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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入的内务府籍,咱范家又根本没有和口外蒙古私通过,老爷出不了事的。”
一个叫绿翠的丫鬟也劝道:“少奶奶,您还怀着身子,可不能这样熬,还是赶紧歇着吧。”
刘氏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仍旧没有做声。她看着三十许人,容貌甚美,但体态有些柔弱。微起的小腹是她的第二胎,老大是四年前出生的,取名叫毓馨。
“省里,府里都要使银子,京里也要送银子,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把老爷救出来!要还不行,咱们就去告御状,我们范家打前明起就替大清卖命,昨这帮官说抓老爷就抓老爷呢?还把大爷打的那么惨,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氏真的是怒火难平,好端端的天降祸事,省里来了帮兵丁,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家老爷给锁走了,她的丈夫范三拔也被兵丁痛殴了一顿,害得现在都躺在床上起不得。
赵管家迟疑了一下,道:“少奶奶,不是没往上送,可是那些官都不敢收,说这回是京里来的钦差要办咱范家,省里那帮人现在对咱们范家如躲瘟疫般,一个个都嫌咱家的银子烫手呢!”
“这天下还有嫌银子烫手的!”
刘氏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悲愤,赵管家怕少奶奶伤了胎气,不敢再开口说话。刘氏气一会,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赵管家还想再劝,刘氏却只是摆手,赵管家不敢再做声,悄悄退下。
两个丫鬟看到管家下去,都是失望,两人心里发苦,天知道少奶奶这要呆到什么时候。
刘氏一手扶着头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突然起身在祖宗牌位前跪下来,低声祷念道:“范家历代祖宗在上,范门刘氏今日在此虔诚祷告祖宗在天之灵,保佑老爷安然无恙,保佑大爷身子快快好转,保佑我范家阖门安康!”
刘氏祷念完,略觉心安,丫鬟扶着她站起,突然没来由的心里一痛,不禁一阵恍惚,似觉天要塌了般,吓得腿一软,复又跪下,又手合掌道:“列祖列宗,想我范家,经商一百年来,从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这偌大家业全是老爷白手起家,一个子一个子攒出来的。。。老爷、大爷天天往外花银子,铺桥修路,舍粥给钱,又广修庙宇,给菩萨镀金身,口里口外哪个不说咱范家仁义、信义!。。。凭什么该老爷吃这官司,凭什么老天要降这祸给我范家?我范家要是败了,那是再无天理。。。。”
刘氏一边祷念着,一边流着眼泪。她就那么虔诚的望着那一排排供奉着的画像。
画像都是范家历代祖宗,只是二十年前这些画像还是汉人的衣冠,现在却都变成了满人的衣冠。这却是因为范家因被大清皇帝赐入内务府籍,家主范永斗自觉已是旗人,故而要光宗耀祖,特意请画工将历祖历宗的像都重新画了。画像中的祖宗们多了辫子。
刘氏就这般跪着,许久,才因为丫鬟来报丈夫范三拔醒了,这才赶紧起身去看丈夫。
范三拔是范永斗的独子,很是精明能干。自从范家被封皇商,入内务府籍后,范永斗父子便挟内务府的权威,藉清朝给予的特权和方便,大肆扩充经营范围。一方面继续经营边疆贸易,另一方面在关内进行绸布茶粮贸易。家产成倍的翻增,成为名符其实的第一皇商。就张家口这座大院中就有仆人三百余,城中属于范家的商铺也有大小五十三家。其他地方更是多的吓人。
刘氏来时,被官兵打伤的范三拔正在榻上挣扎喊着:“来人,我要起来,来人,快扶我起来!”
刘氏快步走过去,接过下人手中的药碗:“大爷,你躺着,先把药喝了。”
范三拔一把推开:“我不喝,我要起来!”
刘氏眼里一下涌出泪花,颤声道:“大爷。。。”
妻子的眼泪让范三拔心里一软,停止了挣扎。
没被打伤前,范三拔相貌堂堂,一举一动都是大财商的威仪,不过眼下,他身上可再也没有一点威仪,而是一个床上不能动弹的男人。神形很是憔悴。
刘氏噙着眼泪给丈夫喂药,但是只几口,范三拔便“噗”一声吐了出来,倒下去,闭上眼睛大口喘着气。刘氏大惊,连声唤叫大夫,这时却见范三拔撑起半个身子,艰难却果决地说道:“别叫大夫,扶我…坐起来!”
刘氏踌躇了一下,只得和下人扶丈夫拥被半躺半坐。
范三拔闭眼歇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半晌喘着气问妻子道:“他们肯放我爹回来了么?”
刘氏摇摇头,范三拔见后,更是痛苦。
刘氏见了,心中大为不忍,背过脸去低声道:“大爷,老爷被关在省里,咱家派去的人都不让见,送去的银子也没人敢要,说是京里来的钦差要办咱范家。。。。我。。。我怕。。。咱范家怕真是大祸临头了。。。”
一听这话,范三拔的身体姿势没有放松,手却下意识地抓起身边一个鼻烟壶,烦躁地用力握着,那鼻烟壶竟在不经意中被范三拔攥碎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二章 官兵进府了!
裂开的鼻烟壶碎片划破了范三拔的手,血滴在了棉被之上。
刘氏吓得忙拿帕子要去裹,范三拔却猛的一把将她推开。刘氏一个步伐不稳,竟是跌倒在地,轻叫一声。下人见了,吓了一跳,忙上前将少奶奶扶起。
看到妻子微挺的肚子,范三拔有些后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只怔怔的坐在那,望着棉被上的血迹发呆。
血液渐渐凝固,碎瓷却仍在手中。
“大爷。”
刘氏轻声叫唤一声。范三拔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挥手要她下去。刘氏无奈,只得和下人一起退出屋中。房门掩上那刻,刘氏看到丈夫突然将头埋在被子里,闷声哭泣着。
下人们听到了主人的哭泣声,却谁也不敢窃声私语,他们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心中却担心着,惶恐着。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一家之主的老爷下了大牢,少爷也被官兵给打伤。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刘氏也累了,身累,心也累。
“都下去歇着吧。”
下人们听到少奶奶的声音,如蒙大赦,一个个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刘氏兀自又站了一会,直到丈夫哭泣的声音再也不闻,才让两个贴身丫鬟扶自己去休息。
也许,一觉醒来,老爷就回来了吧。
范家大院也依如从前。
。。。。。。。。
范家大院很大,因为是大清皇帝特意下旨赐产,故而动工时格局就很大。中庭门楣上镶着的是内务库发给的“皇商”凭证石刻,中和堂内除了挂了范家列祖列宗的画像,更供奉着大清皇帝赐给范家的入籍内务府圣旨。
在范家上下看来,那道圣旨比列祖列宗还要重要,没有这道圣旨,他范家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山西商人,有了这道圣旨,他范家就是大清皇商。
只要大清万万年,他范家也将万万年。这是大清对他范家三十年为大清效命的奖赏,是他范家三十年投入的回报。
范家不会在乎世人骂他们是汉奸,他们是商人,他们图的就是利。
大清能给他们带来利,他们就没有做错。
商人逐利,有什么不对!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否亦为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孔圣人的这句话和范永斗的家训一起刻在中和堂的柱子上。每一个范家子孙在供奉祖宗时,都能看到那句家训——“经商先做人,做人先修德。”
。。。。。。。。
少奶奶离开后,赵管家依旧在中和堂外的厢房等侯消息。这些天,范家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专门停了一家商行用来传递省城的消息。几十年的积蓄,范家得到的不仅仅是庞大的家产,更是雄厚的底蕴。为范家传递消息的都是快马,上等的蒙古好马,而那些信使也都是口外闯荡行帮的好手,内中不乏前明九边的精兵。
范永斗是被官兵抓走,若来的不是官兵,范家可以轻易的在张家口动员不下千人的武装力量。如果时间够,他们还能调用更多。这些人,名义上是范家的伙计、家丁,实际却是范家的私兵。只是这些私兵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范家的商队,又有内务府撑腰,所以没有人敢过问。
钱时勇就是范家的私兵,他刚刚从口外蒙古回来,还没来得及领赏钱歇息几天,就被管家赵福派到了省城。和他一起随商队回来的几十个好手都去了省城。
钱时勇回来时,他的马已经直喘白沫,随时都会倒毙。但钱时勇已经顾不上马了,他箭步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喊着。
大门两侧悬挂的灯笼在寒风下东摇西晃,钱时勇的视线忽明忽暗。
大门被缓缓的打开,钱时勇冲了进去,对着一直在等消息的赵管家说了几句,赵管家当场只觉手脚冰冷,然后疯了般冲去找少奶奶。
。。。。。。
睡梦中的范三拔突然感到自己好像被人在摇晃,耳边也似乎有哭声。
他一惊,睁眼一看,摇晃自己的却是妻子。再一看,屋中团满了人,赵管家在,父亲的几个小妾也在,两个叔叔和婶婶们也在,人人脸上都有泪痕。
范永把四岁的儿子范毓馨在奶妈的怀中,好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这。。。”
范三拔一惊,猛的一个立身,喝问妻子:“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都在哭!”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范三拔心一突,一把握住妻子的手,颤声问道:“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刘氏只在哽咽,她吓坏了。
“别哭了,快说啊!”范三拔急了。
范三拔的二叔范永勤正要开口,赵管家却突然跪在地上,哭着道:“少爷,省城传来消息,朝廷要将咱们范家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