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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我这中国话一辈子也忘不了啦。
陈白露 Georgy,今天你为什么穿得这么整齐?
张乔治你不知道,在衙门里做事是真麻烦。今天要参加什么典礼,明天要
当什么证婚。今天部里刘司长结婚,我跟他当伴郎,忽然我想到你,
我简直等不了换衣服,我就要来。哦,这一束花是我送给你的,我
祝你永远像今天这么美,并且也让它代表我的歉意。昨天晚上,我
原来的意思,跑到你房里是——
顾八奶奶昨天晚上你们怎么了?
陈白露(以目示意)没有什么。
张乔治没有什么!那好极了,我知道你向来是大量的。
顾八奶奶博士,你这两天没跟胡四一起玩么?
张乔治胡四?前两天我在俱乐部看见他很亲热地跟一个——
顾八奶奶(急躁地)一个什么?
张乔治跟一个狗一块走进来走进去。
顾八奶奶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他情愿跟一条狗走,不跟我在一起。
张乔治怎么,你们又闹翻了么?咦,那他在门口坐在汽车里做什么?
顾八奶奶什么!他在楼底下?门口?
张乔治奇怪!你不知道?
顾八奶奶博士,你真不像念书的人,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张乔治念了书不见得一定算得出来顾八奶奶想见胡四呀。
顾八奶奶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匆匆忙忙地走到中门,回身)可是白
露,你得记住我刚才托你的事。见着四爷,别忘了替我说一声。
陈白露好吧。
顾八奶奶博士,“古得拜!”“拜——拜!”(顾八奶奶下)
① 英语,意为“漂亮极了”!
张乔治(嘘出一口气)好容易这个宝贝走了。(很热烈地转向白露)白露,我告诉
你一件好消息。
陈白露什么好消息?是你太太又替你生了少爷了?
张乔治(又是他那最得意的一甩手)Pah!岂有此理。
陈白露那么你一定又是升了官了。
张乔治这个喜信跟升了官也差不多少。我告诉你(拉着白露的手,亲密而愉快地)
昨天下午我跟我太太离婚了,正式离婚了!
陈白露离婚?怎么,你太太替你生了三个小孩,你忽然不要了?她辛辛苦
苦替你抚养着孩子叫你好上学,你回了国几年就跟她离婚?
张乔治咦,我给她钱;我有钱,我给她钱啦。你这个人,我没有想到你这
样不通人情。
陈白露是啊,所以我现在要跟你学学,“人情”这两个字究竟怎么讲。
张乔治不,露露,我们不谈她,忘了她。让我跟你谈谈第二个好消息。
陈白露 Georgy,今天你的好消息真多呀!
张乔治(忽然非常温存地盯着她)露露,你知道昨天晚上我为什么到你这里来?
陈白露(讪笑着他)难道你也是要跟我求婚来的?
张乔治(惊愕)Oh,my!my good gracious!①你简直是上帝,你怎么把我心
里的事都猜透了?
陈白露(惊怪)什么?你——
张乔治不,露露,你应该可怜可怜一个刚离过婚,没有人疼的男人,你必
须答应我。
陈白露怎么,你昨天晚上,闹成那个样子,(非常厌恶地)吐了我一床,你原
来是要我嫁给你?
张乔治那是因为我喝醉了。
陈白露我当然知道你是喝醉了。
张乔治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了。我,我一刻也忘不了我就要成世界上最幸福
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会嫁给我。
陈白露奇怪,为什么你们男人们自信心都那么强?
张乔治露露,我现在在广东路有一所房子,大兴煤矿公司我也有些股票,
在大丰银行还存着几万块钱现款,自然你知道我现在还在衙门做
事。将来只要我聪明一点,三四千块钱一月的收入是一点也不费事
的,并且,我在外国也很不坏,我是哲学博士,经济学士,政治硕
士,还有。。
陈白露(喊起来)达生,达生,你快出来。
[方达生由右面寝室走出。
方达生(看见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哦,你们两个在这儿,对不起,我大概听错了。
(回身)
陈白露我是叫你,你来!你赶快把窗户打开。
张乔治干什么?
陈白露我要吸一点新鲜空气。这屋子忽然酸得厉害。
方达生酸?
陈白露可不是,你闻不出来,(转过话头)小东西呢?
① 英语。意为“哦,我的天哪”!
方达生在屋子里。这孩子很有意思,我非常喜欢她。
陈白露你带她走,好吧?
方达生自然好,我正少这么一个小妹妹。
陈白露那我把她送给你了。
方达生谢谢你!就这么定规了。
张乔治喂,白露。你。。你!请你也跟我介绍介绍,不要这样不客
陈白露咦,你们不认识?
张乔治(看了看)很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方达生可是张先生,我可认识你,你洋名乔治张,中名张乔治,你曾经得
过什么硕士博士一类的东西,你当过几任科长,。。
张乔治(愣住,忽然)哦,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我们是老朋友了!
陈白露(忍住笑)真的?在哪儿?
张乔治啊,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想起来了,五年前,我们同船一块从欧洲
回来。(忽然走到达生面前,用力地握着他的手,非常热烈地)啊,这多少年了,
你看这多少年了。好极了,好极了,请坐,请坐。(回头取吕宋烟)
陈白露(低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达生(微笑)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李石清由左门上。他原来是大丰银行一个个职员,他的狡黠和逢迎的本领使他目
前升为潘月亭的秘书。他很萎缩,极力地做出他心目中大人物的气魄,却始终掩饰
不住自己的穷酸相,他永远偷偷望着人的颜色,顺从而谗媚地笑着。他嘴角的笑纹
呆板板地如木刻上的线条,雕在那卑猥而又不甘于贫贱的面形上。当他正言厉色的
时候,我们会发现他领上有许多经历的皱纹,一条一条的细沟,蓄满了他在人生所
遭受的羞辱,穷困和酸辛。在这许多他所羡慕“既富且贵”的人物里,他是时有“自
惭形秽”之感的,所以在人前,为怕人的藐视,他时尔也扭捏作态无中生有地夸耀
一下,然而一想起家里的老小便不由得低下头,忍气吞声受着屈辱。咆恨那些在上
的人,他又不得不逢迎他们。于是愤恨倒咽在肚里,只有在回家以后一起发泄在自
己可怜的妻儿身上。他是这么一个讨厌而又可悯的性格,——他有一对老鼠似的小
眼睛,头发稀稀拉拉的,眉毛淡得看不出,嘴边如野地上的散兵似地只布着几根毛,
扁鼻子,短下巴,张开嘴露着几颗黑牙齿,声音总是很尖锐的。他恨瘦,很小,穿
一件褪了颜色的碎花黄缎袍。外面套上一件崭新的黑缎子马计。他格登登地走进来,
脚下的漆皮鞋,是不用鞋带的那一种,虽然旧破,也刷得很亮,腿上绑着腿带。
李石清陈小姐!(向着乔)博士!(鞠躬)
张乔治你来得正好!李先生,我得跟你介绍介绍我的一个老朋友。
李石清是,是,是。
张乔治(向着达生)这是李石清,李先生,大丰银行的秘书,潘四爷面前顶红
的人。
李石清不敢,不敢。这位贵姓是——
张乔治这是我从欧洲一块回来的老同学,他姓这个,姓这个──
方达生我姓方。
张乔治(打着脑袋)对了,你看我这个记性,姓方,方先生!
李石清久仰!久仰!
陈白露李先生,你小心点,李太太正找着你,说有话跟你讲。
李石清是吗?(笑)她哪有工夫跟我说话,她正打着牌呢。
陈白露还在打么?她早就说不肯打了。怎么?输了赢了?
李石清我的内人打的不好,自然是输的。不过输的很有限,只三四百块钱、
不——
陈白露(替李说出)不算多。
李石清陈小姐顶聪明了,专门会学人的口头语。(不自然地笑)其实,到陈小
姐这儿打牌,输了也是快活的。
陈白露谢谢,谢谢,不要恭维了,我担不起。
张乔治没有见着潘经理么?
李石清我正是找他来的。
陈白露他大概在三十四号,你问福升就知道了。
李石清是。陈小姐,那么我先跟您告一会假。夫陪,失陪,博士。失陪,
方先生。
(李鞠躬点头地正要走出,顾八奶奶推着胡四由中门上。胡四毕竟是胡四。
苍白的脸,高高的鼻梁,削薄的嘴唇,一口整齐的白牙齿,头发梳
得光光的,嘴边上有两条极细的小胡子,偶尔笑起来那样地诱惑,
尤其他那一对永远在做着“黯然消魂”之态的眼睛,看你又不看你,
瞟人一眼又似乎怕人瞧见,那态度无论谁都要称为妩媚的。他不大
爱笑,仿佛是很忧戚的,话也不多,但偶尔冒出一两句,便可吓得
举座失色,因为人再也想不出在这样一副美丽的面形下面会藏蓄这
么许多丑陋粗恶的思想和情感。但池并不掩饰自己,因为他不觉得
自己是丑陋的,反之他很自负地以为自己——如许多人那样当面地
称赞他——是“中国第一美男子”。他时常照镜子,理头发,整整
衣服;衣服是他的第二个生命,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现在他
穿着西服,黑衬衫,白丝领带,藕荷色带着杂色斑点的衣服,裁得
奇形怪样的时髦。手里持着一只很短很精致的小藤杖和银亮亮的链
子。
[他带着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气,脸上向来没有一丝表情,不惊愕,不客气,见人也
并不招呼,那样“神秘”——这是顾八奶奶对池的评语——地走进来。
李石清顾八奶奶,(很熟捻地)胡四爷。
顾八奶奶(对李)你跟我拉他进来。
李石清又怎么了?
胡四(看了顾一会,回过头对李说,若无其事的样子)别管她。
李石清对不起,我要见潘经理,失陪,失陪。
(李下。
顾八奶奶(一个天真未凿的女孩子似的,撒着娇。当然看得出来她在模仿着白露)你跟我来!
我不让你看,我不让你看嚜!(一手推进胡四,骄做地立在自己的俘虏和朋友
前面,一半对着胡四,一半对着其余的人,胜利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