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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打鬼子的第一仗,所以他们很慎重,除留一个连的留守部队,全支队都参加了,还动员了六区区中队的五十多个人。还好,临出发前,总算发给了许传翎两颗手榴弹和一把匕首。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们进入了沟坡村东南角的阵地。按照部署,一营的一、二连担任主攻,埋伏在西边的坟地;三连和六区区中队埋伏在东边的坟地,担任助攻。二营的三个连,分别占领周围的一些要地,担任阻援任务。支队特务连担任预备队。刘涌是总指挥,罗积伟是主攻指挥。
按侦察的情况,催粮的日伪军也就七十多个人,自己这一方出动了六百多,打主攻的也有三百多人,应该是牛刀子杀鸡,没有问题。不过刘涌、罗积伟几个和日军打过仗的老红军,对他们的战斗力是有所了解的,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他们怕影响士气,没过分渲染日军的厉害,但无论是在战前的战斗动员,还是部队进入埋伏阵地后,都一再传达命令,要小心、慎重。
从一大早一直待到下午,爬在草丛里不能有大的动作,中间小小心心地啃了两顿干饽饽,喝了点凉水,也实在够他们受的。
好容易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征粮的车队过来了。仔细看去,二鬼子的队形和鬼子的队形就是不一样:二鬼子走得吊儿郎当,鬼子走得很整齐——抬腿甩胳膊齐刷刷的,看肩线和刺刀尖,一起一伏的,总是一条线,隐隐地透出一种摄人的气度。不过他们确实骄傲得鼻孔冲了天,大意得很,眼睛根本不向两边看。
侦察兵在战斗打响的时候,一般都担任警戒任务,没有特殊情况是打不了正面进攻的。眼下,一营侦察班埋伏在西边坟地的北端,营长给他们的任务是监视漏网、逃跑之敌,并特意嘱咐董家莆,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能随便出击。营长明白组成一个侦察班的不易,不想让他们受损失。
看着路上的鬼子,许传翎又有了第一次看见他们时的那种反映,头皮“铮——”地一麻,一股说不清的什么劲儿顶得他很难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出开火命令的,只听见周围噼里啪啦响起了枪声,一层淡淡的蓝烟升腾起来。
他浑身一竦,知道战斗开始了。
走在前边的二鬼子不撑打,胡乱爬在地上和车轱辘后边开枪,还有撒开脚丫子跑的。鬼子就不一样了,表现令人吃惊:听到枪声后,就像被按了按扭似的,一下全卧倒了。离路沟近的,接着翻到路沟里,用刺刀三撅两挖,在沟沿挖出一个槽子,枪一支,就“八勾——”、“八勾——”地开了枪。只看得见半截钢盔和枪口,看不见他们的身子。
这里除两边坡地上的坟地被八路军占了外,紧贴着路东还有一小片坟地,因为离路太近,八路军没布置人。在路沟里鬼子的掩护下,别的鬼子侧着身子向这块坟地爬,右手拖枪,左胳膊肘儿柱地,左腿一绻一缩,右脚一蹬一蹬,象一条黄虫子,出溜出溜地,很利索。一爬到坟地,枪就伸出来射击。有了他们的掩护,爬在路沟里的鬼子也虫子似地爬进了坟地。两边坡地上的枪一齐向他们射击,打得土、石“扑扑”、“啪啪”地溅起来,可就是很难打中他们。
鬼子分成两组,一组一挺歪把子机枪和十几支步枪,分别向西坡、东坡的坟地射击。他们的枪法奇准。许传翎看见这边阵地上一个黑脸汉子,在土坎上放上了一块石头,垫在枪下边,刚打了一枪,随着就有一枪打过来,把那块石头打成了碎片。黑脸汉子一下冒了一头汗。再也不敢抬头了。别人也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有个排长火了,猛地站起来,举起驳壳枪就打,刚打出几发子弹,一颗子弹就打进了他的脖子,他一声不响,像一截沉重的木头,“扑”地摔倒了。二连的文书是个戴眼睛的,视力不好,爬着瞄准,瞄得时间稍长了一点,还没等扣扳机,一发子弹就打中了他的头,红的血、白的脑浆子,迸了出来。
这边的枪声一时哑了下来。
东坡的坟地更被动,鬼子一还击,区中队的一个人被打死了,一个班的人竟然一下爬起来,盲目地乱跑,全被鬼子用枪点了,还趁势发起了冲击。鬼子本来人就不多,还有一些封锁着西坡的坟地,竟然起来十几个人,吆喝起十几个二鬼子,分开两拨进行包抄。东坡坟地里的人开枪射击,可鬼子一会儿跃进,一会儿卧倒,根本打不着他们。
东坡坟地里的人要是一露身子呢?肯定会被打倒。眼看鬼子举着明晃晃的刺刀,呜里哇啦地越来越近。坟地里的人觉得他们简直是些打不死的妖怪,终于沉不住气了,先是区中队有人爬起来跑,几个影响一群,最后连二支队一营三连也跟着跑起来。鬼子趁机占了这块坟地,机枪扫,步枪点,眼看区中队的人一堆堆被打倒了,几乎没剩下几个。三连也伤亡了不少人。
《侦察连》 第一部分五、许传翎的第一课:打仗的道道真不少(1)
许传翎蒙了,仗还有这么打的?天!才三十来个鬼子啊!他下意识地活动活动胳膊,手里只是两个手榴弹。咬着牙,有想哭的感觉。
解除了东边的威胁,鬼子又调过头向西边的坟地射击。
眼看对手占领了有利地形,西边阵地上的人忍不住了,一个人爬出坟地,爬到右边一个崖头上,那里地形好,可以从上到下看清对方的阵地。他举起马枪,本来是想打鬼子的机枪射手的,可把机枪副射手打中了。他又开了一枪,干掉了一个露出身子的二鬼子。看来他的枪法还可以。这时许传翎听身边的董玉麟嘟囔:“哎呀,快换地儿!”
那人正在兴头上,又举枪射击,可刚抬头,一颗子弹打来,正中头部。他不动了。
许传翎突然想:看来在一个地方不能同时打死几个对手,要不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时,红了眼的罗积伟到前边来了,喊:“冲!娘的给我冲!”
一群人站起来就冲,可冲得蒙蒙怔怔,还没到路边,就全被机枪打倒了。
咱这边有实在气不过的,尤其是那些老红军。他们血里滚,火里淬,打了多少年仗,一个个儿铁骨铮铮,豪气薄天,积了一身神圣的自尊,枪声一响,心里只有压倒对手的念头儿,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可旁边就是一些刚扛枪不多久的老百姓,你有什么办法?二连连长就是一个老红军,他实在火了,一把脱下褂子,裸着上身,一手拿着驳壳枪,一手抓着两棵手榴弹,干脆自己冲了出去。动作倒是很利索,也会利用地形地物,几个翻滚就越过了路面。看来他是想把鬼子阵地北头的一挺机枪打掉。
他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跃进,有时像鬼子那样左胳膊肘儿柱地,左腿一绻一缩,右脚一蹬一蹬,出溜出溜爬几下,有时连翻几个跟头,很是麻利。子弹在他身前身后不时爆起一朵朵土花,可就是打不中他。这边有人低声喝好。许传翎紧张地看着,气都喘不上来了。眼看就要接近鬼子的机枪阵地了,他抬身用驳壳枪打了一梭子,接着扬起胳膊就要投弹,可就在这刹那,一梭子机枪子弹排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一下子歪倒了,但他稍顿了一会儿,还是向前爬了几步,留下了一汪通红的血印子,挣扎着把手榴弹扔了出去,不过也就扔了几米远,在他头前爆炸了。他的身子又抽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也可能又叫自己扔出的手榴弹的弹片击中了。
鬼子的机枪还在叫。
二连指导员和一连连长红了眼,扯着嗓子大喊:“冲啊!”站起来就带人冲上了路。
鬼子的两挺机枪和步枪疯了似地扫射,路面上不时有人倒下去。有人退回来,有人冲过了路,占了路边的几个坟头,和鬼子对射起来。本来只有监视任务的侦察班,实在压不住了,董家莆忘了营长的嘱咐,一声喊:“咱也上!”
因为他们是在最北边,一直没开枪,鬼子没注意,在鬼子发现他们掉转枪口以前,已经一阵风似地冲了过去,也占领了路东边的几个坟头,和刚才占领几个坟头的人一起,对鬼子形成了包抄之势。
许传翎蒙头蒙脑地跟过去,后边的董玉麟一把把他拉倒在身边,说:“别露头!”
鬼子的火力分散了,但还是压得很紧。赵庆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向鬼子那里扔了块土坷拉,一个鬼子以为是手榴弹,起身一闪,赵庆江乘机“啪”地一枪,那鬼子一头栽倒了。赵庆江眼光冷冷的,嘴角夹着一丝笑。另一个鬼子起身去拖被打倒的鬼子,宋加强也是一枪,把他撂倒了。不过突然有一枪打过来,顺宋加强的头皮搓过去,头发燎出了一条沟,发出一股焦糊味儿。他赶紧把头低下,吐了吐舌头:“娘的!还挺准哩!”
这个时候许传翎有些急,眼看着赵庆江和宋加强一人干倒了一个鬼子,可自己连枪都没有,怎么和他们比杀人?这太不公平了!
这当儿,他听到的枪声和先前就不一样了,先前多是“啾啾”地划过天空,眼下多“哧哧”地,声音很短促,常常伴随着弹头落地的“扑扑”声。他看到,每当有这种声儿响起,董玉麟就会把身子埋下来,并别过脑袋,叫他也低下头。说来也怪,他在这种枪炮激烈的场合,脑瓜子特灵便、清醒,立马就明白,这种“哧哧”、“扑扑”的动静甭看不怎么响,却是最歹毒、最有可能夺你命的,该躲的时候就得躲。娘的,这打仗的道道真还不少,得好生学啊!
《侦察连》 第一部分五、许传翎的第一课:打仗的道道真不少(2)
鬼子的火力被吸引过来不少,西边阵地上,罗积伟又带人发起了冲锋,终于冲进了鬼子的阵地。鬼子“呀呀”地喊着,挺着刺刀迎上来了。
一场刺刀战开始了。许传翎看到,咱的人拼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