真的,顾跃进那王八蛋怎么样了?是死是活?没到处乱窜被染上吧?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又一想,算了,凭什么我给他打?非典闹得这么厉害,他都不说主动打电话问问我,我反倒要去主动关心他,嚓,真是的。吃饱了撑的我。
连恨带爱,怨气冲天。啥也别说了。一个人戴好口罩,出门直奔超市。
北京的气温比沈城暖和得多,大概能差个五六度的样子。街上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行人,穿得都很单薄,姑娘们也穿上了薄裙。超市里同样也是空荡荡的,货柜上的物品齐全,也仍旧是琳琅满目,却因为没有人光顾,一时显得萧索。进来购物的人,也都是戴着大白口罩,匆匆来,又匆匆去,匆匆直奔所要找的物区,匆匆从货架上把东西拿下来就走,绝不多做一分钟的停留。
只有梁丽茹这时并不感到害怕。买完了东西,她悠然自得地在大街上走,一路走一路逛着。五月阳光耀眼,街上景物明亮。多少天都没能自由自在地出来走路散步了?
身在疫区,真他妈的自由啊!梁丽茹心里深深感叹一声,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在街上走路。
再也不会被人人喊打围追堵截了。都是北京人,谁也不嫌弃谁。
第三部分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于珊珊此时也正走在去电视台的路上。远远看去,立交桥上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穿着一条果绿色清新飘逸的长裙,一件白上衣,左手掌心里永远握着一只手机,走路一会低头,一会抬头,不断翻看着,然后好象不知为什么事情乐癫了,一个人又蹦又跳,大喊大叫。原本总是挤满卖小杂货和盗版碟小商小贩的立交桥上,此时竟也空空如也,只有那个女孩子长发如墨,红丝巾象火。喊叫蹦跳一会儿,她又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往肺里倒腾自由新鲜空气,同时有点顽皮地冲四周空气叫号:非典你给我出来!你们到底在哪儿?你给我说说你们到底在哪儿呢?
非典那玩意它们在哪里?真是看不见,摸不着。站在立交桥上望去,五月北京晴和的天空下,鲜花开满大道两旁。樱桃败了,还有桃花,紫丁香灭了,还有槐花和柳絮。路上没有什么车,能看见广阔的大路和清晰的道路黄白标线,一直寂静地延展到远方。远处的摩天大楼一座座轮廓那么清晰,宁静,离远看着都象伸入天空的布景。从立交桥附近一个三层楼高的饭店顶上,垂下一个巨幅红色标语,上面用斗大的黄字醒目地写着:
“热烈庆祝食府员工张福贵排除疑似非典(属于普通肺炎)!”
于珊珊看了哈哈大笑,觉得万分滑稽,转而又变成一脸庄严。谁曾因为非典被隔离过,受牵连、然后又被解放,谁就会知道,这欢呼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是躲过生命一劫的喜悦,也是重获自由的狂喊。想想,写这条幅的人一定也跟自己一样,经历了漫长郁闷的隔离期考验。
活着真好呵!自由真好呵!
在三环立交桥附近的大道上,顾跃进、梁丽茹、于珊珊几人曾经有过那么一刻的交汇。
于珊珊在桥上,欢呼雀跃,蹦跳,打手机;顾跃进的车从南向北;梁丽茹和女儿的出租车从北向南。他们的车,就那么擦肩而过;他们在桥上桥下,就那么一闪而过。
交汇。然后分离。
漫漫人生,茫茫都市,有多少人,就在片刻间擦肩而过;有多少人相遇不相识,有多少亲人见面不能相会。
而分离,却是如此容易。亲人,朋友,爱人,很容易就迷失,走散,分离。
梁丽茹回到学校。大门口也是戒备森严,学生们早已经被隔离在校园内,不得随便出门。
对于不得不进出学校的教职员工和家属们,每次进门必须得量体温,出示进门证,方才能进去。她原以为,校园被隔离后,学生们会有悲悲戚戚的表情和心绪,哪想到,一宣布隔离,关起校门不准出去以后,学生们简直乐癫了!一大群从18岁到22岁之间的大孩子,每日给关在校园内,天天搞联欢会,上网,打球,看电视,瞎玩,谈恋爱,简直乐不可支。为了稳定这段时期内学生的情绪,学校食堂里里伙食改善,每天翻着花样的炒菜做饭。学校里的期中考试从简,全都变成开卷。毕业生答辩也网开一面,提问问题简单,要求答辩场地尽量在露天环境下进行,负责答辩的委员也尽量不外请,主要由本校老师担任。
个别几个在宣布隔离以后仍旧跳墙逃跑回家的学生,校方已经给了纪律处分,劝退尔后留校查看一年。处分就处分,学生们也不以为意,为这事被处分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家长们却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打电话因此来求过情,认为学生面临瘟疫时往家逃跑这是人之常情,学校的处分太重了。但是校方领导商议一下以后,还是认为处分一下也是应该的,因为隔离还在进行,不这样强调一下纪律,接下来局面就无法控制,还只不定会有多少逃跑的男生女生会在半夜里手拉手的跳墙。至于以后会不会将处分撤消,等过了这一段非常时期以后再说。
而那些在宣布隔离以前就已经以各种借口走掉的(有的是被外地家长开车来接走的,请假谎称母亲得病什么什么的;有的是宣称自己在外地联系好了实习单位,必须得过去干活,等等),学校还没最后决定是否给他们处分、以及到底给什么处分,只是纷纷发函,告知他们暂时不要回京,什么时候回来,等侯通知。
走在下午的校园里,满眼阳光,满目青春,根本感受不到非典的存在和影响。岸边垂柳青青,湖中倒影扶疏。潺潺流水,清冽而过,水边方凳上,依偎着一对对谈恋爱的男女学生。操场和宿舍那边,歌声、笑声、嬉闹欢呼声一阵一阵传来。一大群男生正在操场上踢足球,篮球场两个班级的学生在打友谊比赛,口琴声、歌声、吉他悠扬的旋律从学生宿舍穿来。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第三部分对男女关系有了深入肌肤的体会
梁丽茹对于大学生们的认识,也经历了很大的转变过程。以前出于职业习惯,她也刻板地认为大学生就应该是条例上写的那样,有理想有抱负有志气的成熟青年、国家栋梁什么的。等到自己的孩子渐渐长大、也长到大学生的年龄这么大以后,她再去看眼前这一茬走一茬来的学生,目光却渐渐不同了,有了母性的味道。她以一个母性的包容,去重新打量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体会到所谓大学生,只不过就是一群和女儿豆豆差不多大的毛孩子,从中学直接进入大学校园里来,刚过了青春期,世界观尚不定型,对什么事情都只知皮毛,半懂不懂,得到的一点知识,全来自于书本。其中有一些考了高分的学生更惨,在青春生长发育期时被高考严重压抑、被中学的应试教育严重压抑,心理和生理发育都显不足,以至于到了大学校园相对宽松的环境之后才刚开始发育,才开始来例假、开始遗精,才开始长个儿。看着他们觉得真是不容易。
况且,这一拨又一拨孩子们以后又都是绝对化的独生子女,心理的成熟和独立更缓慢,更需要时间。也更需要老师们的引导和帮忙,象帮助自家孩子一样的帮忙,对他们不应该太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