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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记 樱桃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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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了。
  我离开了大盐湖城,心中极为困惑,那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时甚至心中自问,那里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但我突然记起,我们了解了两三件可以确信的小事;这样,那两天就不能算是白混了。例如,我们到底来到了边区,这是绝对无疑的事实。小物件的高价就雄辩地表明了高昂的运费和艰难的运输路程。那时,在东部,最小的货币单位是一美分,它代表任何商品可以买得到的最小量。在辛辛那提西部,使用的最小货币单位是五美分银币,买东西以五美分为最小量。在大陆城,最小的钱币是十美分;但在盐湖城,似乎没有低于二十五美分的钱。也就是说买任何东西至少都要二十五美分。我们一直习惯于把半角或五美分作为银钱交易的最小单位,但在盐湖城,如果你买一支雪茄,得花二十五美分,一个石头烟斗,二十五,买一个桃子,一支蜡烛,一份报纸,一张刀片,或要点异教徒的威士忌来擦鸡眼、开胃或治牙痛,每次都是二十五。我们不时地看看钱袋,好象是在无度地挥霍钱财似的,但想到开销,就可明白我们并没有那样。人们很容易习惯于大票子和高价钱,喜爱这二者并感到自负——人们最难以接受,最不易容忍的就是由大票子、高价钱降格到小硬币、贱价钱。只要有一个月习惯了二十五美分为最小单位,一般的人一想到他把五美分钱当作起码货币的那些可悲的日子,就一定会脸红。在大手大脚的内华达时,每当我想起在盐湖城第一次用金钱交易的经历,我都会羞得满脸通红。事情是这样的(这是大作家们喜爱的表达方式,也很简练,但人们谈话时,我从来没有听谁说事情是这样的),一个面色如黄茄克的混血小伙子问我是否擦皮鞋,这是在我们刚到盐湖之家旅馆的那个早上的事。我让他给擦了。我递给他一枚五美分的银币,满有施舍钱财,赐福于苦难之人的那种大慈大悲的神气。那黄茄克脸恭敬地接过去放在宽大的手心上,我以为他是在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感激之情。后来,他开始注视它,就象一个学者注视显微镜下那宽广的视野里的蚊子的耳朵。几个山里人,脚夫和马车夫围过来,投入这场面,俯身去观察那钱币,都是边区人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立刻,那黄茄克脸把那五分钱还给我,并告诉我应该把钱夹在袖珍书里而不要存放在灵魂里,这样才既不卷边又不起皱!
  骤然爆发出一阵野蛮的笑声!我当场宰了那个杂种龟儿子,但一边削他的头皮一边不住地笑,因为他那句话就一个“印第安人”来说是妙极了。
  是啊,在盐湖城我们已经学会了听人家漫天要价而不让内心的颤抖形之于色,因为在车夫、押车和马夫中,最后是在盐湖城居民中,我们已经约摸听说过,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后来,我们都很明白,这些高等公民瞧不起“移民”。我们绷着脸,不让脸色泄露内心的不平静和痛苦,因为我们要装得象拓荒者、摩门教徒、混血儿、脚夫、车夫和山区草场刺客——只要是世上任何一种在平原和犹他受到尊重和崇拜的东西就行——但是,我深感羞耻自己是个“移民”,极度后悔身穿白衬衣,当着妇女的面发誓时总把头扭向他处。
  后来,在内华达,我们经常难堪地想起我们是“移民”,结果就是一种低等下贱的东西。读者大概去过犹他、内华达或加利福尼亚,甚至不久前还去访问过,当你沉思原来的那些地方已从你所谓的“世界上”悲哀地逝去时,当你发现你已成为被人同情的对象,你周围的一切人都准备着乐意地可怜你时,你的雄心壮志便丧失殆尽——的确,无论你走到哪里,人们都愿意傲慢地可怜你,你会感到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可怜的东西,人们会取笑你的帽子,你的纽约上衣的样式,你的拘谨的语法,你那微不足道的骂人的话,嘲笑你那十分荒唐可笑的无知,竟然不懂得矿石、竖井、坑道以及别的你从未见过,也无足够的兴趣去阅读的东西酉。你时刻会想到你给放逐到这遥远的边疆,这样寂寞的地方,命运是多么的悲惨。周围的人们会恶毒地蔑视你,因为你是个“移民”,而不是个遍于世界各地的最骄傲,最走运的“一八四九年人”
  现在,又开始了已经习惯的马车旅行。直到午夜,我们感到似乎根本没有从那邮包中的舒适的小窝里爬出去过。大概只换了一次马。为了未来的六百英里马车旅行,我们带足了双倍的面包,煮腊肉和煮鸡蛋。
  以后的几天很舒服,我们坐着车,一边尽情地欣赏脚下伸展开去的高山峡谷的壮丽景色,一边吃煮腊肉和鸡蛋,同时,我们的心灵不断地沉迷于彩虹、风雷和绝妙的日落、无论什么也不如腊肉和鸡蛋那样能使风景生色。腊肉、鸡蛋,接着一袋烟——陈年、有劲,可口的一袋烟,腊肉加鸡蛋加风景,一趟下坡路,飞奔的马车,醇香的烟袋和满足的心灵——这就是幸福,也正是人们世世代代为之而奋斗的东西。

第十八章



  碱性沙漠——沙漠旅行的浪漫情趣消失了——碱尘——对骡子们的影响——谢天谢地
  上午八点,我们到达“弗洛伊德营”遗址,它曾经是个重要的兵站,离盐湖城四十五到五十英里。到下午四点,行程增加一倍,离盐湖城已经九十到一百英里。这时,我们来到了一片沙漠——“碱性沙漠”,它那令人吃惊的高浓度使以挥发性和渗透性著称的撒哈拉大沙漠自叹不如。四十八英里的路程,中途仅休息一次。我记不得这是否真的是一次休息;的确,它似乎只是延绵四十八英里的沙漠中的一个供水站。如果我的记忆可靠,此地没有一口井,也无一眼泉。水是由牛骡从沙漠那一头运来的,那里有个驿站。高沙漠的起点四十五英里,到尽头还有二十三英里。
  整个夜晚,我们挣扎着,摸索着向前赶路,难熬地摸了十二个小时,走完了那四十五英里,到达供水的驿站。这时已是旭日初升的时候。晚上,在睡梦中走过沙漠是容易的;早上,回想到我们已经亲自见识了真正的沙漠,今后可以经常在没有见过沙漠的人面前神气十足地吹牛了,倒也令人痛快。你回想到那不是一块不引入注目的位于偏僻地区的沙漠,而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沙漠,就象是个大都会,随你怎么说都可以,这时,你也会感到心情舒畅。这一切都很好,很舒服,也很满意,但现在你们将在大白天穿过沙漠。这是一次美妙、神奇、浪漫、戏剧性的历险,值得一行。有了这次历险,确实不算白活一场!我们会在家信里描述这一切。
  这种热情,这种向往冒险的如饥似渴的劲头,在八月的骄阳下没有维持到一个小时就低落了。只有可怜的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就为原来那样的“热情奔放”而害臊。诗歌存在于希望之中,现实是毫无诗意的。想象一下一片宽阔平静的海洋,突然遭受到灾难性的袭击,变成了一片死灰;想象一下这片阴森森的荒漠,只点缀着簇簇灰扑扑的山艾丛;想象一下这种地方自古以来所具有的毫无生气的沉寂与凄凉;想象一下一辆马车象只甲虫一样在一望无际的茫茫荒原中央蠕动,后面拖着滚滚烟尘,如同是一只蒸气驱动的甲虫;想象一下这痛苦、艰难、单调的开垦进行了一小时又一小时,没完没了,大地的尽头显然仍遥无踪影;想象一下马匹、车夫、马车和乘客都厚厚地裹着一层灰尘,一切都是灰黄的颜色;想象一下大块的灰尘粘在眉毛胡子上,如雪堆积在树枝上、灌木上一般;想象一下这所有的一切吧。这就是现实。
  烈日炙人,那么炽热、残酷、无情、毒辣;汗水从人畜的每个毛孔里涌出来,但没有一滴流到了表面——还没有出来就给吸干了。没有一丝儿风,灿烂的晴空中没有一片儿云;在向四面八方铺过去的无垠的沙漠里,无论怎样搜索也看不到一个活物;没有一点儿声音——没有叹息,没有低语,没有蜜蜂的嗡嗡声,鸟雀的鼓翅声,或远处的鸟鸣声——在那死气沉沉的空气中,甚至连很可能是迷路人的抽泣声也没有。因此,骡子打瞌睡的呼嗜声,马咬嚼子的咯咯声会在这可怕的静寂中显得越发刺耳,这不但没有驱走睡魔,反而瞌睡得更加难熬,使人更觉得孤独、凄楚。
  在粗暴的咒骂、哄骗、和叭叭响的鞭子威胁下,骡子们每隔一定时间就来一个“冲刺”,把车拖出一百或许两百码远,卷起沙云高及车轮以上,翻腾着向它反扑过来,把马车团团罩住,车儿就象在雾中运行。接着,又是停下来歇息,只有那通常的呼嗜声和马嚼子的咯咯声。然后又是一个一两百码冲刺,接着又停下来歇息。我们整整一天忍受着,没有给骡子喂水,也没有换牲口。这样至少忍受了十个小时,我认为是一天,在碱性沙漠中,这是多么实在的一天,从凌晨四点到下午两点。那么炎热!那么郁闷!到中午,水壶里就没有水了,我们是那样口干舌燥!那么沉闷、无聊、厌倦!而那折磨人的时间又是那么无情而缓慢地爬行着!耐心地等了许久,摘出表来一看,它还在那里磨磨蹭蹭,根本不想往前走!碱灰钻进了我们的嘴唇。折磨着眼睛,撕裂了纤细的粘膜,弄得鼻子流血,而且流个不停。诚恳而严肃的说,一切浪漫都没有了,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在沙漠上跋涉的严酷现实——一种干渴,酷热,切望与可恨的现实!
  每小时两英里多,连续十小时,这就是我们完成的路程。原已习惯了八到十英里的时速,再也很难理解这蜗牛般的爬行。我们终于来到了沙漠尽头的驿站,第一次庆幸带来了字典,因为除了插图本大字典,在任何别的字典里也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来描述我们那种高兴劲。但是,你就是把整个图书馆的字典都搬来,也找不到足够的词汇来描述那些拉了二十三英里车的骡子们有多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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