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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弓强劲,在半空飞掠,撞入了铁勒军中。突然瞧见数十人中箭倒下,铁勒军一阵喧哗,原本密集的箭列顿时散开,一些人勇气十足逼上几步对射,另一些人则慌忙退出了弩弓的射程。
几支箭矢飞过吴平身旁,斜斜插入地面。他皱眉望了望,见敌军弓手虽多,除了少数几人强弓惊人能伤着弩手外,大多数只能射到岸边。短短片刻工夫,那些对射的勇士也吃不住伤亡太大,不得不溃退下去。吴平心中大叫可惜,早知如此,他怎也要多配些弩弓,现在全军上下各式弩具大都聚集在这里,虽然占了上风,可毕竟数量太少射速较慢,终究无法重创敌人。
得了弩弓手的支援,河中北谅军压力一松,很快便有百余骑冲上了北岸河滩,尽管退到后方的铁勒骑兵对着他们一轮急射,还是有七八十人带伤杀进了敌阵中。两军既然搅在一处,一时铁勒人也忙于应付眼前敌人,无暇再对河中攻击。虽然铁勒骑兵仗着人多,把冲入阵内的北谅军杀了个干净,可乘着这个空隙,更多战士自河中跃出,狂呼着再次冲向敌人。
正当铁勒阵中开始松动,吴平几乎就要挥舞双臂喜泣时,北岸又有数千敌人从左右驰来,铁矢骤然一密,此起彼伏的震弦声压住水声啼声,把他刚刚兴奋的心情浇了个透凉。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上得北岸的北谅军已被消灭殆尽,铁勒人再度整军进逼,对着河中数轮散射。
朝霞映在水面,耀得一河血红,吴平紧闭双眼长叹一声,十指缓缓松了开来,他无力的对着对着身旁金鼓手道:“鸣金,退兵吧。”
这边吴平等人在依轮河边苦苦不得寸进,那边董峻章扬却在红滩上翘首企盼。被围已逾半月,铁勒人的攻势丝毫不减,依旧是那么疯狂。相比他们可以轮番上阵,北谅军随着伤亡增大人手减少却渐渐疲惫起来。初始几日还能借着防守之利以一换二,到了最近,慢慢成了以一换一。好在当初准备充分,鹿角弓箭滚油坚盾粮草一应俱全,暂时还没露出败象。
草草阅过姜思道呈上的伤亡统计,董峻坐在帐中,脸色也稍显凝重。半个月来,战死者已逾万人,伤者更是几达两万,纵然随军郎中尽力施救,恢复些作战能力的也就一半不到。要不是章扬李邯频频乘夜出击,牵制了铁勒白天的攻势,只怕形势还要严峻。如今人手吃紧,分驻三座营寨有些顾不过来,董峻既想收缩兵力,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外围。思虑了半天,他终是下定决心,只等再守一天,就把压力最重,损毁最大的北寨放弃,重新调整兵力,固守中军、南寨两处。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北边号角催动,人声鼎沸,显然是铁勒又对北寨展开了攻击。他弃下文书,奔到中军营寨的高处,手搭凉棚向北望去。只见远处风沙滚滚冲天而上,直如一团黄云向着北寨压来,看这架势,竟像是有数万人排开了阵脚。
章扬脸色不变,心中却也扑通扑通的狂跳了几下。此时北寨全在他的指挥之下,连轻伤的在内,人马虽还有万五之数,但营外的陷阱鹿角等等防备设施都在敌人前一段攻击后残破不堪。今日敌军摆开了这等场面,就是没脑子的也知道不易对付,可男儿血性勃勃野心又岂容他说个怕字?
招呼了数千士兵持弓上墙,再命令单峰刘猛带着仅剩的两千精骑做好随时突击的准备,章扬补满了腰间箭囊后,疾步上了高处。
铁勒军历经十数日苦战,阵容依然严整,数万人密密麻麻的排了几十道,却除了马蹄躁动再无半点声音。
仿佛就等那一阵自北而来的狂风,沙石刚开始随着风势向南飞走,铁勒军中已是号角齐鸣,数千人马撒开马蹄吆喝着蜂拥而出,顷刻便如骤雨奔到了寨前一箭之地。风沙被他们冲的更大,灰蒙蒙的呼啸着扑向北寨。
一阵阵“夺夺”声在耳畔响起,正是逼近的铁勒骑兵对着营地乱射。箭矢钉入木栏的声音惊心动魄,若非此处守军见得惯了,怕不早有人叫嚷起来。
忽然,几个士兵哀号着自寨墙上舍身跃下,伏在沙地上左右翻滚,章扬定目一看,这才知道今天铁勒人的第一波竟是想用火矢开路。幸好营地里水源充足,自己又有防备,早叫士兵们每日里用水将栅栏木墙浇得湿透,此时果然防住了火势。反倒是因为木栏搭成的寨墙免不了有空隙,火矢一旦漏过命中士卒,连带衣衫都烧了起来,委实十分棘手。
急呼郎中将伤员拖下去救治,章扬瞧见寨外敌骑又逼近了几步,猛地探出身子,冷声喝道:“放箭!”
数千支箭矢齐齐飞出,间中还夹杂着许多弩具射出的铁箭。只见一大片飞蠓布满天空,瞬忽到了敌人面前猛然一沉,铁勒军中顿时人吼马嘶倒下了许多。
短短的一阵骚乱后,铁勒军阵型四散,各自换下火矢架上利箭,频频开弓反击。这时铁勒军中号角再响,又有数千铁骑缓缓奔到寨前,却不射箭,只在第一拨人马的掩护下,手持大盾,猛扑向营寨。
章扬暗暗叫苦,他目光锐利,已看出这批敌军人马都披着厚甲,普通箭矢就算射中,伤害也不足为虑。要是往日,他早令单锋刘猛开营反冲,打乱了敌军阵型后再用长枪步卒慢慢收拾。可是今天这战局,摆明了就是持久战,若是现在就被迫突击,后面就更难坚持了。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工夫,铁勒军已逼到寨前百步以内,眼看就要把前几日填了一半的壕沟彻底弄平。章扬直起身来,手中弓箭收放如梭,恨恨的射倒了几名敌兵后正要命令精骑出击。突然听见寨中传递消息的铜钟一阵急响,他扭头望去,立时喜出望外。
约摸两三千骑自中军营寨驰来,疾如电丸星跃,不做片刻停留,就绕着寨墙两侧与泥沼之间数十步的通道分头截向敌军。铁勒重骑虽然强悍,此刻拘泥于方寸之地,又只防着营内冲出,这一下两侧奇兵突至,不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人马纵然披上厚甲,也只能挡住弓箭,却吃不消霍霍闪亮的百炼钢刀。再被北谅军从两侧一挤,阵型越发急促,便是原有十分力,此刻用上的还不足三分。
战机稍纵即逝,章扬不敢怠慢,一面命令墙上弓手拼命阻断敌骑来援的路线,一面连忙凑出三千长枪手大开营寨冲杀出去。数千支枪尖密密攒开,倒像满地荆棘准备无情吞噬冒入的生灵。
苦苦坚持了小半刻后,铁勒军眼看自己的优势被完全克制,排在前面的壮士连勇气都来不及体现,就被敌人砍瓜切菜般的慢慢收拾。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调转马头,霎那间这支重甲骑兵便如冰消瓦解彻底崩溃。
这些敌人退得太快,不一会竟把徘徊对射的那波骑兵也冲得有些松散。章扬心中大动,令旗再指,引导外面的士卒又冲了里许方才收兵。
得胜鼓中,来援的北谅骑兵和长枪手们兴高采烈的进了营寨。这一段时间北谅军虽然没有落过下风,却也从未战得如此酣畅淋漓。要不是骑兵包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那数千重甲铁骑哪能这般轻易击溃。弄得单锋刘猛此时一边羡慕的看着同伴,一边频频以目示意,责怪章扬未曾派他们出战。
抱歉的笑了笑,章扬扫视来援的骑兵,却意外的看见领军人是姜思道。自从平贼成军之日,姜思道便一直护卫在董峻左右,此番居然出战,倒令章扬大感意外。
“大将军有命,北寨守军不必死守,若得空闲,即刻后撤到中军营寨。”不等章扬迎上,姜思道已奔上高处,转达了董峻的命令。
话一入耳,章扬顿时愕然。见他有些迟疑,姜思道紧接着又道:“章将军,北寨不比南寨,南面敌骑虽多,却主要是为切断我军退路,其攻势远不如北面来的强烈。大将军本想命你再固守一天,可今日铁勒气焰非比往日,万一有个疏漏,丢了北寨事小,折了此地兵将就可惜了。所以大将军一改初衷,特叫我前来传令,你看,大将军手节在此。”
瞄了眼那虎头兵节,章扬沉默了片刻,口中却慢慢吐出了一个字:“不!”
顾不上姜思道震惊的面容,他手握刀柄,死死望着前方。此时此地,怎能撤兵?支撑着将士与数倍敌人苦战不退的,不就是那点激昂的士气吗?有了这股气,浴血沙场马革裹尸又如何?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候一退,数十场苦战熬炼出来可吞云可蔽日的浓浓杀气只怕就此勾结,今后还如何坚持?
章扬扭转视线对上姜思道的双眼,伸手握紧他的双手,将虎节牢牢置于其中,缓慢却坚定的又说了一遍:“不!”
第五卷天苍野茫 第十一章 僵持
温玉铸就的虎节静静的躺在案上,洁白的光芒迎着帐外光线,悄然流动。董峻手撑案台,一双眼睛停留在节上,脸上的神色却忽而激动忽而平静。好一会他才松开双手,低头漫步而行。
显然是因为没有完成董峻交待的任务,姜思道脸上微露出羞惭的神情。他恭敬的站在中军大帐内,目光不停追寻着董峻的身影。
来回走了几步,董峻诧异的问道:“你可知道章将军为何不听命回撤?”
“回禀大人,章将军道:若是这命令早下几个时辰,他定然即刻回转。但今日铁勒攻势已发,虽有小挫气焰仍炽,他担心此时撤兵敌军会借着威势猛扑中军大营,如此反倒弄巧成拙。北寨虽然残破,他却有信心再守上一日。”姜思道娓娓道来,不觉语气中也有些赞同的意思。
董峻稍稍颌首,却又有三分怒色生起:“这等顾虑我岂能不考虑,不马上撤军倒也有理。但北寨勉力支撑了许多时日,想必早已兵力不济,章扬或许惑于战局,你怎的也不知轻重,竟把那增援的两千多骑兵给带了回来?”
闻言姜思道的脸上惭色更浓了许多,他支吾道:“卑职本来坚持按照军令援守北寨,可章将军极力劝阻,他说如今援军之期未定,不可倾尽全力,中军骑营乃最后凭恃,突袭尚可,若也坚守北寨,虚耗于可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