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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些观望的士绅,周士相骨子里是蔑视,不屑他们的,但现在却又需要他们的支持,因为不得不虚于委蛇。他对张长庚说过的一句话最是赞同,那就是江南士绅真正有骨气,有勇气的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余下的这些所谓反清志士,多半不过是投机之辈,且所图不过私利,非为公义,更非华夷大防。蒋国柱给郎廷佐的那份有关“奏销案”的公文便是张长庚所言的最好注脚。
眼下唐王虽已登基,但太平军在江南各府的统治尚未牢固,钱粮资源整合更是未有着手,可以说江南大半资源仍就掌握在那些士绅手中,想要从他们手中将这些资源拿过来,周士相就势必要推行广东的政策,而这些政策一旦实施,这些现在名义上已经归明的士绅便是太平军天然的敌人。用前世话说,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他周士相不奢望一帮地主会主动站出来“打土豪、分田地”,带着乡民们摧毁他们所拥有的特权。
动刀,是周士相唯一的选择。张长庚献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便是开“通虏案”打击江南士绅,但此案实施前提则是太平军必须解决扬州的清军江北大营,否则,这案便开不得。若现在就着手镇压士绅,那便是自掘坟墓,动摇刚刚建立不过数日的定武政权。若江南士绅们群起反对太平军,那便蜂烟四起,后方大乱,从中得利的只有满清。
解决了江北清军,那这刀,便无往不利了。
大义公心从来不是人心所向,人心所向不过是个屁。满州以屠刀夺天下,以屠刀得人心,这人心便是士绅之心。明也罢,清也罢,平头百姓的想法从来不是朝堂诸公看到的人心。而士绅之心却最是动摇,最是自私,谁刀利,他们就会听谁的。
渡江和福临小儿决战,哪怕胜负只有五五数,周士相也要搏而一击,唯有击败福临,他才能做他想做的事,那些人也才能彻底知道,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大清,只有大明!到那时,他们就会知道应该如何选择了。
渡江,这是姿态,更是誓言,亦是向天下诏告定武政权不是南北朝,唐王不是赵构,他周士相也绝不会是岳飞,他将是徐达、常遇春,将是恢复北方的第一人。
“上船!”
周士相一声令下,一个个旗手将竖立在码头两岸的军旗拔出,然后高高举起,昂首阔步踏上过桥板。
码头上,数百条战船密密麻麻的排立开,到处都是风帆。一队队士兵如无数溪流般从船板走上战船。
“万胜!”
数万将士齐声呼唤。
千帆竞,百舸争流,浩瀚的大江呈现一片壮丽景象。
船队的目标是镇江,在那里,大军将和驻防镇江的第一镇会合,然后向着北岸的瓜州水营发起进攻,尔后与清军决战。
军情司的情报显示,清军的江北大营有兵不下十万众,其中更有满蒙骑兵三万余,而太平军的骑兵只有不到五千,步兵只有六万多。
敌我实力相差很大,这也是当日军议时大半将领不同意渡江决战,而建议据江而守,拖垮清军。于世忠等将领则结合多尼放弃贵州北返,分析吴三桂随时有变,认为不必急于北攻,或许吴三桂会帮助太平军迫使顺治撤军。
周士相却从不将命运寄托旁人之手,吴三桂是否会反,又是否入川攻打陕西,迫使顺治回兵,这些都是未知数。他要的是亲力亲为,自己打垮顺治,而不是等着别人来帮他。
凭栏眺目,江天一线,极目远望,战船也罢,人也罢,在这大江上都是那么渺小。
“大帅,岸上好像有人!”
军部官郭雄突然将千里镜递到了周士相手中,周士相接过千里镜看向码头。
镜头里,一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车前,一个身姿秀丽的年轻女子正看着这边。
周士相怔了怔,因为他似乎在哪看过这个女人。
岸上,长乐呆呆的看着远去模糊的船队,虽然她根本不知周士相在哪条船上,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那。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九章 战鼓捶响
因北新州之败,瓜州水营统领、满州正红旗都统已被皇帝下旨连降三级,只是因为满州诸将之中没有谁比多弼更识水战,这才被勒令军前听用,戴罪立功。
打北新州被太平军夺去后,瓜州水营上下就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太平军的水师隔三岔五就会来打瓜州水营,有时能炮击半天,有时却打上几炮就撤,有时深夜还会有水鬼潜来放火,令得瓜州水营憋屈不已。
多弼不是没想过率水师出营和太平军拼了,可北新州炮台这一关他愣是过不去。好在太平军的水师也只能封锁瓜州水营,亦不能强攻进来,整体上太平军是占利,但只要瓜州水营在,他们也没法彻底控制长江。这就如同一根钉子般,只要这根钉子不被拔掉,太平军就不能将脚踏上江北一寸。
多弼前天去大营时,听说内大臣们向皇帝建议从上游的采石矶或安庆一带渡江,以避开下游太平军占有优势的水师力量。皇帝正就此策考虑中,是否要纳这个意见,一时还未有定论。毕竟不管是上游还是下游,清军的水师力量都弱,唯一能够渡江的办法就是找一处太平军防守极其薄弱地,显然,内大臣们认为太平军的主力都在下游,故而才有从上游进军一说。
此策即“避实就虚”说,但真要依此策,那大军调动就是个麻烦事,且不说如何避开江北的太平军细作之眼,就如何在上游筹集到足够多的船只渡江就是个大难题。皇帝就此事下旨询问过在安庆的江南江安提督库恩布的意思,库恩布回奏安庆水营在上次的安庆保卫战中损失惨重,根本无法承担大军渡江之责。他建议皇帝最好仍在下游择机渡江,万万不能轻动。
除了“避实就虚”说,新任漕运总督蔡士英向皇帝献了“瞒天过海”策。此策缘于当年隋军灭陈之战,乃隋朝大将贺若弼所用之法。
贺若弼率隋朝大军驻扎在长江北岸后,为了麻痹长江南岸驻守京口的陈军,便将军中的老马卖掉,大量购买陈朝的船只,买到手后,将这些船只偷偷藏起来,然后又购买了五六十只小破船,停在河岸边。陈军窥探得知后,以为隋军没有渡江的船只。其次,贺若弼命令沿江驻守的兵士交接班时,一定要聚集到岸边,大举旗帜,营幕遍野。开始一两次,江对岸的陈军见了,以为隋军要大举过江,赶紧调集军队加强戒备。但几次一来,发现这只是兵士交接班,也就习以为常,疏于防备了。除此之外,贺若弼还经常率士卒沿江打猎,人欢马叫,十分热闹。渐渐的,不管江对岸有什么大动静,陈军都不在意了。结果贺若弼真率军过江时,陈军一点反应也没有,长江天险就此失守。
蔡士英这“瞒天过海”之策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多弼却对这个异想天开的法子不屑一顾,为何?首先,清军根本没办法从江对面买到船,其次,现在每天来骚扰迷惑的是太平军,而不是清军。蔡士英等人身在后方,纸上谈兵,以为照搬前人成功例子就能成功,却不知前线的真实情况。多弼是脑子抽了才会认同这狗屁的“瞒天过海”,他现在担心的是太平军的水师哪一天真的大举攻来,他手下这些天天被太平军骚扰的部下们是不是能及时反应过来。
真说起来,多弼才不愿意当这个水营统领,皇帝和满州诸将都说他多弼懂水战,原因是当年他曾随太宗皇帝攻打朝鲜时,曾以偏师在海上和东江的明军交战过。但那场水战,多弼是打输了的,但事后太宗皇帝却没有责怪治罪于他,反说经此一仗,我满州儿郎终有懂水战者。那打以后,多弼在满州诸将中就以懂水战著称,二十多年下来,人人都道他多弼真是水上好手,组建瓜州水营时,皇帝也是第一个想到他多弼,却并不知道多弼其实并不懂水战。他唯一的水战是打输了的,且输得很难看,只差全军覆没。
有失财,才会有教训,才会有下一次成功。多弼自嘲,自那次打输了后,他整整二十多年都没有打过水战,又哪有成功过。皇帝让他当水营统领,真是赶鸭子上架,生生折磨他了。
北人擅马,南人擅舟,这是千古以来的铁律,不会因人事而改变。
多弼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懂水战,所以他很信重手下的几个汉人水师将领,半月前,更向皇帝奏请,将原先从金厦大贼郑森手下叛逃过来的施琅调来。
施琅是金厦郑军有名的大将,不过投降清廷以后一直不被重用,日子甚为贫苦。多弼奏调他时,此人在京师靠妻子当女红裁缝贴补家用,不然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
顺治准了多弼的奏请,快马京师命施琅即刻南下至瓜州水营听用,授扬州总兵职。不过一时半会施琅也赶不来,所以多弼现在能依靠的还是水营那几个江南出身的将领。这其中,仪真总兵江大庆堪属水战翘楚。此人原是高邮一带的水匪,清军南下后主动投靠,历任千总、都司、副将,瓜州水营组建时荣升总兵官。
江大庆没有辜负多弼的信重和厚望,虽然他也无力改变北新州炮台被夺后瓜州水营处于下风的劣势,但在他的主持下,水营防备很是有效。上次出营和太平军水师在北新州东边的交战中,也斩获甚大。
因为昨天傍晚时,太平军的水师曾经来袭过营,所以刚吃过早饭,江大庆便请了多弼将令,带了几条船出营巡视,如果没有发现太平军水师,江大庆便准备组织人手部署拦江铁链,也就是俗称的“滚江龙”。原先清军在北新州炮台前的江面上有布“滚江龙”,不过却被太平军毁掉了。江大庆这次是计划重新布几道,虽说效果有限,但起码能够迟滞太平军,给水营足够的预警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