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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有个叫程万友的地主,名下有良田一万余亩,姬妾百人。此人好淫,远近妇人受其污者,莫点其数。曹县大地主王凯臣拥有土地数千亩,他看中的佃户女性均为其所糟蹋。
除了地主士绅外,一些和尚也是目无王法。如苏北有座和寿山寺齐名的寺庙,寺中的和尚往往有妻妾多人。扬州高邮圣寿寺的和尚更是个个寻花问柳。当地俚语:“庙前庙后十八家,都是和尚丈人家。”
单是地主糟蹋佃户妻女、和尚毁人清白还不足以让首辅大学士震怒,让他称得上暴怒的是不但是江北的地主,江浙等地也有士绅竟然公然宣称对佃户的妻女拥有“初夜权”。他们名下的佃户若是娶妻,首先要让他们睡过,然后佃户方能带回家同房。
一些无耻文人还说这是请老爷破瓜,是佃户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老爷破瓜后,他们就能走好运。要是不给老爷破瓜,他们就永远恶运加身。
一些佃户因为无法反抗有地位、有金钱、有话语权,和官府勾结的地主士绅,不得不忍气吞声。为此,一些地方竟然和当年蒙元时期一样有“摔头胎”的习俗。
“简直是混账!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未闻此恶事,今日,这恶事却死灰复燃了!”
郭之奇越想越气,重重拍在案桌上,要是地方上的士绅人人都如这些地主一般,那大明的百姓岂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阁老生这么大火做什么?”
周士相推门进来,因为急着和郭之奇见面,身上淋湿的衣服尚未更换。
“这些都是真的?”郭之奇指着桌上那一堆禀贴问道。
“想来他们还不敢骗我。”
周士相从地上捡起一份从桌上掉落的禀贴,“阁老是不是觉得奇怪,从前没有这些事,现在却有了?”
“殿下坐下说话。”
见周士相身上还穿着湿衣服,郭之奇忙要他去换了,免得生病。周士相说不妨事。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后来却不得不信,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啊。”
“何以这么说?”
“阁老可曾听闻劣币驱逐良币说?”
郭之奇一怔,让周士相细说。周士相当下将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简单说了,还拿铜钱举了例。郭之奇一听就明白这其中道理,但这事和那些禀贴所说有什么关系。
周士相摇头道:“好人死光了,自是坏人当道了。甲申以来,北方也好,南方也好,真正的贤明绅士,心怀家国天下、有良知不胡作非为的士绅大多抗清而亡,剩下的那些人,阁老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郭之奇闻言不以为然道:“也不能一杆子将一船人都打翻吧。”
周士相点了点头,道:“阁老说的对,余下之人自不全是坏人,可坏人在这些人中为数却多了起来。我朝皇权不下乡,只到知县这一层,乡村都是由这些地主士绅管治。天下太平,国法严明,吏治未崩坏时,纵有恶绅劣豪,也断不敢如此胡作非为。可这天下一旦崩坏,阁老以为这些既无气节,又无良知的恶绅劣豪会做什么好事吗?”
说完,周士相将手中的禀贴扔到桌上,续道:“苏北之地也是文风很盛的地方,按理怎么也不会出现程万友、王凯臣这等人,但事实却是这种人现在占了多数。我可是听说了,当地的佃户如果讨妻子,不在新婚第一夜将妻子送到地主老爷床上,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更会被人指责为不道德,试问阁老,这种事如何就不道德了?***女又怎生就成了道德之事?恐怕圣人不是这样教诲世人的吧。”
“这。。。”
郭之奇只觉心中一团火无处可泄,这些士绅怎就如此厚颜无耻了!
“浙江有个姓张的地主,崇祯年间的举人,因为向清军密报过苍水公的行踪,所以被我的兵捉了关在当地的祠堂中。因为左近尚有清军散兵为祸,所以那些兵便让这张姓地主的佃户来看押他,他们去剿那些清军散兵。不想,夜里这佃户却用棍子把这张姓地主打死了,后来审问才知道,原来这佃户的媳妇娶过来的头夜就被这位地主睡了,后来生了一个男婴,因为觉得长得不像,便活活摔死了。结果这地主把佃户的儿子抓去,活生生打死。你说,这事惨还是不惨?”
“该死!”
郭之奇真是恼到极点了。
周士相也是叹了口气,续又捡出一份,道:“这张禀贴上说常州武进地主单某家的佃户陈某,因为儿子大了要带媳妇,因没有钱便向单某商量。阁老可知,这单某是怎么说的?”
“如何说?九出十三归不成?”
郭之奇下意识以为这单某肯定趁机放高利货,因为这是地主敛财的不二手段。可周士相却摇头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无耻。那单某乃是对陈某说,让他不要愁,娶媳妇的事他肯定帮忙,但这新儿媳带进家来,头一晚上却要让他去。单某说的明白,陈某要是应了这事,那便是陈家赚了大便宜,因为陈某就是不答应,他只要开口要他儿媳了,陈某还敢不给吗?”
“这是什么道理?!”
郭之奇也是怒极反笑了,这单某当真是无耻,凭什么他开口要人家儿媳,人家就要给!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因为这单某乃是地主士绅,对于佃户而言,他们就是官,是天,谁敢不从!”
周士相冷笑一声,“要说起来,单某还是好的,总还是愿意借钱给佃户讨媳妇,和安庆的宋举人比起来,他算是大大的善人了。”
“听殿下的口气,这宋举人怕是大奸大恶之徒了。”
“这宋举人已然非大奸大恶可以形容了。他家佃户王某娶妻,宋某当夜就闯进王某家中糟蹋了其妻,王母劝阻,被其命令家丁勒死。这宋举人家中妇人雇工,老的也好,丑的也好,俊的也好,甚至于满脸是疤和麻的,都被他糟蹋,美其名曰‘尝新’。”
“当真有这等无法无天之徒!”
“我所说的桩桩都是真事,这里的禀贴也件件为真,阁老若是不信,可使人去查。除了作恶地方的,更有勾结满清,出卖我抗清义士的。”
“为何从前没有这些事?”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殿下须马上成亲
为何从前没有这些事?
周士相的回答是话语权。他很明确的告诉郭之奇,正因为把持了话语权,这些士绅才敢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什么是话语权?就是舆论,就是说话的权力,或者说控制别人说话的权力。只要掌握了话语权,就能决定谁能说话,谁不能说话,谁的说话能被人听到,谁的说话又不被人听到。有了话语权,哪怕为非作歹,民怨滔天,以致人神共愤,可只要能管他的人听不见下面的话,那他自然就能继续胡作非为。”
周士相起身将湿了的袍子解下,“这些恶绅为何之前一直得不到惩治?便是因为他们在地方有话语权,他们能够决定朝堂上的大人们听到的和下面说的绝对不一样,如此一来,他们自然能够继续渔肉乡里。甭管是明还是清,只要谁承认他的地位,承认他的话语权,他便认谁。连带着,剃发易服甘做满州走狗,为虎作伥,自也顺理成章了。”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试问阁老,那些受害者一无地位,二无财力,三无语话权,如何和恶绅抗争?。。。从上至下,官既是绅,绅亦是官,官绅一体,互相包庇,这等世道,是出几个清官就能整顿得了,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的吗?”
“殿下说的,我是听明白了。但我以为,殿下有些偏颇了,毕竟这些劣绅只是少数,大多数士绅还是好的,否则,大明只怕早就亡了。”
郭之奇承认周士相说的不错,地方的士绅地主们是有着极大的权力,他们能够左右地方吏治,甚至还能影响朝堂决策。正是有了地主阶层的支持,太祖皇帝才能在江南立足,最终北伐大都,鼎立大明天下。及至现在,若非江南士绅早期对太平军的拥护和支持,太平军又哪里会迅速安定江南,稳定局面,迎立定武还都。所以周士相在江南局势稳定后,立即翻脸,颇是有过河拆桥之嫌,也难怪那些士人会将太平军视作当年的闯贼流寇。
郭之奇不是连城壁那等事到临头只会烧香拜菩萨的官员,也不是那些清兵来了吓得躲在山里做“遗民”的大儒,更不是平日贪赃枉法,城破之时一死报君王的所谓“忠臣”。对天启以来的朝政积弊,对时局,他有着自己的认知。他更是一个懂得变通的官员,否则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支持周士相拥立唐王,为天下抗清军民再竖王旗。
士绅不纳粮、不交赋这一大明律并无明文,只是百年下来的“约定俗成”,郭之奇对其危害看得很透。满清能让江南的士绅交粮交税,为何大明不能?没有钱粮税收,军队拿什么打仗,朝廷拿什么发俸,又拿什么维持。若是士绅们仍如从前分文不出,国家事与他们无干,谁来降谁,那么恢复南都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等下一个甲申之变不成。所以,在周士相明言国库空虚,要在江南发起清欠,郭之奇是支持的。
只是郭之奇没有想到,周士相清欠的力度会那么大,打击的对象会那么广,从原先的征收欠赋演变成了打击江南士绅阶层,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以致于人心尽失,连太傅钱谦益都辞官归乡,不肯再为定武朝廷效力。次辅连城壁也因强烈反对清欠而被迫督师安徽,病死任上。
之后的三案和现在的镇反,都完全超出了郭之奇对于“改革”的认知和底线,更让他生出对周士相的警惕之心,所以他这次亲自前来镇江,就是想问问周士相究竟想干什么,何时才能收手。
周士相却将一堆各地报上来的劣绅事迹拿来给他看,郭之奇不糊涂,他清楚周士相此举的目的,这位齐王显然是想拿这些劣绅来指代全部士绅,从而证明他是对的,堵住那些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